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半晌便问:“唐大人何出此言”小唐笑看他道:“郭大人只需告诉我一句实话,他们两个竟是如何呢”郭建仪闻听此言,心中已经极快地转了几转,以小唐为人,绝不会无端端问出这般没头没脑的话来,难道他郭建仪垂了眼皮,思量片刻,便说道:“其实,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儿我也并不是十分明白。”小唐问道:“哦愿闻其详”郭建仪双眉微蹙,忽地笑了笑,道:“我曾戏言他们是前世的冤孽唐大人可还记得不曾当初怀真他们才上京不久,老太君做寿那天就是唐大人为怀真请了宫内太医的那日,你可知道,怀真是因何不好的”小唐凝眸相看,等他回答。郭建仪略把当日的情形说了一番,道:“若说怀真丫头,对谁都是十分礼数周详,独独面对小绝,便有一种跟对别人不同的情形来,尚武堂那件事您大概也是听说了,小绝不顾性命也护着怀真事后,那丫头也是伤心的很,毕竟是因她之故带累了小绝受伤,故而我曾笑言他们系前世冤孽。”小唐不言语,只是垂眼,又慢慢饮了一杯。郭建仪心头思忖,片刻又道:“若不是近来怀真大了,两个也已缓和了,还似先前那种情形,倒像是欢喜冤家似的。”小唐听到“欢喜冤家”四个字,手上一抖,便咽了一口冷酒,微微闭上了双眸,只觉今日的酒水甚是烧心。郭建仪不动声色,打量他的神情,隔了会子,才问道:“唐大人因何又问起他们两人来了”却听小唐呵呵笑了两声,垂眸半晌,才说道:“前日我看到他们两个人甚是亲昵我、心中故有不解。”郭建仪着实地才惊了,问道:“这、这从何说起怀真她素来谨慎守礼,何况小绝虽年轻,却也非轻薄之人”小唐徐徐地吁了口气,道:“我亲眼所见,哪里有假”说话间,便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脸颊上浮出淡淡地醉红来,微微闭上双眸,看来竟有几分落拓寂然之意。郭建仪心中惊跳,心知此事必然有蹊跷,然而是小唐亲眼所见,又说什么呢何况倘若他当真是这么以为的,细想想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此郭建仪在心中掂掇之后,便不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又吃了杯酒,两人才各自分别了。夜寂静,只有烛火摇曳,映的人面上神情阴晴不定。怀真听完了郭建仪一番话,呆了呆,问道:“唐叔叔他说看见我跟凌绝、亲昵是真的”郭建仪点了点头,满面苦涩之意:原来当时他因一时私心,并不曾着意澄清,反而颇说了那些误导的话只怕小唐竟是信了,故而在朝堂上之时,才提出了琼林宴赐婚之事。故而先前郭建仪才觉着自己犯了大错。此刻,郭建仪又想了会儿,便问怀真道:“这到底又是如何你跟小绝我只觉着并不可能,但唐大人说是亲眼所见,他又不似是会妄言之人。”怀真听了郭建仪所说,心中也极快地想了一想,便记起那天晚上,小唐才走,凌绝便来了,两人不及进屋,在院子里吵了一番。当时因凌绝说要求皇上给他们赐婚,怀真惊得失魂,差点一头栽倒,却被凌绝抱住,当时他似乎还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她因一刻气怒迷心,竟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想想,多半就是那一幕竟给小唐看见了。怀真仰头,也闭了双眸,竟连解释的心也没了,只微笑道:“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郭建仪见她脸色亦是不好,有心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低低道:“怀真,必然是因为我的错”怀真听了,便走到他跟前儿,郭建仪抬头看她,有些怔怔然。却听怀真温声说道:“小表舅,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的命罢了,从来都是一样,改不了的。”郭建仪越发不解,只看着她。怀真又一笑,道:“何必难过小表舅本是通明高洁,不染俗尘之人,如今竟为了我如此,却是我的大罪过了。”