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队还在后头,反正也没什么危险,如今身边这批护卫用来保证她的安全已经足够,她得赶紧抢时间,在对方向梓城县令赵思峰下手前保下他翻墙越院不走寻常路,为了方便,两个女孩子都扮作男装,对外称兄弟三人,抄小路日夜兼程。长途跋涉赶了好几天路,风尘仆仆的三人站在山脚下看着青翠大山发呆沉思。兰倾旖抬头,松了半口气般,缓缓道:“翻过这座五望山,就离梓城不远了。”韦淮越没答话,从袖囊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深蓝色帕子,走过去给她擦汗。淡淡的草木清香笼罩了整张脸,有种若有若无的松针的清冷涩味,却并不难闻,反而添了几分硬朗。从额头温柔地往下一抹,吸走了脸上的尘沙汗珠,在鼻尖微微拧了拧,收拾得干干净净,收回去又是一张欺霜赛雪的秀雅容颜。兰倾旖怔怔地抚着脸颊,神色微微恍惚,看他的眼神复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淡淡地道了句“谢谢”。韦淮越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苦笑了下,神情依旧是平静的,“不用客气。”月光洒落,照亮他眼底光辉,一刹神色,微微怅然和遥远怀念。玉珑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忽然觉得小姐离自己好远。“喏。”一张干净的雪白帕子递到面前,玉珑傻了傻,呆呆地转头,正对上兰倾旖含着微微笑意的眼眸,她的目光深远而明亮,如容纳了八荒月色,“擦擦吧”玉珑立即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接过帕子擦了。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走吧,半山有个小村,我们去投宿,休息一下,也正好备些干粮好赶路。”韦淮越抬头,凝视着半山云雾之间若隐若现的简陋小屋,语气无波无澜,淡淡道。“嗯,也行。”兰倾旖点头,对这个方案并不反对。她顺手在旁边的树上刻了个记号,率先走了。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那山村看起来就在前面,三人却走了好长时间,在黎明之前天最黑的时刻,敲开了一家猎户的门。“老丈,我兄弟三人出行游玩迷了路,如今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还请老丈行个方便,让我们三人借宿一夜。”韦淮越的措辞很是客气,神色诚恳,态度谦和,把一个落难的富家公子形象做到了十足十。山民淳朴,老头立即笑呵呵地将他们迎了进去,“出门在外的,谁还没个难处快些进来,进来。”小屋简陋却温暖,三个赶了好几天路,快成森林野人的家伙,都觉得自己疲惫的身体似乎得到了一丝轻松的释放,警戒也放下了两分。老头送来黄黑色的茶水,玉珑渴得厉害,接过来一饮而尽,兰倾旖却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金豆子,递给那老头,笑道:“多谢老人家了,这是宿资。”“不用,不用。”老头笑歪了缺门牙的嘴,连连推却,“山里人靠山吃山,用不着这些,出门在外的,有个不方便的都是家常便饭,就这么点小事就收钱,那咱成啥人了”兰倾旖笑了笑,也不坚持,收回金豆子。能省则省,谁知道接下来的旅途中有多少地方要用钱。韦淮越端过水碗,递给兰倾旖。兰倾旖瞅了瞅碗中的红色粉末状物体,摇头,“不喝。”“客人是觉得这水色不干净吗”老头依旧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这是山中特产的红蔓根,喝了补气宁神,是好东西,就是看起来不大好。”兰倾旖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揉着眉心满脸倦意,问老头借了借宿的后房,三人相互搀扶着进去了。玉珑早就睡着了,呼吸均匀,似乎正做着香甜的好梦。兰倾旖没好气地使劲推了她一把,压低了嗓音,笑骂道:“你这是演戏上瘾了吗还装什么装这里又没人看着。”玉珑睁开眼睛,颇有些委屈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嘟起了嘴巴。