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时候,往往会想到最亲近的那个人,此刻的四哥哥,他是否在为我担心。黑暗中泛出一双绿光,宝石一般璀璨的两颗明珠似乎在向我移动,随着一声凄厉的长鸣,四周有更多的绿眼睛逡巡而来。我被狼群包围了、心生一计眼泪一下子就吓没了,身上没带火折子,此时唯一的逃生方法,是在狼群发起袭击之前,快速爬到树上去,这棵白杨树的树干有三丈高,如果我能爬上去,就可以在树杈上过一晚。可是爬树,我已经好多年没爬了。小时候跟着几个哥哥玩闹,可是爬树这一招绝技,他们总说女孩子不能太淘,不教我爬树,我虽然偷学了几招,但没有掌握精髓。可是,不爬树,没有火,又不会武功,我难道就这样被狼给吃了吗,这种死法太窝囊、太窝囊了我决定爬树对面的狼群似乎很对我不屑,不然这么长时间迟迟不下手不知道为何,竟然留给我足够的时间,一点点窜上了树干。我爬啊爬啊,一只蜗牛慢慢爬啊,往下一看,爬了才一丈不到,而那些狼群,已经把树干团团围住了,我只要溜下去,正要掉狼嘴里。豆大的汗珠涔涔冒出来,脑袋发热手心发凉,胳膊酸痛无力,如果不能爬上去,就只能等死了。我不能死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四哥哥会自责、会伤心、会痛苦、会内疚,而我不想让他自责、伤心、痛苦、内疚。一束火把从天而降,祁莫就像天神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爬树的窘相,嘿嘿一笑,“为什么逃走”我气道:“为什么你不放过我”祁莫轻功很好,一把把我拉到树杈上,冷冷地说:“因为本王子看上了你。”我一愣,他接着说:“不要慌,本王子只是看上了你的价值。”我这才舒心一笑,“那就好。”祁莫竟然一脚把我蹬下树杈去了。就在掉进狼嘴的瞬间,祁莫又抓我的脚跟,把我倒提了上来,我又急又气,“为什么这样喜怒无常,你这个怪物”祁莫的声音沉沉的,显然有怨气,“因为你的回答,本王子不满意。”我简直想一拳捶他个满地找牙,可无奈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力气,还要担心打斗时树杈断裂掉下树去,因此拿他没办法,只能闷声不语以示抗议,祁莫突然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一直沉默。两个人就这样枯坐着,乌云越来越密,风越刮越大,空气中弥漫着雨滴的味道,我抱着双肩哀怨地说:“喂,你想想办法。”祁莫解下披风,把我裹成个粽子,像兜着一袋面粉一样,把我扛在肩头,他双脚点树杈借力,瞬间飞出好远,就像一只鸟儿一样灵活,我探头看着下面黑魆魆的树冠,不禁赞叹,要是我有他一半功夫,就可以自保了。祁莫带我到刚才的客栈,伙计牵了马过来,祁莫翻身上马,强行拽着我坐上马背,一路疾驰,放眼四周,四处荒无人烟,显然刚刚经历一场战乱,满目萧条,极尽破败,天色还很黑,似乎就要下雨了。我知道他在带我回突厥王庭,这算什么,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地方,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抓住眼看着离故国边关只有两里脚程,我岂能这样轻易地就放弃了,不行,我不能回去,不能心中一万个念头骤然蹿起,在脑中氤氲成一团强烈的怒火,祁莫绑架我,我恨他,我不能让他得逞,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四哥哥,我大喊一声,这一声划破长空,无法言喻的痛苦噬咬着心脏,我吐出一口鲜血。祁莫显然脸色大变,或许他从来不曾想到,我宁愿自毁,也不想回到突厥王庭。“你你趁我不备,吞食了你,好手段,我忘了你懂医术,自然也懂用毒。”“略知一二,嘿嘿”我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老血。祁莫气得打马在原地打转,此处离王庭甚远,即便他日夜兼程,等到达王庭我也毒发身亡了,而敕勒镇并没有医馆,要想救我,只有一个办法,带我去大周边关。“你可以不管我的”“闭嘴”祁莫这一声简直是怒吼,吼得我胆战心惊,搜肠刮肚只能想出这些词来,“你不要担心王庭,治疗牛羊疫病的药方,我已经写好给了阿史那雁,王庭过往的客商很多,找他们按方抓药就是,别指望在草原上找,那些草药,草原上没有,我借口出去寻药,本来是找机会逃跑的”“你给我闭嘴”祁莫冲着我耳边大喊一声,吓得我又吐出一口血,这才发现两边田舍快速向后退,原来马儿在朝南边边关跑去。