无人得知,他是从哪弄来的他下旨立老九为帝,却因为那个预言留下遗诏:若新帝无德,群臣可废帝另立,另行辅佐宗室子弟继位。这道旨意若落入老二手中绝对是个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逆子竟早就知道此事,还不动声色地把遗诏拿到了手闻人岚峥唇角笑意微冷。他准备了这么久,怎会容许自己在最后一刻失败京郊大营早在八皇子逼宫前就已控制在他手中,这行宫现在也在他控制之下。如今连暗格里的密旨也落入了他手中,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他的路他要自己名正言顺地继位,所以,他需要传位诏书。而拿走令箭和密旨,则是为了彻底断绝后患。“你你做这些,不多余吗”闻人炯急促地喘息着,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一时激愤之后便是清醒,这个儿子的势力远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即使没有诏书,也可以顺利继位,他何必还费这么大功夫“怎么会多余呢”闻人岚峥笑容灿烂,眼中却殊无笑意冰寒彻骨,看得旁人心里发毛。“我希望自己能够干干净净地继位,而不是手上沾满血。”虽然不在意,但毕竟是亲兄弟,能不沾上他们的血,总是好的。闻人炯忽然想笑,干干净净,原来这就是他要的干干净净。可不正干净吗太子、四皇子、八皇子曾经害过他的兄弟都是自己下令所杀,与他毫无关系,这皇位也是他遵从自己的遗诏,名正言顺地坐上这个儿子城府之深,本就世间少有,如今,也不过是再次领教一番罢了。事到如今,还能如何这个儿子,固然是狼子野心防不胜防,可他清醒下来后,反倒松了口气。原本还担心那个覆天下的预言,此刻反而放心了。这样步步艰难比常人多百倍努力才得来的皇位,闻人岚峥怎么会舍得覆灭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隐患了,只要解决,他就真的放心了。“依你,都依你,可你你给朕不准娶那个兰”“兰倾旖”闻人岚峥微笑提醒。“对就是她兰倾旖你绝对绝对不准纳她入宫”老皇神情狠绝凶厉,不容置疑地道:“你你给朕杀了她”“真是抱歉,父皇。”闻人岚峥弯下腰,缓缓给他理顺鬓边白发,动作温柔,笑容含蓄,神态温存,乍一看真是父慈子孝,实际上对话森冷声音决然。“谁死了,她都不会死我杀谁,都不会杀她她会是我唯一的妻子,黎国唯一的皇后,我孩子的唯一母亲这一生,谁也别想改”第八十三章 驾崩“你”闻人炯两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猛地伸手揪住他衣襟,几乎把自己挂在他身上,手指发抖,僵硬如石,根根都在发白发抖。闻人岚峥看着他震惊到难以瞑目的双眼,微笑如水般柔和,他开始扳他的手指,动作缓慢而坚决地,扳了一根又一根。“砰。”苍老枯败的身子摔落在锦绣床榻上,发出沉沉闷响,那只抓得紧紧的手无力地垂下,不甘心地抖动了几下后,归于寂灭。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便帝王将相,一生霸业,终来如流水去如风。闻人岚峥缓缓直起身,动作缓慢如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他久久注视着那张老而松弛的脸,不动,不语。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桌上的红烛即将燃尽,正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但终将一寸一寸地湮灭,如同那些过往年华终将被时光洗得发白并消失在记忆深处。二十余年的光阴自此消散,那些深埋的阴冷血色也如流水逝去,伴长眠之人永久沉睡。而这个生他却未养他,一生防备他到死都在想着翻覆他的男人,再不能给他任何压力。那座时刻悬在他头顶的山岳已经消失,这森冷的皇家倾轧,已从他肩头去掉,可这万里河山苍茫天下的重任,也真正压在了他肩头。十万里征途从此始,沧海之间的穿行,刚拉开序幕。来路漫长,去路无踪,茫茫云雾间,他孤独伫立,眺望去时方向。