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头大汗,刚刚得知文公子已走,追出老远都没发现马车影子,一肚子火气。柯楚楚倚在榻上假寐,看见这一脸急切的小姑娘暗暗摇了摇头。“喏,银子,九两。”倪光秀把银子扔在榻上,在柯楚楚随手可以摸到的地方。“好。四个字:门当户对。”过了约摸十几息,柯楚楚都没再说话,倪光秀疑惑道:“没啦”“没了。”“九两银子,就四个字”倪光秀又想跺脚了。“这四个字很重要,至少目前对你有启示。”的确很重要,明显否决了倪光秀心中所念。“骗子”倪光秀咬牙切齿:“钱还我”“你确定”柯楚楚问。“废话,钱拿来。”“好,既然你不信,那么就与你无用,还给你也行。但,今后我将永不为你卜算。”“谁你要算啊”倪光秀快哭了,门当户对不就是与文公子无缘嘛。除了文公子,她谁都不嫁。倪光秀冲出去时与进来的芳姨娘撞个满怀,吼道:“你眼瞎啊”“嘿这表小姐,吃炮仗啦”芳姨娘捂着给撞疼的胸口骂道。“姨娘,把门关上,我想清静清静。”柯楚楚扶额。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二小姐简直跟倪洵如如一辙,自私自利又贪欲甚重。这种性格,总是要吃大亏的。次日早膳时,倪光秀顶着个乌眼青,扒拉了几口就下桌了,柯蓉儿还奇怪这小妮子咋的了。倪光茹今日也要归家,想到妹妹的心事,便在桌上说了,也不避讳柯楚楚跟芳姨娘。七叔公和梁广义早早的吃过饭出门去了,要为梁广义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私塾先生的活计,七叔公一向是很有行动力的人。一旁端着酒杯的倪洵支着耳朵听,想知道柯楚楚能不能有啥关于文争鸣的信息,小女儿如果能攀上贵公子,他就是贵人的老丈,腰板也直了不是。“我给她算过,但她不信。”柯楚楚思忖后说道:“她红鸾未动却天喜先行,预示她将自寻姻缘,且将成。”“啊”柯蓉儿虽不懂啥意思,但这个没动,那个动,肯定是不好哇。婚事岂能自寻的,又不是无爹无娘。倪洵大喜过往,脱口而出:“那就是文公子”柯楚楚立即摇头:“是门当户对的。”“啥何意”倪洵握在手中的酒激动得泼洒出来。“也就是说,也是商户。”芳姨娘没好气地解释道。“庄户也有可能。”柯楚楚补充,“狗屁”倪洵大啐。众人愕然,特别是芳姨娘,她忍不下这口气,说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表小姐也是这种反应。”“喝你的酒去,少在这里掺呵。”柯蓉儿发威了。倪洵把翘在椅子上的腿放下去,起身朝娘子大吼:“给银子,没酒了。”柯楚楚低头失笑:姑姑真厉害,果真当了家。一晃十日过去,柯楚楚的腿抹完了药酒,罗神医的第一副药也配好了。“想不到柯小姐轻松忍过了第一重痛。往常我也治过小姑娘,这抹完第一遍,少说也要消瘦十斤,柯小姐还是与之前一样,着实难得。”柯楚楚笑道:“是姨娘和姑姑照顾得好,我每顿两碗大米饭。”“呵呵,小姐在病痛之中还有能保持乐观心态,老夫甚是欣赏。来,这副药也是十日,是泡澡,每日晚间睡在药水里。”芳姨娘问,那岂不是会着凉;就算用湿水,可长期浸在水里也有湿气呀。“人在夜间入睡之时,骨头最为舒展。这位娘子,我告诉你,人每天十二个时辰的骨骼都不同,早间会比下午长出那么几分。”“哦是吗”芳姨娘随即考虑晚上让哪几个婆子烧水,哪些得用家里的婆子婢子放得没剩几个,现在的倪家早不是以前的倪家,除了二姑奶奶的陪房,明着的护院全给赶了出去。给小姐烧水是大事,马虎不得,她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用。