一切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只要进了边关我就冲守军大喊,“打倒宇文邕,宇文邕这个坏蛋、昏君”肯定会有人把我抓走的,到时候祁莫就算武功载超凡卓群,也不敢阻拦大周士兵抓忤逆圣上的犯人吧。打着如意算盘,天公却不作美了,一声闷雷,雨点毫无征兆地落下,起初只是噼里啪啦,很快就跟倒豆子一样,紧接着就是倾盆下雨了,头发很快淋湿了,身上也渐渐感到寒意,我打了个哆嗦,祁莫一把把我拽到怀里,抖开披风包住我脑袋,捂得严严实实,我抗拒地推他胸膛,一边推一边客气地拒绝,“我刚吐了好大几口血呢,怕弄脏世子您尊贵的华服”“闭嘴”一道闪电劈下来,映得祁莫极度愤怒的脸,额头青筋爆裂,我悻悻一笑,不敢再激怒他,只能贴着他的胸膛,心想:或许是我的可怜兮兮让祁莫觉得寒掺,或许我死了他脱不了干系,或许他拿我当朋友不想让我死,或许总之,哎,可是这么被他强搂着,这算什么想到四哥哥案牍劳形为国事烦忧,而我却没能劝动阿史那雁出嫁,还被突厥王庭软禁,与祁莫纠缠不清,心里真不是滋味。马儿带着两个人在狂风暴雨中疾驰,像极了当年我与祁莫初见,他在益州府那次,也是这样在黑夜大雨中,一匹快马将我掳走,当初我救了他性命,如今他要还我一命了。一切自有天意,凡事何必执着,祁莫把大氅给了我,他自己早就被大雨浇透了吧,他冷不冷他要是生病了或是被雷击了怎么办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在我的后颈上,那样冰冷,他的心一定更冷吧,他那样高傲的王子,从来只是他玩弄别人,如今却被我戏弄了,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刚才吞下去的所谓,只不过是能刺激人吐血的药丸而已,专门用来在紧急关头骗人的,而我,我骗了他。、风起云涌我本以为他见我毒发,会把我扔在敕勒镇的客栈,让我自生自灭,我才能趁机逃走,可谁想他竟然不顾两国冷战,冒险将我送往边关。他那样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可我吐几口血他就方寸大乱,他只拿我当一颗棋子罢了,一颗钳制四哥哥的棋子罢了,对一颗棋子的生死,何必这么在乎呢为什么我骗了他,我会愧疚我只想和四哥哥长相厮守,可是连这点简单的愿望,上天也不成全我们,祁莫,不管他是假意或者真心,我都不可能于他有半点瓜葛,友情可以分给许多人,可是真心只能交付一人。第二日,天气甚好,万里无云万里天。我醒来时,床头放着一封书信,是祁莫歪歪扭扭的汉字:“以后再敢戏弄本王子,把你扔草原喂野狼。”移步下床,这里景色如此熟悉,竟然是李大人府上,凭着记忆走到小时候一起玩耍的花园,秋千架上坐着一个粉衣华服的女子,正笑语晏晏,逗弄猫儿。“馥郁。”李馥郁转过头来,她比上次丰润了许多,看上去心情不错。“你醒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宇文直送你来的。”“他回长安了”“是啊,你们不是一起出使王庭了吗,他回来了你不知道”“那他人呢”“谁宇文直啊,送你来的时候说要上朝,应该在挨着皇上训呢吧,没把突厥公主带回来,他死定了。”李馥郁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宇文直那家伙交代我的事,我总算办妥了,独孤沁,你平安就好。”我有些哽咽,李馥郁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继续逗弄猫儿,我蹲下身,那只小花猫,应该就是小时候我们一起领养的猫咪,名字叫点点的。“点点,过来,给沁姐姐问声好。”李馥郁抱着点点,放到我怀里,我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那时候,独孤沁、李馥郁、五公子宇文宪、六公子宇文直,以及杨府的大公子杨坚,是出了名的“长安混世魔王”,我们五个谁的话都不听,却唯独对一个人毕恭毕敬,这个人就是当时的四公子宇文邕。点点,就是他送给我们的。当时,我们几个规定,每隔三年,点点就要到其中一个人家里生活,李馥郁之后,就该轮到我了。我们曾相约永远在一起,可年少的诺言,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朝堂变幻的风云,竟然消失无踪。