郭建仪听了这话,心中懵懂,忽然一震,低头看去,却见他的手竟被怀真的小手轻轻握住。郭建仪不可置信,怀真望着他的双眸,道:“有些话,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如今好歹能够了小表舅,可知我心里很是感激,这许多年来承蒙你看顾照料,已经叫我受宠若惊,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个讨人厌万人嫌的你却不嫌,反对我那样好,这一切,其实不是我该得的,竟像是我从老天哪里偷来的时光一般。”郭建仪睁大双眼,眼圈泛红,只盯着她。怀真眼中泪光浮动,却仍是笑着,道:“我从来都知道自己命小福薄,被你这样关爱,只怕更是折寿了,然而毕竟贪心,竟和和乐乐地过了这许多年,不管是爹娘,哥哥,还是你对我都如此爱护,我何德何能这许多年来的宠爱,已经是白得了的,也不敢再奢求其他了。”郭建仪听到这里,忽地心跳起来,便道:“怀真为何,忽然说这些”怀真笑着垂眸,道:“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以后嫁了人,倘若没机会说了呢”郭建仪听到一个“嫁”,心头惊痛难忍。怀真又道:“如今,容我再说一句自私贪心的话以后我去了,小表舅且别惦记着我,找到合适的女子,便成家立室,何等之好我若知道,必然也更喜欢。只是怀真还得求小表舅,不管如何,且照看着我的爹娘你也知道爹并不是十足精明之人,有些时候还需要小表舅提点照看,就如照看着我一般。我会永远感怀小表舅之恩的。”郭建仪盯着怀真半晌,虽然她说是“嫁过去之后”,但听这些话,却更是叫人心惊肉跳不已,便道:“纵然你是嫁了,又不是见不着了何必说这些”怀真微微嘟嘴,撒娇似的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郭建仪望着她的神情,不知为何,蓦地想哭,却只好忍着,点头道:“只要是怀真说的,我自然答应。”怀真这才嫣然一笑,将他的手放开,踌躇了会儿,道:“小表舅好久不曾抱过我了”郭建仪一震,默然半晌,才张开双臂,迟疑地将怀真抱住,又慢慢地拥入怀中去了。怀真靠在他的胸前,闭上双眼,半晌,笑说:“唉,这会子竟像是回到了当时我才上京进府的时候,这一遭儿,老天其实是厚爱我的”郭建仪听了这话,差点儿便落下泪来。次日,怀真梳妆打扮了一番,便去三房看望应玉。因和亲之事,三房一时愁云惨雾,许源已经起不了床,自然不便相见。听说怀真来了,应竹韵便亲迎了出来。怀真行礼道:“三叔父。”应竹韵眼睛红着,便道:“怀真来了你素来跟玉儿相好,快且去看她一看罢。”说着,就叫丫鬟领了怀真去。进了应玉房中,却见应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怀真唤了声,竟也不动。怀真走到床边儿,微微摇了摇她,道:“玉姐姐”应玉听到是她的声音,才睁开眼睛,怀真道:“你这是做什么听说近来也不肯吃饭了快起来。”正要扶着应玉起身,忽然房门被人推开,却是应翠气冲冲地进来,指着怀真便骂道:“你还有脸来么都是你害了玉儿先前勾着她的魂儿,一心在你那个表哥身上,如今更是好了,竟替了你去和亲,你倒是得了如意姻缘了,还来假惺惺地做什么”怀真一个字也不说,倒是应玉,便坐在床上道:“姐姐住口何尝是怀真的错,是我一心喜欢李家哥哥,怀真她还劝我死心,若不是你怕我真的跟李家哥哥好了,败坏了名声,坏了你的好姻缘爹娘又哪里会把我禁足”应翠听了,气得脸上发红,又是愤悔又且委屈,道:“你也是个痴人,到这般地步了还替她说话我纵然有错,也不曾让你代我去跟蛮夷和亲”应玉说了一番话,已经是大咳嗽起来,听到这里,便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应翠望着她,先前姊妹两个虽然常常吵嘴,但如今应玉要被发配似的送到沙罗国去,生死不知,应翠心里自然也是难忍悲痛,闻言,脸上流露出伤心之色来,道:“我是你亲姐姐,你反倒这么对我”说话间,眼中便滚出泪来,转身跑了出去。应翠去了后,应玉便道:“妹妹别怪我姐姐,是一时气急了,无心的”怀真微笑道:“我哪里会怪翠姐姐,何况她是因为太疼惜你才如此的反倒是你,不该对她叫嚷,让她发发脾气,疏散疏散才是好的,如今竟不免伤了她的心了。”