罗神医说完就走了,他还要另寻药材,一家之主柯蓉儿被他使得团团转。倪家女人当家男人窝着,这么明显的反常现象,这位神医也没察觉到。他成天守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配药、熬膏。柯楚楚的腿对他来讲是有难度的,碎裂的骨渣已经长乱,散得整个膝盖都是,必得用些讨巧之法才行。他一直对柯楚楚的伤情有点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小姑娘的膝盖让人敲成这副样子的就算是一个男人,当时肯定也痛死过去,何况一个小姑娘。思到这里,他更是放开手下药了,想必柯小姐能熬过去。柯楚楚前世受过的刑岂止这点,狗皇帝虽然恨她,但她毕竟已经成了阶下囚,落水狗有什么好打的。最恶毒的当属李天魁,为了得到算经,为了拿到融氏全部秘笈,将她的心折磨得千疮百孔。这心一痛,身体再痛也是挠痒痒。现在有多恨一个人,曾经就有多爱一个人。柯楚楚在进行第三轮治疗的时候,文争鸣又来奉州了。他要上京赴考,顺路过来一趟。这可喜坏了倪光秀,她暗暗发誓,此次势必拿下贵公子。文争鸣看见柯楚楚时吓了好大一跳,惊道:“柯小姐怎么变了样莫不是罗神医开错了药。”觉得自己好失礼,早知这样就不应该说要见她。女儿家对容貌有多执着他是领教过的,譬如长姐文争春。柯小姐的丑样子让他这个外男瞧见了,心里肯定很难受吧。柯楚楚现在胖得跟个猪头似的,不,是肿。脸浮肿,四肢却纤细,就像一个大脸娃娃,鼻子嘴巴都合在一起了,一笑就更滑稽。“文公子,这是过程之一,我信罗神医,他不会出错。”柯楚楚已经得知罗神医就是西荣接骨圣手罗的后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哦,不是就好。”文争鸣摸了摸鬓角撇过头去。再不转头,他怕自己笑出声,赶紧回忆她之前的相貌来洗眼。柯楚楚的淡然态度让文争鸣觉得很舒服。“文公子。”是倪光秀嘹亮的声音,夹杂着刻意的甜。文争鸣顿时头大,这姑娘怎么回事若是见了我家二哥,她岂不是话都不会说了,直接扑上去“倪二小姐有事”“没没有,我只是”倪光秀赶紧把手上的史书拿出来,说道:“我想让公子给我讲讲陈阿娇。”柯楚楚皱眉:金屋藏娇不就是纳妾吗她还真直白。两个时辰之后,上午才到的文争鸣,即刻就要启程离开,连午膳都不打算用。可把柯蓉儿慌着了,这可是楚楚的救命恩人,怎能慢怠。倪光秀在一旁红着个大脖子泫然欲泣,柯蓉儿一看这情形,还有啥不懂的,差点给气晕过去。这时芳姨娘跑来说,给文公子准备点奉州特产,让他在路上食用。柯蓉儿一愣,便知道柯楚楚的意思是让文公子走。也跟着红了脸,赶紧低头收拾去文争鸣一走,脸面被扫光的娘就把丢人显眼的女儿从房里拽了出来。“两天不许吃饭,给我跪着。你出去看看,哪家有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家就要有个女儿家样就算人家要纳你作妾,也不是你上赶着贴过去就能成的。”“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倪光秀哭成一个泪人,被人拒绝本就心塞至极,现在还要受娘亲的挖苦。“妾就那么好当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莺燕满屋,就凭你那点小心思能是人家的下饭菜我警告你,好好给老娘跪着不许动,看我明天就把你嫁出去”“娘”“秀儿,起来”喝了马尿的倪洵来了。上房吵得天翻地覆,柯楚楚这边却是恬静舒适。梁广义从耳朵里取下棉花,忙又塞回去:“哟,还在吵呢。哈哈哈”柯楚楚看了他一眼,让他继续。