兰倾旖看着好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将那一头本来已经有些乱的头发彻底揉成了鸡窝状。“他们应该还在山下搜寻,还没汇聚过来。趁现在,我们赶紧走。”她正色道。“知道那茶水有问题你还让玉珑喝”韦淮越觉得她真是没事找事的典型。“总要有人喝的。”兰倾淡淡道:“不然露了行迹引来那老头的警觉更麻烦。况且玉珑跟了我这么多年,别的不提,用毒下毒解毒绝对是一流。这么垃圾的,我七岁时就扔进垃圾桶了。”“从后崖爬下去。”韦淮越站起身,拉了她一把,“从前面走我们会被堵个正着。”三人迅速出门。兰倾旖在夜色山风中穿行,脚步飞快,嘴上言简意赅地解释,“这老头一开口我就知道有问题,五望山猎户大多是早年北地战乱移民,口音偏向北方,他一口当地话反而不正常,况且态度太大方了。可我们都进来了,想退出去只怕打草惊蛇,只好麻痹他,再伺机离开。”韦淮越怔了怔,有些难以想象她对各地的掌控竟然精准至此,她平时是怎么记住这么庞大的资料的“你竟然连口音都知道”兰倾旖朱红唇角微挑,一抹戏谑的笑,“怎么很惊讶”韦淮越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默默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人思维缜密心肠如冰雪,七窍玲珑心实在让人又敬又怕难以靠近,不怪她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只是太过绝慧,终究折福,折自己或别人之福。第四十八章 人事更替“看样子他们在通往梓城的各大通道都设有埋伏,守株待兔,就等着你到达了。你打算怎么办”韦淮越抓住山石,迅速往下爬,仍不忘记问她。山石滑腻,满是青苔,想要抓住有些困难,韦淮越试了试,转头去看兰倾旖,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兰倾旖抓紧了山石,丝毫不顾及其他,整个人比猴子还灵活,刷的一下就穿越山风爬出去老远。难得她爬得那么快,还有闲心回答他和他开玩笑,“你觉得我有那么蠢做了那只乖乖地往树桩上撞的兔子”韦淮越无语。玉珑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兰倾旖,却比他快了数倍,爬得无比灵活迅速。“快点,磨蹭的男人,你在等着奶吃吗”兰倾旖不耐烦的声音细细地凝成一线飘入耳中。韦淮越嘴角抽了抽,收敛精神集中注意力迅速爬下去。这山崖不高,虽然有些陡有些滑,但要爬下去难度不大,只不过像兰倾旖那俩人一眨眼就爬出老远难度很大。“你怎么爬的这么顺”韦淮越下了崖仍旧觉得难以理解。兰倾旖冷笑。“就这么点高度滑度和陡峭程度也想难住我这是在侮辱我还是小看我九十度山壁我也能如履平地,何况这个”她不满地瞪了眼韦淮越,满脸嫌弃地道:“速度真慢。”韦淮越摸摸鼻子,无语。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变态山崖上传来了人声,远远的有个尖利嗓音顺着山风飘进耳朵里,“派两个人下去看看,赶紧找仔细搜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走出一段距离的三人相互对视,不由笑了笑,脚下有同一志地加快速度。“山下肯定还有埋伏,你还要去梓城吗”韦淮越面无表情问。“当然要去。”兰倾旖神色沉凝,眼底有忧心的黯淡,“梓城虽小,却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官粮被劫,影响恶劣,县令赵思峰未必能够压制住因缺粮而失去常态的百姓,我身为钦差特使,代表了朝廷的态度,这个时候必须出面压下百姓的躁动。不然很有可能会引起民愤。二来也只有我亲自去一趟,才能保住赵思峰的命。不然他肯定得死在靳涛定手中。”“那走吧”韦淮越叹气。这个女人永远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只怕她又要干什么出格事,不捅破天,不直接把湖州官场掀个底朝天不算完。五望山下来二十里,就是梓城。三人有惊无险地绕过了重重关卡,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来到了梓城。兰倾旖毕竟对赵思峰不熟,为免打草惊蛇,先拿御林军腰牌求见,确定了赵县令的立场再看情况表明身份,反正御林军作为皇家护卫,走到哪里当地官府都有接待之责。