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愉快的氛围没维持多久,钟毓晟挺拔的身形踏进了前厅。朝颜最先看见他,欣喜地叫道:“晟哥哥”她终于等到他了。想要起身相迎,却碍于身份、规矩还有女孩子的娇羞不敢动,只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可惜人家相爷鸟都没鸟她,目光已被桌前唯一一个还能吃得尽兴的身影吸引住。那般才思敏捷的人,竟在瞬间脑子空白,“你怎么会在这”兰倾旖缓缓抬头,迎向钟毓晟惊讶中难掩欣喜的眼,微微一笑,“我来赴约。”赴约钟毓晟一愣,下意识傻傻地问:“赴什么约”钟夫人暗暗好笑,想不到儿子也有这么傻的时候,真是少见又可爱,“是我请若水来的,怎么不可以”钟毓晟连连摇头,“当然可以。”真是意外之喜,难道娘亲是在相看她钟夫人看着情绪外露的儿子,心中欢喜又担忧,也不知道单相思的儿子最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眼见钟毓晟从进来到现在,注意力全放在那个赫连若水身上,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朝颜再也顾不得什么娇羞,起身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撒娇道:“晟哥哥你还没吃饭吧快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嘛。”特意拉得尾音能够长到皇宫的语调,让兰倾旖全身鸡皮疙瘩直冒,仿佛脊背上爬着虫子般难受,她默默咽下嘴里的牛肉,觉得这真考验消化功能。钟毓晟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拉回自己的衣袖,颜菲已体贴地为他准备好碗筷,又端上一碗温热的紫菜鱼丸汤放在他面前,低声道:“少爷,先喝碗汤吧。这是厨房刚做的,你最喜欢的汤。”刚刚是赫连若水,现在又来了个美婢,朝颜皱眉,夹起面前的脱皮烧鸡放到了钟毓晟碗里,讨好道:“晟哥哥,你吃这个,这个好吃。”这菜来汤去的真是热闹。兰倾旖暗笑,忽然想到闻人岚峥。自己会不会像这两位对钟毓晟那样对他答案完全是否定的。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能爱到失去自己的尊严。若像面前两位这样,和奴仆有什么区别感情,本来就该是平等的,而不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况且别人还未必领情。看了眼面色慢慢转黑的钟毓晟,兰倾旖忽然觉得嘴里的菜没了味道。自己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思念某个人。两位佳人对钟毓晟不悦的脸色毫无所觉,仍尽心尽力服侍他用饭。颜菲接过朝颜夹来的菜,细心挑出鸡骨,将鸡肉端到钟毓晟面前。朝颜看她殷勤细致地打理饭菜,心头火气直冒,又夹了块香煎鱼放到钟毓晟碗里,甜腻地道:“晟哥哥,这个也好吃。”“我自己有手”颜菲正要把鱼刺挑出来,低沉的呵斥止住了两双忙碌的手。男人的坏脾气,是不是就是这样被惯出来的兰倾旖饶有兴致地想着,唇角笑意便带了几分冷诮。无视钟毓晟铁青的脸色,她夹了块麻辣牛肉,慢慢吃。他们三个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与自己何干第六十九章 一生唯一的人钟毓晟的轻呵,让颜菲悄悄退到他身后,不再说话。就连朝颜,也被他阴沉的脸吓得不敢出声。兰倾旖冷眼旁观,骨头啃得不亦乐乎。这顿饭吃的真精彩,只可惜两位爱慕者几乎什么都没吃,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饿。吃饱喝足戏看够,她也没心思继续停留。也不看钟毓晟的脸色,她对起身钟夫人笑道:“天色已晚,若水先告辞,今日多谢夫人招待。”“我送你”钟毓晟丢下筷子站起身,自告奋勇。他大步流星往外走,丝毫不顾厅中面面相觑的三人。两人一路出府,四周下人鬼鬼祟祟看着他们,眼神躲闪又发亮。兰倾旖目光一扫,立刻散个干净。到了门口,兰倾旖微笑,“相爷请留步,朝颜公主还在相爷府上。”真正需要你送的人还在里面。“不用理她。”钟毓晟想都没想驳回。兰倾旖叹气,“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吧。”