梁广义照着书本念道:“建丰十年,高祖与罗鞑签订建丰合议,对内轻徭薄赋,商人”没过一会儿,芳姨娘进来说七叔公叫梁广义有事。梁广义慢慢放下书本,拖拖拉拉出去了。“姨娘”柯楚楚问。芳姨娘点点头:“就是私塾的事,七叔在邻郊寻到一个村子需要先生,想让他去试试。”柯楚楚就笑,明显广义哥哥不愿意去。今天早上他还在说:我不喜欢小孩子,太吵。芳姨娘当然也看出来了,但是读了十年书,又考了个秀才,总不可能当个废人吧。倪光秀才跪了半天,膝盖就痛得不行了,开始鬼哭狼号,最后让她爹给强拉走了。柯蓉儿除了骂倪洵宠坏了孩子,也别的办法,女儿受罪,她也心疼。次日,本该禁足思悔的倪光秀突然不见了。正值这当口,京城又传来消息,倪光誉高中举人,现在已经成了举人老爷。坏事夹着喜事,柯蓉儿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请七叔公出手带人去找不争气的二女儿;一面忙着接待来访的亲戚。寒冬腊月的奉州城银装素裹,倪光秀怀揣从倪洵那偷来的十两银子,出现在飞马镖局的奉州堂口。她刚从铁血镖局灰头土脸的出来,人家不接追人的生意。她在心里大骂:不就是嫌钱少吗奉州镖局多着呢,又不是只有你一家。“这位小姐,我们没有人手,所以这单生意接不了。”飞马镖局的管事说道。“兴许两天时间就行,来回顶多四天,十两银子不行”倪光秀必须要追上文争鸣,一定要向他解释清楚,说她并非不庄重的女子,只是对他仰慕太深,情不自禁。如果不说明白,她这辈子都过不好了。倪光秀很是急切,又道:“各位大哥行行好,回来我再给十两。”管事好不着恼,你把我们堂堂大镖局当成什么了两个字:不行倪光秀方知所有的镖局都不会接,换下一家多半也不行。便像在家里跟倪淘撒娇那样开始胡搅蛮缠,说到情急处,人家恨不得把她赶出去。好好的姑娘大雪天不在家呆着,跑出来追什么人。“张管事。”送柯楚楚等人来奉州的石镖头进来了,他身后跟着曾九。“出了何事”石镖头见张管事满是火气,顺口问道。“哼这位小姐以为我们是那不入流的小镖局,给十两银子让我们往京城方向追人。石镖头,你也知道,眼下奉州这边人手本就不够用”“师父,让我接吧。”石镖头身后的曾九突然出声说道。“太好了给你”倪光秀赶紧把银子拿出来。曾九挤出笑,黑黑的五官凑在一团。看得倪光秀暗喜不已,是个没见识的憨厚粗汉。石镖头摇了摇头:这徒弟就是心软。倪光秀跟着曾九去牵马,边走边与人家攀谈:“小师傅,你叫啥”“你叫我曾九吧。”“好。曾九哥人真好,不像你们那管事。”上了路,就知道九哥到底是不是好人了。行到沙儿坡,马车拐入了岔道。一直盯着前方的倪光秀马上就发觉了,急说走错路了。曾九在外面大声回道:“小姐,我至小在奉州长大,知道这里有条近道。”奉州颖川他都熟,所以才能接京中贵人的“大生意”。“啊”土生土长的奉州人,难道还不知道有没有近路,倪光秀半信半疑。一个时辰之后,马车来到一处坳口,曾九让她开窗,问前面是不是京城的官道。“妈呀,真的是啊,曾九哥你真行。”曾九依然笑得很憨厚,低下头笑容瞬间不见,驾着马车驶入拗口,颠簸得倪光秀发髻散乱,死命抓着车沿。没到一刻钟,倪光秀抖得要吐了。前面应该是路子丘,从奉州到那需要一天车程,如果文公子在路子丘休息一夜,现在也才出发不久,抄近路晚上就能追到。一想到快见到文争鸣,再颠簸她也甘之如饴突然前方一黑视线受阻,路断了,两山之间只够一人通行,马车是过不了。曾九停下车告诉她情况。“怎么会你不是熟路吗”曾九左眉轻颤一瞬,对倪光秀说迈脚穿过林子,去路子丘再租车,一定帮她把人追到。“那怎么好”倪光秀忽然觉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