“独孤沁,你现在住哪里呢”李馥郁犯了难,“太后不喜欢猫,你不能把点点带到皇宫去,要不这样吧,这三年轮值,我替你养怎么样,反正其他几个公子哥都不会养猫,这些年点点都跟我过的。”我点点头,我确实居无定所,回到长安,只不过宫女而已。我不喜欢长安,可是长安有这么多令我放不下的人,既然割舍不下,就只好让那个造成这些痛苦的人,付出代价。我和李馥郁好久未见,她似乎藏着开心事,两人在院子里打了一下午秋千,他告诉我五公子宇文宪要班师回朝了,自然开心,我本以为她放下执念,没想到依然未曾放弃初心。晚膳十分,六公子宇文直邀我去王府作客,我和李馥郁同去,到了正厅,宇文直神秘兮兮地让李馥郁到偏厅休息,有话要单独跟我面谈,李馥郁故意打趣他,“你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瞒着我”宇文直连忙剖明心迹,“天地良心,我跟独孤沁是不可能的,馥郁,你知道我,我”我抿嘴一笑,冲馥郁眨眨眼睛,李馥郁笑道:“宇文直,我跟你也不可能的,紧张什么”宇文直看丫鬟都在笑,摆手道:“下去,都给爷滚”李馥郁笑着招呼丫鬟们,“走,带我去园子里逗猫儿。”丫鬟们恭恭敬敬地跟了过去,眼看一群人走远,宇文直这才一本正经地拉我到旁边空旷的亭子,悄声道:“那些下人都是大冢宰派来监视我的人,叫馥郁来呢,是帮咱们把风。”我想了想问,“你要跟我说什么”宇文直神秘兮兮地说:“独孤沁啊独孤沁,你真是皇兄的救星你被祁莫扣留,突厥王庭拿你当要挟,要皇兄亲自迎娶阿史那公主,这都是大宗伯的主意,他发觉皇兄已不受他控制,准备除掉皇兄,于是跟祁莫达成协议,故意让丽妃劝你跟我出使王庭,然后让祁莫将你扣留,假如皇兄亲自去北漠迎娶突厥公主,大冢宰就让祁莫半路杀掉皇兄,然后趁皇位无主自立为帝,给突厥岁岁进贡。”“可是,假如皇上不上当呢”宇文直喝了一口茶,一脸震惊,“独孤沁你疯了,皇兄怎么可能容忍祁莫将你扣留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派人来救你的,事实上,要不是皇兄的人一路拦截祁莫,你觉得你能顺利逃到敕勒镇”怪不得我既没有武功,又没有力气,却能从祁莫的追踪下逃脱。“那些人是皇兄几年前就安排到北漠的亲卫,一直潜伏以备不时之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擅自行动,这次因为救你,全都被祁莫杀了”宇文直有些哽咽。先前对祁莫的愧疚之情一扫而空,“那在边关,为什么放他离开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当做人质,这样阿史那公主顾及兄长安危,肯定会嫁到长安,这样一来,皇上借着北漠的势力,就能与大冢宰抗衡了。”宇文直拍手称快,“我也这么提议的,可是皇兄跟祁莫达成一项协议,这项协议,让祁莫放弃跟大冢宰的交易,转而投靠皇兄了。”“什么协议”“我不得而知,总之,祁莫欣然接受了。为了这项协议,祁莫放弃了大冢宰先前许诺的十万黄金和岁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从小到大,我们几个解决不了的问题,四哥哥总有办法解决,连祁莫这样难对付的跋扈王子,也能被四哥哥抓住软肋。宇文直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这才悄声说:“你知道宇文宪也要班师回朝了吧这其中的用意,你可懂得”我笑道:“简单宪哥哥班师回朝那日,定是大冢宰解甲归田之时。”宇文直拍拍桌子,得意道:“错,那日,定是大冢宰血贱朝堂之时,你以为皇兄积了这多年的怨气,能放过大冢宰吗这一场恶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触即发我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可是,大冢宰狐狸一样的人物,他不会坐以待毙,宪哥哥班师回朝朝中大臣人人尽知,他肯定已经布置重兵,借着迎接之名,将宪哥哥堵在郊外不让入城。到时候,他如果在内城对皇上不利,单凭羽林卫,是不足以与大冢宰府上亲兵抗衡的。”“大冢宰尽管去调动士兵组织宇文宪,两军在郊外对峙正是皇兄的意思,这样一来,大冢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