浮生半醒,人在何处不知何时,阶下跪了一地的簪缨贵臣,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神情,对他山呼舞拜,马上,左右二相,将在皇宫正殿,宣读他即位的遗诏。闻人岚峥淡淡地笑起来,眼神里没有笑意。窗外,万物萧杀。黎国正延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二,清晨,黎皇闻人炯驾崩于京郊行宫。一生操纵万人生死和无上江山舆图的帝王,终究没能迎来他生命中的新年,孤独地在年末走向了自己的宿命终点。他死后,由第九子宁亲王闻人岚峥继位为帝,揭开了黎国历史上的新篇章。各国高层都在最短时间内收到了这个消息,都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新帝。这样一封情报,自然也摆在了兰倾旖的桌上。眉目如画的女侯爵单手撑头,对着薄薄的一张纸片发了半天呆,似乎要将那张纸看出朵花来。淡红色海棠宫灯映上她的面容,照得灯下那双眸子也似琉璃火燃烧般明光四溢,眸光闪烁跳跃变幻不定,鲜亮的红衣也如枯萎成灰。传说中的绝慧天资惊才绝艳,此刻也和白痴差不了多少。这一刻心事难猜,唯心底滔滔长河血色胭脂翻滚不休,半生心事浮凉,到了这一刻,皆成虚妄。等了一年,到得今日,也该开始了。天下之大,你我各居一国,从此后参商双星,永无相守之日。十二月初三,黎国宫城里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千节阶梯的汉白玉宫门广场上铺了纯净的地毯,埋葬了所有肮脏,将一切修饰得圣洁高贵。月白衣袍的宁王殿下踏雪到达皇宫时,满殿衣朱腰紫的王公官员跪迎在大殿。之所以不是宫门,是因为新帝怜惜如今天降飞雪,不想让众位大臣跪出个病来,就在大殿里跪着就行了。老皇帝驾崩的丧钟早已响遍了皇城内外,灵柩停在梓宫,闻人岚峥仍旧住在偏殿,他还没有正式登基,得继位后才能迁居正殿,那晚偏殿里一夜灯火不熄,淡白的窗纸上映着闻人岚峥默默向灯的孤独身影,别有种人在高处多寂寥的滋味。殿中灯火辉煌,他新煮了棠梨雪,却没有人来共同品尝。难追忆,惘思量。看着红泥小火炉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果饮,他嘴角勾起了清淡的笑。天下虽大,但我若是下定决心要找一个人,也不是毫无可能。倾旖,我期待着,有生之年,与你的再会。“皇兄。”门被大力推开,两人身披风雪,闯了进来。是闻人行云和闻人楚楚。两张脸上都洋溢着讨喜的笑容,闻人行云扯着他的衣袖晃啊晃,“皇兄,除夕快乐,今晚我们陪你守岁,你快拿红包,要双份的,你都要当皇帝了,不能小气。”闻人岚峥哭笑不得。吃货闻人楚楚已经冲向了炉子,倒了碗棠梨雪开始品尝,眼睛随后一亮,“真好喝,皇兄,有好东西你还藏着。”闻人行云二话不说冲上去抢,“皇姐,你给我留点。”“楚楚,这个给你。”闻人岚峥塞给她一卷空白圣旨,“父皇留给你的。”闻人楚楚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收了。“行云,我把影子给你,你以后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闻人岚峥正色道。闻人行云张大了嘴巴,这礼物,也忒贵重了吧他懵懵懂懂,下意识道:“这个不能”“你会对我不利”不等他说完,闻人岚峥直接打断他,问。“当然不会”闻人行云脱口而出。“那不就结了”闻人岚峥摊手,微笑,“我现在有能力为三哥翻案了,也可以恢复你的”“不要”闻人行云脱口阻止,声音尖利,神情竟隐隐恐慌,“我不要恢复”闻人岚峥怔了怔,想不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你真的决定了要永远做闻人行云”“是”闻人行云深呼吸,压下心底沸腾的情绪,郑重行礼,“请皇兄成全”“你都决定了,我自然不会强求。”闻人岚峥摇了摇头,神色略有哀怜,叹息声悠悠,神色却依旧是平静的。“红包现在不给,守完岁再说。两位,请吧。”小正太和小萝莉对望一眼,欢欢喜喜地冲上前,双份红包在招手。十二月初四,继上一次黎、云两国大军在端木崖大战后,再次在边境嘉水关下大战一场。真正的战争从初三晚上开始,云国以暗探搅乱嘉水关,破坏嘉水关和大营之间的信息渠道,再在东河谷埋伏,截杀前来援救嘉水关的黎国左路军,杀左路军副将寇仲见,灭敌八千,之后于嘉水关之下,和连珏近卫营短兵相接。