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爱啊,讲究个你情我愿,二公子有意,沁姑娘无心,这桩风月情啊,便成不了。”清谷一个大男人,说起这些闺房女儿的心事,竟然头头是道呢,我忍住笑,听他继续说:“早上,二公子从你房里出来,我仔细看了沁姑娘神色,虽然惊奇,不过更多是欢喜呢,她以为”小然打断他:“二公子昨晚宿在花房,你跟他在一起,你帮我做个见证,我们是清白的,沁姐姐想错了,压根,就没有那回事。”我差点儿又笑出声来,原来宇文恺昨夜,是和清谷住在一起啊,怪不得他一早上就来我屋中,原来是为了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小然身上,好洗脱他的嫌疑,毕竟,上次我说了句“断袖”,清谷的脸瞬间涨红了。清谷惫懒道:“小然姑娘,你害什么羞啊,喜欢二公子,光嘴上说说怎么行呢,你得大胆去做,得付诸行动。”我心想,这个呆头鹅看着天真无邪,谁承想还是个风月高手呢,小然听了,问:“那我该怎么做”清谷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吧。”两人说到这里,一只小花猫越窗跳出,嘴里叼着白羽毛“喵“了一声,吓了小然一跳,清谷突然叫道:“坏了,我那信鸽,该不会给吃了吧”说着冲进鸽房,小然没有跟进去,而是绕过藤架,抄小道进了竹林。我追进鸽房,果然有一只信鸽掉了毛,脖子受了伤,清谷正在给上药,我掏出帕子递给他,笑道:“你这么慷慨陈词地替别人传授经验,不怕二公子有了新欢,冷落了你啊”清谷脸一抽,眉毛倒竖,立着身子瞅着我,急得说不出话,鸽子咕咕地围着他转圈,我看他脸涨得几乎青紫,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次日清晨,不见宇文恺人影,我催清谷去竹林寻找,清谷去了没多久,跌跌撞撞回来,“沁姑娘,出大事了”、檀木梳我跟着他到了竹林房舍,屋中衣衫凌乱,小然抱膝坐在床头,目光呆滞,低声啜泣,宇文恺斜躺在小然身旁,盖着薄毯,上半身,我一看这旖旎的场景,吓得“呀”了一声跑出门外,一边叫清谷:“快叫醒你家主子,侍候他更衣”清谷手忙脚乱地上去扳宇文恺,又极不好意思地对小然说:“小,小然姑娘,麻烦你回避一下。”我听见他这么说,在外面急得大骂,都这样了,还回避个洋葱啊,赶紧叫醒宇文恺再说。小然倒是自己出来了,眼里噙着泪花,我忙训她:“哭什么等宇文恺醒了,我们让他对你负责便是”小然摇摇头,又点点头,倚在我肩膀上啜泣着。我朝里边催促道:“清谷你手脚利索点儿,好了没有啊”清谷哆哆嗦嗦地说:“好了,好了,马上好。”等了半柱香时间,宇文恺终于衣冠整齐地站在院中,我见他弹着衣服,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小然衣袖,道:“宇文恺,你生活不能检点一点么,需要泻火,花楼的姑娘多得是,犯不着跑来这里,招惹未出阁的姑娘,你可知在这大周朝,一个姑娘若没了贞洁,该怎么活下去”宇文恺撇嘴一笑:“沁姑娘,你说的未免太严重了些,若一个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便不在乎她的过去,哪怕她是风尘女子,还是曾嫁为,他都不会在意。”我一听,好像还蛮有道理,但眼下的事情是,他必须对小然负责,小然性子偏执,这件事就是个坎,过不去,以后嫁人就难了,我几乎是命令他,“我不想听你说大道理,事已至此,你必须给个说法。”宇文恺盯着我,眼中流露出痛苦神色,他看了眼小然,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改日我亲自上门,娶小然姑娘做妾便是。”清谷在后面做鼓掌状。宇文恺拂袖转身欲走,我挡住他,心中不平,“不可以,你得娶她当正房,小然一生就嫁一次人,怎么能让她屈居妾室”宇文恺气极反笑:“沁姑娘,亏你还是大家闺秀,你去打听一下,哪个皇室的正室,是自己能决定的”是啊,皇室的婚姻,都是政治,宇文恺这么久还未成亲,是因为他的狐狸老爹还未找到最可靠的政治同盟,宇文恺终究也不过是宇文护的棋子。我便不再说什么,小然拉着我,看着宇文恺道:“二公子能要我,已是小然莫大的福气,小然谢过二公子,谢过沁姐姐。”