钟毓晟沉默静立,目光久久落在平整的青石长街上。他不开口,兰倾旖也不催,只静静等着,神色淡然无波。钟毓晟脸上已不再乌云密布,却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兰倾旖也不管他,只看着深邃星空,发呆。久久,钟毓晟低沉的声音打破宁静:“颜菲,是我乳娘的女儿。”“哦。”老实说她真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说了,她便也一听。燕都贵族门庭里,哪家公子少爷没个通房丫鬟之流颜菲,也确实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孩。她的温柔、懂事、体贴,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照他这种说法,颜菲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论出身自然够不上正室,但侧室之位也配得上。她转瞬已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理清,一笑而过。“她不是我的侍妾。”钟毓晟皱眉。“哦。”“我对与皇室联姻没兴趣,也不喜欢朝颜。”他虽身在朝廷,但也对皇室敬而远之。“哦。”“你能给点反应吗”钟毓晟气结。兰倾旖终于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钟毓晟噎住,他希望她什么反应吃醋欣喜感动可能吗瞧这女人一幅蔑视天下男人的德行,大概觉得天下所有不懂得欣赏她的美的男人都是傻子吧“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兰倾旖正色。她知道自己和司徒画衣在别人眼中的印象。她们高坐绝顶世人仰慕,却很少会有男人敢向她们求亲。两年前听说皇帝想做件好事,将司徒画衣指给了姚国公的嫡长子,结果那位仁兄听说这个消息后,竟从马上摔了下来。几乎没有男人敢娶画儿,都怕娶了她之后,若是纳妾,会被她一枪刺死。即使画儿是燕都公认的美人。至于自己就更不用说,一个貌丑之名,就足够吓走八成以上的男人。她是赫连若水,世人说她天纵奇才深沉狡诈心思诡谲,世人敬她的同时也远她,世人又有几个敢接近她钟毓晟沉默少许,忽然道:“你还记得当年皇家学院里望月湖边的少年吗”兰倾旖一怔,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眉目,总算找出几分熟悉的轮廓,她有些惊异:“我只听说过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男大也有十八变。”钟毓晟嘴角抽了抽,决定不和这女人一般见识,冷哼了声,没说话。兰倾旖笑而不语。望月湖,在皇家学院里是个偏僻的地方,她也是偶尔散步才去那里,遇到过当时的瘦小少年,老实说当时的钟毓晟虽然已看得出秀色,但身形矮小,脸色也苍白,十分的容貌也只剩五分,再看看面前仪表堂堂的仁兄,也不能怪她没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她对那少年印象并不佳,在她眼里那不过是个书读痴了的书呆子,耿直过头,等同迂腐,实力弱小还和人硬碰,不容于人被欺负也是活该。她本来懒得管闲事。只在他又一次被人堵在湖边要钱,因不应被打后,丢了包药给他,“好男儿既有此志气,何必折辱于宵小之手仁义道德是针对君子而言,要对付卑鄙小人,只能比他们更卑鄙。”随后没过几天那群人就因为“疫病”被“请”出学院。这件事她早忘得差不多,此时听他提起,才知当年那人是他。再联想当初那孩子的迂样,对比如今左相大人的为人和手段,兰倾旖表示真是判若两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时的样子。”钟毓晟淡淡道:“我该谢谢你教会我重新做人,我才能慢慢爬上左相之位。”兰倾旖哭笑不得,敢情这位云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还是自己造就的她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荒谬“你很快离开皇家学院,而我一直在找你,当我打听到你的来历时,你早已离开燕都,这一去就是三年,不久前我才得到你回来的消息。”“所以才有这桩婚约”兰倾旖恍然大悟。钟毓晟不语,默认。