那是一场混战,云国骑兵营包围着嘉水关近卫营,黎国主营包围着云国骑兵营,然而边境云国又派出骑兵,又后袭杀向黎国主营,大家都在腹背受敌,一场仗打得黎国昏头涨脑。这一战云国抢占了先机,顺利夺回嘉水关,但天寒地冻,粮草难继,再加上国库本就空虚,战争打得很勉强,而黎国方面也不愿和清羽军纠缠,一路且战且退却丝毫不失分寸,让人找不到下手机会,最终双方在原先边境和平友好分手,云国军队一直跟到了边境大营附近却无可奈何,就和礼送他们出境似的。战后清点下来,还是黎国这边小胜,司徒画衣却也不吃亏,她顺利夺回城池功不可没,也达到了出征目标。她手下将士死亡人数并不多,加上伤者共计占了三成。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如实上报,功德圆满。随后约束将士修复城池,接到圣旨后顺利班师回朝。黎国忙着新帝登基,而云国刚刚打退了黎国铁骑,国库空虚,加上这一年来国内的事情也不少,折腾得很是累人。现在的云国,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恢复战力,没什么心思想别的,即使是为了向黎国示好以图安宁,也不能不重视派使道贺的事。可想而知,这次的使臣人选必须慎重。长宁侯府,赫连无忧正忧心忡忡地打量着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姐姐,表情充满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姐姐,你就不能不去吗黎国那个新帝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他识破你的身份怎么办他不趁机弄死你才怪了,你的命这么值钱,不好好保重对得起我们吗”兰倾旖默了默,这算是什么话“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可你这话说的,怎么就让我觉得堵得慌”“你认真点行不行”赫连无忧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我说,你一个刑部尚书,这种恭贺他国皇帝登基的事,和你的职位八杆子挥不上关系,你去凑什么热闹”“机会难得。”兰倾旖淡淡答:“这是难得的五国重量级人物齐聚一堂的盛事,错过了多可惜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若水你该去看看。”赫连彻的手搁在茶盏上,心事浮凉,眉宇间带着深思,“你看人很少出错,去看看这位新帝的为人也好。”兰倾旖一笑,笑容带着淡淡自嘲,“是。”“看什么看”赫连无忧气愤难平,“爹你总是这样,将国事摆在第一位,连带着姐姐也跟你学,你再尽力皇帝也不会领情,他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荒唐”赫连彻横眉怒目,“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生于勋贵之家,自幼享沐圣恩,不仅不思回报还说这种话,我平日白教你了”兰倾旖拉了拉赫连无忧的袖子,“别争了。好端端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哼。”赫连无忧一把甩开她,气恼地噔噔噔一阵风似的跑了。第八十四章 出使兰倾旖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又回过头去看赫连彻,见他无奈地点头,这才拔腿追了上去。“追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准备,小心自己在路上被人干掉了。”赫连无忧没好气地冲她瞪眼睛。“这有什么好急的到时候我女扮男装易容后混进使节团,不就行了”兰倾旖在她身边坐下,神态悠闲。“姐姐。”赫连无忧叹了口气,抓紧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我不是有意要冲你发火的。”“我知道。”兰倾旖微笑如莲花初绽。“只是觉得有些难过,你这一去,算算行程也得年后才能回来了,我们全家在一起过个年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