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特命赫连氏之女若水主持季凤渠修建之事,代天子巡视河工,彻查湖州水患,赐御前行走,有先斩后奏之权”兰倾旖暗自“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老爷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没招惹到他老人家吧这样将她高高捧起,是准备哪天把她摔死吗“赫连小姐,接旨吧。”兰倾旖也不迟疑,“若水领旨。”不必矫情,不必假惺惺地推,一来推也推不掉,皇帝砸下来的无论是馅饼还是陷阱,你都得受着,若是你不受,他就会怀疑你有二心;二来她也不认为有什么事是自己应付不了的。到了这份上,韬光养晦已经不可能,不如奋力一搏,闯出条康庄大道。王公公笑得满脸褶皱都成了一朵花,尖细的嗓音中带着喜气,“恭喜赫连小姐重归政坛,咱家还要先回去向皇上复命,还请赫连小姐立即进宫,皇上还有要事要与你商议。”“是”兰倾旖垂眸,态度恭顺。送走了王公公,赫连彻也松了口气,“若水,你真打算复出”“这不是我打算与否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就没有选择。”兰倾旖抓住圣旨的手用力握紧,心中空凉而厚重。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知道,但她也不怕。管他挡路的是谁,皇帝也照砍不误,这世上,除了那人,估计还没有谁能威胁到她的小命。“可是现在”赫连文庆忧心忡忡。这样一来妹妹可就要站到风口浪尖上了,她好容易才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漩涡中脱身,难道又要回去“没空想那么多了,只能见招拆招。”兰倾旖摇了摇头,看向玉珑。“更衣,随我进宫。”御书房,云皇陆旻高坐上首,注视着疾步入内的红衣少女,垂下眼睫,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来人,给赫连小姐赐座。”兰倾旖心中微怔,心说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赐座她深施一礼,“皇上仁厚,小女愧不敢当。”“让你坐就坐着,有何不敢当的”陆旻摇了摇头,假意嗔怪:“年纪轻轻的,何必如此拘谨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兰倾旖垂下眼睑,“是。”“洪河水患的事,要劳你多费心了。”陆旻想了想,缓缓道。“为国分忧,乃小女分内之事。”兰倾旖答得恭谦,气定神闲,仪态娴雅,“皇上请放心,小女定然不辱使命。”“带上这个。”陆旻摆了摆手,他身边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送上一个明黄色小袋子,兰倾旖摸了摸触感,就猜到了里头是什么,心底微惊,看样子皇帝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了,自己这次面临的对手,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庞大,这趟差事做完,自己还能有命回来吗难怪老头子这回如此大方,这还真是她心中郁闷,表面却不动声色。陆旻看着她,神情满意如看自家的子侄,“你好好去,办好了此事,朕不会亏待你。”“是。”兰倾旖惜字如金。“早些回去收拾行李吧”陆旻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允许她退下。“小女告退。”她转身,步子略急地离去。第四十章 送别侯府里的下人素质的确不错,面对大小姐的复出,表现出和外人的期待完全相反的淡定,与他们而言,大小姐无论在朝还是在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小姐的平安。但如果事到临头躲也没用,那他们也不介意迎难而上,用真实的行动给世人上一课告诉他们什么叫坚强和团结。晚晴阁里留守的小童已经快速整理好行李,装进了改造过的马车,只等着一声令下,随时出发。赫连夫人正拉着兰倾旖的手絮絮叨叨,“若水,到了那里记得要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做什么事都不要逞强,记得以和为贵”兰倾旖嘴角抽了抽,对自家娘亲的这个以和为贵很有些无语。娘亲你还没搞清状况吧还是没睡醒这种事也是能以和为贵的我和他们以和为贵,掉的就是我的脑袋你懂不懂皇宫里的那位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我下狠手去查,要他们再也不敢干这种害人害己罔顾民生的事,你来这么一句不是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应了声“是”,心里找块豆腐撞墙的心都有了。一边和娘亲扯皮,她一边给站在娘亲身后的玉珑打眼色,示意她再去把行李检查一下,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少带点,她是去办公差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娘亲让人给她硬塞进行李的那些花瓶玉雕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全给扔出来。男装倒是可以准备几套。“药材要多带点,听说水患后总是不安全的,麻烦事也多。”赫连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嗯,这个倒是真的,娘亲总算说了句靠谱的。即使她是神医,没有药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材的确还要多准备一二。她并没有太担心,遭灾这种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关键是后续处理。“都准备好了没”兰倾旖问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管家。“大小姐放心”管家垂首行礼。“姐姐,这个你拿着。”赫连无忧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跑过来,塞给她一个小巧的锦囊,沉声道:“这是我们家在湖州那边的生意分布,希望你能用得上。”兰倾旖顺手将锦囊塞进怀里,清浅一笑,“行了,不用担心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干嘛做出这样一副神态来都回去吧,我到了会写家书回来的。”“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官场上的门道,你比我们更清楚。”赫连文庆难得地眼神犀利,语气严厉,“你记得,万事多加小心,别轻举妄动”“我知道”兰倾旖点头。侯府后门口箱笼装车,打理完毕的兰倾旖打算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她不想大张旗鼓地走,那样必然会有很多人前来送行,她没那个闲工夫和人应酬,再说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早些去湖州,也能早些了解情况,采取对策。