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吃不下。”兰倾旖答,神色波澜不惊。“什么事”韦淮越奇道。面前这个女人可向来是铁打的神经,什么事能让她犯难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兰倾旖凝视着他,神色隐隐不安,“对于如今两派联姻,你究竟怎么看”韦淮越放下筷子,缓缓挑起眉毛,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变了,几分戏谑几分笑意几分淡漠几分怜惜,复杂的难以辨清。“你真想听我的意见”“废话”兰倾旖只差在脸上写上“不耐烦”。“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场婚礼只怕很难善终。”韦淮越漠然道。兰倾旖的手颤了颤,筷子上一块银芽拌鱼掉在碗里,她心中叹气,“为什么这么肯定”“江湖上同样有利益斗争阴谋倾轧,而且江湖门派之间的争斗,比起官场上还要凶险残酷,更加不留退路。别说是常行歌,就是换做任何门派的掌权者,都不会让这桩婚事成功。”韦淮越认真看进兰倾旖的眼眸,语气淡漠中自有肃杀之气流泻,声音清越如玉剑相击,“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常行歌不简单,至少元铭久绝不会是他的对手。”“这点可以预料。”兰倾旖向来认为武力是自保的必要手段之一,但她更崇信智慧的力量。而“智慧”二字用到元铭久身上,她唯有苦笑而已。在她看来,元铭久真的不适合做一个门派掌权者,他练武的天赋和悟性都很高,但要说到管理门派,他真的太嫩了。他不喜欢也不愿接近那些阴暗肮脏的事物,一直都在逃避,就像一个小孩子,固执地坚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并拒绝接触那些丑恶的事物,不愿长大。性格太过天真的人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天堂,也不可能是天堂。除非他不做少主,不然总有一天要撕破自己的赤诚。这也是她当初拒绝元铭久的重要原因之一,她的男人,不可以弱,不然无法适应她的生活。他甚至可以卑劣,却不能赤诚纯真。她欣赏这份难得的天真,甚至会出手保下他,却绝不会靠近他。可话又说回来,她又能保他多久呢见她久久陷入沉思,韦淮越也不再开口,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她也无需他提点。“常行歌武功如何”兰倾旖好奇,“比你高吗”“至少有资格和元铭久一较高下。”韦淮越云淡风轻。兰倾旖沉默。半晌,她扯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算了算了,或许是我们杞人忧天想太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韦淮越默了默,轻声道:“你打算何时回去”“看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发现自己在对待许朝玄的事时没把握。那是一个她无法掌控的男人。“你会不会插手”韦淮越凝眸注视着她,目光灼亮如星辰。兰倾旖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场婚事”“是。你会帮哪边”韦淮越神色凝重,语气十分认真地问。兰倾旖左右权衡,“保元铭久一命,帮咳咳,帮谁不重要,总之不能便宜了苍灵宗。”“好吧我知道了。”韦淮越咳嗽。“你那是什么表情”兰倾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横眉怒目。韦淮越面色不变,淡漠答:“鄙视的表情。”兰倾旖:“”两人都不再开口,室内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韦淮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故作平静的笑容,都不忍心打破她的自我安慰。总觉得见面后的她,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平日里经常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分外遥远。这样的彷徨忧郁,不该属于她。在他心里,她应该是一直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她有这个实力和本钱,她该永远是十年前龙昴雪山上救下他的女孩,拥有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淡定,即使偶尔走下神坛接触世人,也骄傲的仿佛这是她的恩赐。那种高贵清冷,和锦衣华服无关,和众星环绕无关,是真正灵魂的强悍和阔大。“你有心事”语气笃定。“或许吧”兰倾旖淡淡道。她自己无法确定的事,或许可以从旁人那里得知。她愿意相信旁观者清。“能和我说说吗”韦淮越缓缓问。“我自己还不确定。”兰倾旖摇头。“兰兰,这般犹豫不决可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他忽然开口,声音轻若梦幻,神情有点落寞。“你想多了。”兰倾旖矢口否定,心如古井波澜不惊。“但愿如此。”韦淮越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或许是他的笑容太碍眼,或许是他眼中若有若无的嘲讽和笃定刺伤了她的自尊,她忽然觉得烦闷恼怒,“说了你想多了就是想多了若我有一天当真遇到了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旁人也帮不了我”“说的没错,你一直都这么决绝果断。”韦淮越叹气,神情有点遥远,眯着眼睛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就像当年你决定救我就救到底,在明知我仇家众多还安排我拜入风镜老人门下一样。”“你什么意思好像对拜风镜老人为师很不满一样”兰倾旖不乐意了,合着自己费心给他安排去处解决后患还是多管闲事了,果然好人做不得。“不我只是遗憾,兰兰”韦淮越郑重坚决地纠正她的话,神情充满怜惜,仿佛她是个容易破碎的瓷娃娃,“我很遗憾,这么多年都不在你身边,没能亲眼见到你的成长。”第四十四章 佳敏雪山上默默无闻的小女孩,一步步展示出她的绝代风华,步步生莲俯瞰天下,人生过得处处精彩惊涛骇浪。他在山门中学艺,听着山下红尘中那些瑰丽的传奇,听着她的故事,仿佛在看前世。她在前世的故事里金戈铁马沧海长歌,他在今生里山门岁月平淡春秋,他们活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只是那些明争暗斗的疲倦、无人理解的孤独、排挤倾轧的委屈所有辉煌背后的痛苦和伤口,谁来陪她度过为她治愈她失意落魄时起谁来安慰支持她她给了旁人温暖和守护,谁又来还她这些那些岁月里,他是真真切切地担心她,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的时候,她强势了太久,撑了太久,一旦累了松懈了,很可能会是崩溃。