兰倾旖目光奇异,忽然觉得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他们迟了三年,这三年内,她的爱情已被人填满。韦淮越也好,钟毓晟也罢,都来迟了一步。这一步,已是天堑。她叹口气,决定直奔主题。“钟毓晟,我们解除婚约吧你来退亲”“什么”钟毓晟呆在当场,眼底很快聚集起浓郁的怒色,“你说什么”“你已经听清楚,用不着我重复。”兰倾旖面无表情,淡淡道。“理由”“我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令人窒息的沉默。旁听的玉珑把自己缩进马车暗影里,恨不得变成一粒尘埃,也免得受这种压迫之苦。“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等我们成亲后,日子还长”钟毓晟深吸气,努力保持平静的口吻。“不”兰倾旖的声音,满是切金断玉的决绝,钉子般戳进人心,“我不接受没有感情的婚姻”钟毓晟沉默。在她决然无悔的态度前,言语变得那么苍白,此刻说什么都是无力。兰倾旖神色坦然,提及亲事毫无忸怩之态,淡定道:“我收到消息说家里给我定了亲,就有退亲的打算,回来后事情多,暂时搁浅下来,如今有空,自然要解决此事。今晚前来,本来也是打算找机会跟你提起此事。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长宁侯府的大门开着,随时欢迎你来退亲。”“我不会退亲”钟毓晟开口,声音沙哑而坚定。“我也不会嫁”兰倾旖神情决然,毫无回环余地。两个同样坚执的年轻人,相互对视,眸子里都是坚决无悔的光芒,亮得惊人。空气中弥散着不安的凝重气氛。“我有心上人”蓦地,兰倾旖淡淡吐出一句。“谁”钟毓晟立即问:“你身边那个护卫”“不”兰倾旖摇头,“不是他”钟毓晟定定看她半晌,想起她对韦淮越的态度,也觉得不像,他语气沉沉:“那是谁”“我在外游学时遇见的。”兰倾旖一言以蔽之。钟毓晟默然,许久道:“可你们并没有在一起。”“这不重要。”兰倾旖声音很轻,却偏偏让他听得清清楚楚,“重要的是,我心里有他不应该说,我心里只有他钟毓晟,你相信吗这世上有个人,当他出现后,不管你和他最后结局如何,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成了风景。你的世界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有些爱,也许只有刹那的美丽,祭奠的却是所有的青春岁月。就如她对他,用了一瞬的时间去遇见,却用了一生的光阴去怀念。两地分居的相思,孤老终生的结局。她并不为自己难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是她先放弃了他的爱,那么,如今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只觉得对不起被她始乱终弃的他。而面前的钟毓晟,在她眼里,真的只是个过客,连韦淮越都比他亲近。哪怕在名义上,他是她最亲近的人。“那个人在你心里是唯一,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我心里,也是这样的唯一”钟毓晟的声音同样轻而清晰,仿佛在问兰倾旖,又仿佛在问他自己。“”沉默的压力,简直能令人窒息。玉珑捂住心口,全身无力地靠着马车车厢,呆呆地抹了把脸,一手的水迹。这世间的缘分总是这么阴差阳错,好笑到让人泪流满面。啼笑皆非的姻缘,究竟是谁错过了谁,谁又是谁的归宿“如果是这样”兰倾旖沉思,忽然道:“那就更要解除婚约了,不然会是一辈子的折磨,这样漫长的永无止境的痛苦,我们都无法去承受。”“你就不能忘记他”钟毓晟言辞激烈,“如果我们在一起,就有一辈子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你忘记他”“既然如此,如果我们不在一起,你也有一辈子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忘记我”兰倾旖波澜不惊地反问。“”沉默变成无形的杀手,割裂所有希望。“我不信”钟毓晟忽然道。兰倾旖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信什么”“我不信这短短的一瞬能够代表你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