赵县令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已至中年,面目清俊,虽然有几分读书人的迂气却中规中矩,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他们,安排他们住在县衙内院,又让人去请大夫,只是眉宇间总有几分忧色,似乎有什么心事。兰倾旖关切询问了几句,赵县令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多谢关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里的事你们也管不了。”“我们好歹也是皇家护卫”兰倾旖笑意盈盈地提醒。“皇家护卫顶什么用”赵思峰苦笑,“在这湖州,靳家就是土皇帝,要怎么做还不是他们一句话”兰倾旖眼神一冷,土皇帝有这么猖狂真以为国法是摆设,朝廷无人了吗玉珑萧瑟地打了个颤,抱着双臂不着痕迹地离兰倾旖远了远,心想那什么靳家要倒霉了。前院忽然传来喧闹声,兰倾旖听着,觉得挺有趣,这里是县衙公堂,一县主官办公之所,竟然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争吵不休,平时的猖狂嚣张,可见一斑。她扫了眼韦淮越,后者认命地叹了口气,就知道自己逃不了做苦力的命,出去打听消息了。片刻后他满脸古怪地回来。兰倾旖研究着他脸上那表情,觉得似乎是兴奋并愤怒同行,前头发生了什么事她支着下巴,等答案。韦淮越笑意里透出几分玩味,凉凉道:“靳涛定声称赵县令贪污受贿,现予以免职待勘,派了林德宏来接替赵县令的职责。哦,对了,这位林德宏,是那个靳涛定的远房表弟。”兰倾旖唇角笑意微冷,心想这湖州也乱,乱得让人恨不得砍人。靳家猖狂,竟至于此。靳涛定,地方三司之一的布政使,正二品的封疆大吏,竟然敢做这种事,湖州的黑暗,可见一斑。“我本来还打算和他们慢慢来的,现在看来时机不允许,非常事件得用非常手段。只好给他们来点狠的了”兰倾旖唇角露出一抹不出预料的冷笑,神色平和,仿佛踏青赏花般悠闲,道:“别客气,尽管打,打死了算我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当先一人厉声喝道:“新老爷就职,近期梓城要戒严什么乌七八糟的都不允许住在县衙大院报上履历,然后给我滚出去”声称要人滚出去的那位,虽然也穿着衙役的服装,神态却极为骄横,口音也和本地人有些微区别,领头的更是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对屋檐情有独钟看个不休,看衣着打扮竟是个四品官。他身边跟了个白面男子,穿着从五品官员的服饰,带着满脸冷笑,横着眉指着院子道:“今日县衙里不接待外客,靳大人座下右参议亲临主持交接事务,还请三位自行离开。否则,莫要怪我等不留情面了。”赵县令抹着满头大汗跑过来,见状怒道:“就算要交接事务,又和他人何干你们也太不讲理了些”“赵县令你还是闭嘴吧,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管别人你还是安分点,赶紧想想怎么写请罪折子好从轻发落吧”白面男子斜睨着他,满脸嘲讽毫不掩饰。“我没罪写什么请罪折子”赵思峰气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吼:“今日接待的是皇家护卫,你们懂不懂规矩竟然无理至此,难道真不怕圣上震怒吗”“闭嘴”四品参议阴测测道:“皇家护卫又怎样六品小官罢了还敢反了天不成难道你还异想天开,以为就凭几个六品小官,就能助你逃脱罪责简直可笑今日有我在,谁都别想救你”“胡言乱语”赵县令怒不可遏,但仍没失了理智,努力据理力争:“皇家护卫品秩虽低,但他们乃是天子亲卫,代表天子颜面,所过之处的当地官衙都有接待之责,你们当真以为国家无人,可以任意蔑视皇家尊严不成”郑参议转头看了他一眼,低低冷笑了两声,竟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笑道:“你还真说对了,在布政使衙门直管的三府十四城,靳大人,就是唯一的主宰”赵县令倒抽一口冷气,退后一步,惊讶地望着郑参议,半晌摇头,重重叹息,“早知靳氏狂妄,不想竟有如此不知尊卑上下”“放肆”林德宏不等人出声,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靳大人不敬脱了你的官服,滚到前院站着,等着大人裁决”“裁决有何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