她想就这样悄悄离开,还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理由避开钟毓晟。钟毓晟待她的心意,她自觉愧受,也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拿一个人毫无办法,若是他来送行,她难免尴尬,还不如远远避开。青绸车在面前停下,车帘掀开,露出玉珑清秀的眉目,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嗯”兰倾旖点头,悄无声息地上车,用不着出京,直接在横亘燕都的庆罗江弃车登船,就可以顺水而下,中途再登陆转道,从陆路抵达湖州梓城。梓城并不算什么大规模城池,但因为水运交通便利,十分热闹繁华,当地的最高长官,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她躺在船舱里,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心情十分平静。耳边忽然响起舟子的歌声,悠扬恬淡,带着满满的渔家风情。兰倾旖双手撑在脑后,心头忽然升起了几分兴趣,也不知道是哪位有心人,安排了这么一出别具一格的场景,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个巧合歌词质朴有趣,很符合渔家子的身份,她闭目养神,安静地等待。歌声始终缭绕在大船附近,起伏有致,韵律舒朗,她听入耳中,渐渐有了几分朦胧睡意。她睡得迷迷糊糊,梦也做的似真似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醒了。歌声仍在耳边回荡。她掏了掏耳朵,心想唱歌的真有恒心。看来是打定主意,冲着自己来了。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褶皱,出舱。一叶扁舟始终都在大船附近,看样子走的是同一条道。船看上去和普通的渔家船没什么两样,船头悬着一方红布,上面绣着条大肥鱼,舟子看见她,一笑,“下湖州吗本地有名的细白鱼,肉味肥美,小姐可要尝尝”也不待她回答,他抬手扔来一条鱼,被身边护卫接住,下意识地就要用银针验毒。兰倾旖抬手阻了他动作,双手抱胸,看着那舟子,悠然笑道:“船家,打个商量吧,你这艘船借我坐会儿如何价钱方面好说”舟子看了她一眼,“只要姑娘你不嫌简陋,自然可以。”兰倾旖点了点头,冲玉珑叮嘱了两句,身子一纵,衣袂在江风中鼓荡,红色丽鸟般飞跃到船上,她站在船头吹江风,唇角笑意微微。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此时属下还在周围水域,船头很多护卫,这舟子很明显不会武功,这小船结构简单,也不能有什么机关,以她的武功和审慎,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被人所趁。“钟相。”她目光渺远,双手抱拳,朗朗道:“在下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船舱里有人“噗”的一声轻笑,钟毓晟施施然挑开布帘子,站在舱门口,笑意盈盈地盯着她。“赫连小姐,你还真是无情啊”兰倾旖默了默。那人淡青长衣在风中猎猎飞舞,目光似近似远,仿佛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看向了这无边天地岿然山河,神色隽永宛若一幅浓淡适宜的水墨画,只需看上一眼,便觉得心中烦恼俱消,心头阴霾也似被这江风吹走,换来一片清新。嗯,不得不承认,左相大人他,的确有副好皮相。“钟相此话何意”她挑眉,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招惹他,怎么会引来这种跑题十万八千里的评价。想了半天,结果是没有。她茫然地看着钟毓晟,等着他解释一二。钟毓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茫然不解的面容,心里衡量着这人是本来就这么木头,还是在故意装傻。敢情自己生了半天气,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他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句招呼都不打就出京,这就是阁下的处世之道”兰倾旖恍然,“你是在怪我没给你机会送行”见他不语,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更加觉得难以理解,“我又不是一去不返有去无回,有必要特意送行吗再说送行这种事,除了道个别,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赶上了也就罢了,赶不上也没什么,有必要特意安排这么一出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钟毓晟沉默,无话可说。他终于确定,她就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难怪她姻缘堪忧,上苍给了她超拔云上的智商,却封闭了她的感情,果然老天爷待人是公平的。他实在不想和她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他怕自己再这么认真和她说下去,会被怄得吐血了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他总算压下了心头的那股邪火,憋闷感却有增无减,他淡淡道:“进来吧,杵在这里说话不好。”有什么不好进去了才觉得憋闷。兰倾旖在心里嘀咕,面子上却不想做的太过,反正也没危险,她干脆就进去了。“钟相为了引我来此,真是煞费苦心,兜这么大的弯子,值得吗”她半真半假地笑问。“与你相处太难得,怎么做都是值得的。”钟毓晟微笑无害,如谦谦君子执礼相交。兰倾旖默了默,心头忽然觉得疲倦。她现在有些希望闻人岚峥在身边了,不然镇不住这些别有用心的,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装傻。“相爷实在太看得起在下了,愧不敢当。”标准的外交辞令使钟毓晟怔了怔,随即忍不住嗤笑出声,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女子身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对他人几乎是本能的拒绝,要走近她,遥远而艰难。兰倾旖冲着外面大船上的护卫们打了个手势,瞅着钟毓晟,忽然笑了笑,“相爷要与在下相处,只需打个招呼,在下必然命人在大船上备好美酒佳肴,与相爷品茗赏景,谈天说地,何必要窝在这小船上岂不委屈了相爷”“我喜欢独处,独处你懂吗不喜欢那些迎来送往的官样文章,更不喜欢在他人的眼光注视下打官腔,说不上一句实在话。”钟毓晟目光紧锁在她脸上,不容她退避半分,每一个字,都像打磨了千百遍的匕首,铿锵有力,直击人心。兰倾旖垂下眼睑,心中好笑。此时装傻退避俨然不可能,话说到这份上,已无处可躲。真是想不到,自己也会走这种桃花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有些空凉。“雨似乎下大了。”第四十一章 客栈夜火钟毓晟不答,只变戏法似的拎出一个食盒,打开盖子,里头竟有三层,他从中一一取出食物,都用银丝镂雕盖子盖着,不让热气散了。兰倾旖饶有兴致,“夜宵吗”这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