气氛骤然僵持,宇文恺终于是叹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宇文恺犯了错自知理亏,小然前去求他带我赴宴,不知他是对小然心存歉意还是尴尬面对,总之两人说了没几句话,小然就喜滋滋地跑来跟我我:“姐姐,事情成了。”我如约赴宴。觥筹交错中,晚宴正酣,我在席上极目扫视,发现一个可能是七公子的影子,只见他搁下酒杯离席,我便跟着出来,他有点醉酒,并未发觉后头有人,我跟着沿着曲曲折折的左拐右拐,拐进一处及其偏僻的院落,突然发现他闪身进了一处木屋,一愣神,反应过来是茅房,忙捂着脸,在一旁回避。良久,七公子出来,看见树下站着的我,借着微微月色,眯着眼大量了一阵,惊异道:“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我施了一礼道:“公子可曾记得峨眉山一游”七公子思忖片刻,如梦初醒:“奥,想起来了,你是水心姑娘,奥不,独孤家的六小姐。”我是多么希望能恢复家族旧姓,可是独孤沁这个名字,听见后仍然会蓦然心中一痛。我正要说话,他突然一拍脑门,道:“对了,我刚从军中回来,五哥让我带件东西给你。”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檀木梳并一封信函,月色照得梳柄上的刻字清晰可见:“此生契阔,与子成说。”。“五弟说,东西还给你,你便可无牵无挂地进宫。”我摩挲着手中梳子,听他这话,惊喜万分:“进宫你是说我可以回长安了”七公子正色道:“六小姐还不知道吗这是皇上的旨意,大冢宰也准了,我来这里就是接姑娘回去的。”七公子还要说话,那边有小厮过来,说窦大人等久不见七公子返席,皆意兴阑珊,再不回,就要罚酒了。我站在那里,前尘往事,尽上心头。那天,碧空如海,我刚洗完头发在院中晾着,铃儿替我梳发,菱花镜中走来一个人影,负手而立,我在镜中冲他摇摇手,他报之以温雅一笑。后来,宇文邕遣人送来一柄木梳,我觉得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梳子,没去留意,后来无意之间才看清上面的刻字,且得知是他亲自所刻,便视若珍宝,平时都不敢用,搁在妆奁中当宝贝供着。结果有一天,铃儿有意无意道:“听说皇上新纳了几位夫人。”我一听,一股莫名的嫉妒袭来,“铃儿,梳子拿来”我用尽力气妄折断,以失败告终,就着门槛踩了一脚,梳子终于断成两截,宇文宪正好进门看到,感叹“啧啧,果然是女中豪杰啊。”后来,流放益州,珍贵物品悉数上交国库,只有那两截断了的梳子,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日夜,我一直不曾将其黏好,是因为我始终无法原谅宇文邕在处理我父亲案子上的软弱,他为了皇位,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选择了隐忍,却让独孤家成了宇文护的俎上之鱼。后来住在牧府,又一次在桌前看着木梳沉思,被宇文宪看到,他说可以帮我黏好,我便将梳子给他,后来发生发生那么多事,这件小事便也不了了之。我竟然不知,这把梳子他早已黏好,且还是带在身边。思绪万千,无意中一滴清泪滑落,打在手中的信函,封面上的“沁”字晕染,也似在无声啜泣。打开信笺,是宇文宪的字迹,全文如下:那日我黏着你弄断的梳子,那把皇兄送给你的定情信物,试了很多遍,怎么粘都粘不好,我心里却有一点开心,我在想,如果最后一遍它还粘不好,或许这是上天给我机会,你们俩的缘分,终究不过那把木梳,断了也就断了。可是,你知道的,缘分这东西,怎样都敌不过命运,我与你,终究晚了一步。瞬间,眼泪就像屋檐上的雨水,啪嗒啪嗒直往下落。我哭了会儿,合上信,收好,回到席上。宴会依然热闹,我却没有心思再看,只盼着赶紧结束,我好累,我好想睡过去。、入宫为婢不几日,我便跟随其他宫女,一起前往长安,和我同行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此刻正端坐在马车的另一侧,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景,乌黑柔顺的秀发散在颈侧,温婉大方。看了许久,她终于将视线落在我身上,笑问:“姐姐如何称呼”“水心。”这是我假官籍上的新名字,以后,我便用这个名字在长安开始漫长的宫女生活。