应玉咳嗽道:“我知道你素来是最懂事的,所以从来都跟你好”且说此刻,应翠并没有跑远,只是在门口想听听两人说什么罢了,忽然听到怀真并不见怪,反而替她说话,说的又偏是她此刻的心情,当下再忍不住,又愧又痛,便捂着脸,忍住那哽咽之声,扭身才自去了。怀真同应玉说了会儿话,便道:“你如今不吃不喝,又怎么成只让三叔父跟三奶奶伤心,先前他们拦着你,只是不想你低嫁了,也是怕你低嫁之后过的辛苦,也辱没了出身,倒是一片为了你的意思如今三奶奶尚且病着,听说药都吃不下”应玉听到这里,便呜咽哭了起来,道:“我心里难道不知道的只是难免恨他们,当初若是答应了我,又何必现在闹出这样来竟是他们害了我。”怀真搂着她肩膀说道:“天底下除了那些禽兽一般的,又哪里有父母要害自己孩子的他们疼你还来不及”说到这里,便凑到应玉耳畔,说道:“姐姐,你听我一句,好好地且吃且喝我有法子,让你不去和亲。”应玉一愣,转头瞪圆了眼看怀真。怀真向她笑了笑,道:“你可是不相信我呢”虽然素日怀真是个最安静的,从来不肯惹事,可应玉却深知,论心思自己是比不得怀真的,如今她既然肯说这话,自然是有着实的打算了,当下便停了哭,问道:“你、你说真的”怀真伸手将她鬓边一缕乱发轻轻地抿到耳后,悄声又道:“放心就是了如今你且好生保养,到时候我自有法子,不叫你去和亲,反而如你的意呢。”应玉的心怦怦乱跳,瞧着怀真,有些愣怔:原来这一向谨慎不肯顽皮的人,一旦说出这话来,却更叫人惊心动魄,应玉便问:“好妹妹,你、你究竟想做什么别吓我”怀真嫣然一笑,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又握住手说了两句话,才起身告辞了。、第 140 章怀真离开三房之后,很快吉祥便探听了消息,说是应玉已经开始吃饭,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吉祥听着喜欢,便问道:“姑娘,你去看过玉姑娘之后她便好了,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呢”怀真手支着腮,道:“我何尝有什么法子,只不过是玉儿姐姐想开了罢了,只要凡事想开些,便不至于寻死觅活的了。”吉祥似懂非懂,外头忽然有人道:“姑娘,珍哥儿来了。”怀真转头看去,却见张珍从外面进来,一脸如丧考妣,怀真先笑起来:“倒是怎么了,竟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张珍眼睛红红地,便要哭,道:“妹妹怎么忽然就定给小绝哥哥了这也太”怀真道:“你平日里不是百般地夸他人好么如今又是如何”张珍道:“他人自然是好,可、可”因心绪复杂,一时竟说不上来。怀真便拉着他坐了,忽地见他腰间挂着一个新样荷包,便问道:“上回那个香包儿可给了容兰姐姐了”张珍才道:“你说的,我当然就给了她一高兴,也给了我这个。”说着,就把腰间那个荷包举起来给怀真看。怀真便故意看了会儿,笑道:“这个做的着实精致,你可要好好地留着呢。”张珍点了点头,又闷闷地说道:“可是跟小绝哥哥的亲事”怀真一听,忙便把话岔开了。如此,又过了数日,眼见便是沙罗使者启程回国的日子,这一天还未吃晚饭,怀真便叫人把应佩请来。因为得知皇上赐婚之事,应佩又很是看重凌绝,也略知道应兰风跟李贤淑的心意,于是也暗中替怀真高兴罢了。又因听说应翠骂了怀真之事,也曾特意过来安抚了一阵儿,不料怀真只是不以为意罢了,应佩知道妹妹心中自有见识,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反而越发敬她。应佩进了房中,便笑道:“妹妹叫我来是何事”忽然一愣,便见桌上已经放置了各色的小菜,竟还有一壶酒。应佩不由怔道:“这是做什么”怀真已经起身迎了,便道:“我特意叫人准备的,今晚上跟哥哥一块儿吃饭,可好”应佩又惊又喜,笑道:“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为何忽然想起请我吃饭来了”怀真莞尔道:“只管问做什么呢,还不坐下”当下两人便对桌坐了,怀真亲给应佩斟了一杯酒,道:“哥哥近来当了官儿,跟先前不同了,我先敬哥哥一杯。”应佩虽然诧异,心中却更欢喜怀真肯这样亲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