他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但还是害怕那一天会到来,所以他迫切地想守在她身边早做防范。当然,这些都不需要她知道。感情,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兰倾旖的手指颤了颤,双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她深吸了一口气,笑容一半真心一半假意,任谁也摸不清心思。“怎么见了面,你就变得这么煽情了”“因为我怕失去机会。”韦淮越紧盯着她的眼睛,想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就像这次我下山,本来很快就可以去找你,却耽误了一个多月。你看,人生的旅途如此遥远,却处处充满变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下一刻是离别还是重逢,如果我们不小心又失散了怎么办我不要这人生长亭短亭,不要这人生电极流光,即使有一日往事成灰,我成为了你被遗忘的时光,那还有共同走过的回忆,来铭记这一段旅程。”兰倾旖苦笑,她觉得相见后的韦淮越让她有些承受不了,爱情这个东西,她素来不懂也不想懂。他的情意,她并非不知。先不说那传情红梅,当年那小小少年,踏进深合的山门时,也曾意气风发地说过艺成出师后会娶她为妻。当时年纪小,不放在心上。如今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可她觉得自己无福消受。她本来还想问问他那枝红梅是怎么回事,此刻也没了心思。“不过是一句戏言,你又何必如此坚持”“对你来说是戏言,对我来说却不是。”韦淮越目光清冷如霜,显然兰倾旖这句“戏言”很大地刺伤了他。“你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不是救命之恩的感激”兰倾旖摇头,“或许你该好好想想。”韦淮越目光一冷,“我自己的感情,我分的很清楚。”兰倾旖叹了口气,索性挑明了讲,“我现在不想谈这些,感情的事对我来说太过陌生,我只能告诉你,我会慢慢去学,具体什么时候能学会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无法接受你,这只能凭感觉。也许我到白发苍苍的时候才会懂,也许我会马上懂。我说不清楚,也无法给你答复或保证。”“我会等着你,等到你懂为止。”韦淮越声音虽淡漠语气却认真。“随意吧。”兰倾旖有些疲倦,“抱歉,我累了,你让我好好想想,休息一下。”黄昏时分的焦杨城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兰倾旖走在人群中,无聊地看着玩弄火焰杂耍的艺人,糖人,兵器的摊位,小孩子恶作剧的鬼灯笼不时有小孩子嬉笑着从身边跑过。黄昏的街头,其实很热闹很有人情味,风尘归家,心怀牵挂。人生最饱满的团聚的滋味,都在此刻展现。她在街边小摊上坐下,要了碗黑米粥,慢慢喝。“我的孩子”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兰倾旖吓得手一抖,粥洒了出来,弄脏了衣袖。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瞳孔一缩。一匹受了惊的马正拖着快要颠散架的车厢从东向西飞奔而来,行人见状纷纷狂奔着避开,却有三四岁的小男孩跑脱了一个妇人的手,摔倒在街道上。眼看着惊马就要践踏到到小孩子身上,就算踏不死,后面的车厢也足够将小男孩碾碎,妇人眼见无望,蹲地大哭。凄厉的大哭声听得人心头发瘆。淡黄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身形轻灵如燕凌空飞跃,转瞬就跃到街心。淡黄罗衫上深紫梅花朵朵绽放,在眼前拉开绚烂的弧度,快如追光掠电。大街上的人怔怔看着,被这精妙的身法震住。兰倾旖饶有兴趣地挑眉,轻功不错啊这么短的距离,一般的高手想救人几乎是没戏的。“孩子”妇人一声呼喊,飞扑了过来,誓要和儿子同生共死。黄衫女子单足点在车厢上借力,身影在街面上一翻,在马车到达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后衣领子,拎着他高高跃起,将他抱在怀中。扎着冲天小辫的的孩子完全傻眼了,都忘记了哭,鼻涕还挂在唇上,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黄衫女子,双眸一眨不眨。黄衫女子救了小男孩,可惊马却踏向了冲回来的妇人。“糟了。”黄衫女子大吃一惊,可怀里抱着孩子,想救妇人已经来不及了。“娘”孩子见娘亲这么危险,急的大叫出声,接着哇哇大哭。对面街心,妇人见孩子被救了,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双眼一闭,静静等着死亡来临。一条绫带哗啦啦飞来,霍霍有声地缠上了妇人的腰,用力一拽,妇人的身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飘逸的弧线,落到了街边摊位上。兰倾旖瞅了眼头顶光秃秃的棚子,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对老板投去歉意的目光。她真的不是故意扯烂棚布的,只是事急从权,身边实在没有合适的东西可用了。“谢谢姑娘。”死里逃生的妇人连连磕头,声音仍在发颤。兰倾旖扶起她,笑了笑,“没事了,你可以带儿子回家了。”说话间那小男孩也跑到他娘身边,母子俩冲她和黄衫女子连连道谢。“没事了,你们早点回家吧。”黄衫女子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饶有兴趣地看向兰倾旖,“你功夫不错。”兰倾旖瞟她一眼,这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容貌清秀可爱,不过中上之姿,眉宇间的旷朗之气却硬生生让这张不算出色的脸变得让人心醉。“你轻功也不赖。”“认识一下,我叫常佳敏,你可以叫我敏敏。”黄衫女子十分自来熟。“兰倾旖。”“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你是从哪来的莫非你也是来参加婚”常佳敏喋喋不休。“是。”“那样正好,我们做个伴吧”常佳敏满脸兴奋眉飞色舞。兰倾旖怔了怔,“你不怕我心怀歹意”“你刚刚还救了那对母子,怎么会是坏人再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使你存了歹意,我不会自保吗”常佳敏满脸无所谓,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你一个人吗”兰倾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像个常年有江湖的独行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