“水心,水心,”她口中念念有词,“不就是沁字吗姐姐可真是巧了,我就听说一个名动天下的美人,叫独孤沁的。”我心中一震,这姑娘还真是聪明啊,这么快就怀疑我的身份,拿言语试探了,我若无其事地笑着回答:“我祖上是水族人,又在江畔出生,父亲便取了这个名字给我。”窦菀略微惊奇地抬头:“姐姐竟然是水族人么,那可会写水文”这个姑娘还真是学识渊博,连水文都知道,她见缝插针,我只好见招拆招。“水文只有水先生懂得,族中的水先生都是男子,可惜我一个女儿身,自然是无法学习了。”窦菀惋惜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听家塾的先生说过,水族部落世代聚居于陈国南部,姐姐怎么会在益州府呢”这是审查犯人么,这个窦菀为何三番五次试探我身份,难不成上次宴会上她见过我我话锋一转,“那妹妹如何称呼”“窦菀”,好名字我笑问:“菀妹妹可是窦正大人的千金”她笑得更加温婉,脸上带着自豪:“水姐姐见过我父亲”我回到:“不曾,只是令尊为政有方,盛名在外,我常听别人说起。”她“奥”了一声,两人都觉得没有话聊,便各自静静地坐着,想着心事。我撩起车帘一看,前面银鞍白马,彩辔金丝缕的少年,便是七公子了,他领着一众行人,在官道上奔着长安进发。我想着此刻,小然恐怕已经是千娇百媚的新娘,正盖着大红盖头,坐在喜房里,等着她思慕已久的情郎宇文恺,没能亲眼看着他们成亲,倒是有些遗憾,不过,小然最终能得到幸福,我也很开心。马车行了一个多月,中间转了数趟驿馆,换了无数匹良马驾车,终于赶到了长安。随着七公子喊了声:“众位姑娘路上辛苦了。”我撩起帘子,长安城就在眼前。“众位姑娘请下马车,换步撵,从南华门进宫,皇上已等候多时。”五两马车上浩浩荡荡地下来许多女子,约莫有十七八人,我心里一算计,不对啊,我和窦菀两人一个马车,其余女子皆是四人一起,可见这个窦菀,并不是只当宫女那么简单。众人分两列站定,就有众多内监抬了十八顶步撵,浩浩荡荡前来,待姑娘们坐定,又转向浩浩荡荡的朝皇城走去,远远看去一片锦绣烟霞。步撵没有马车舒服,随着人的脚步起落晃得厉害,一路颠簸到了南华门,七公子跪拜:“臣弟幸不辱命,已将益州供女平安带回。”一个尖利的太监声音:“赏”便有一个小太监将一方青瓷辟雍砚递上,七公子道:“谢皇上”,双手接过。步撵早已撤去,众女子两人一排,垂首静静站立,我和窦菀在最前面,能清楚地看到一抹明黄慢慢靠近,脚步及其缓慢,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要费尽毕生力气才能迈步,四周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我能清楚地听到窦菀紧张的出气声,以及自己迅速加快的心跳。一个缓慢的声音,柔柔的,像微风拂过枝条,白鹭划过碧波,“抬起头来。”众女子应声抬头,窦菀的头高高扬起,我可以瞥见她左脸满意的微笑,我抬起头,却仍然垂眼不去看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记挂他,见到时却仍然恨着他相见争如不见,我为何来到长安那抹明黄走近,再走近,衣袖微微抬起,白玉手指自袖中伸出,心跳骤然加速,我抗拒地后仰身子,几乎就要跌倒。“叫什么名字”我侧头,那只操琴的右手,落在窦菀发梢,轻轻地将她一丝乱发别到脑后,窦菀扑通一声跪下,声音诚惶诚恐:“臣女窦菀,见过皇上。”“奥,窦正教女有方,果然娉婷玉立,传旨,赐淑仪,掌萃聚宫,其余女子,暂居掖庭”。他不认我也好罢,我也不想和他相认,毕竟当今皇帝宇文邕爱过的人是独孤沁,可是独孤沁已经死了,在悬崖底下摔死了,在我将锋利的匕首刺向他胸膛的那一刻,想必他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疤,撕开了这道疤,只会更痛。、供职司衣今夕何夕,时过境迁。掖庭处在皇宫的最南边,终年湿冷,每逢下雨,屋中更是漏雨,几乎没一处落脚的地方,以前照顾安安的时候,我从来没来过掖庭,不知道这里的环境竟然这么恶劣。好几次我都烦请执事太监禀告皇上,对此处加以修缮,皆被拒绝,索性干杂活诸如浣衣、打扫庭院、修建花木、照顾盆景之类并不繁重,每日空闲之余便和一起来的姑娘叙叙家常,日子倒也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