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点,复又抱我到房中。、点绛唇铃儿拿着个鸡毛掸子,正在弹窗棂上的尘土,门是开着的,铃儿见宇文邕抱着一身是水的我,一时瞠目结舌语无伦次,宇文邕一挥手,道:“赶紧去找你家主子。”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报告了姐姐,我想拦没能拦住。不多时,姐姐一脸焦急地出现,找了干衣裙,让铃儿帮我换上,宇文邕自动回避了。姐姐又是一顿好骂,骂得我好饿,姐姐让下人备饭,要留宇文邕一起,他说手头还有要紧事,耽搁不得,先回了。饭桌上,姐姐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神秘兮兮地问:“沁儿,我有句话,不值当问不当问”我抬头笑看向她,“姐姐请说,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姐将凳子拉近了一点,笑嘻嘻地将我额旁的碎发别到而后,声音温柔婉转:“姐姐要是记得没错,十七了吧”我点点头,掐着手指头算了下,我的生辰在腊月,眼下正是盛夏,复又摇着头告诉她:“还没呢。”大姐笑着看我吃着翻,意味深长道:“我当时碰上你大姐夫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那真是如花的年纪” 大姐陷入了沉思,我摇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缓过神来,拉着我的手,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沁儿,你觉得四公子怎么样”我忙着吃青菜,不经思索脱口而出,“挺好的呀。”姐姐笑问:“说说看,怎么个好法”我一边埋头吃饭,仍然没听出姐姐话中意思,“人长得好,书读得好,心肠也好。”姐姐满意地点点头,郑重地又问:“那姐姐给你们牵线搭桥,好不好”我抬起头,使筷子的手僵在空中,拨浪鼓似的摇头。姐姐不解地看着我,我两手一摊,找了个借口溜了。大姊中北嫁妆的那段日子,我用了半个月时间,终于想通了女孩子为什么要嫁人这个道理,只因,一旦两情相悦,两个人免不了期望地久天长朝朝暮暮,为了与心心相印之人长相厮守,就需要一种承认双方关系的凭据,这种凭据就是婚姻,与女方而言,便称之为名分。想通了之后,另一桩心事便摆在心口,久久挥之不去,那便是:嫁娶是为了相守,倘若缔结婚姻的男女并非自愿,当然谈不上相知相爱,那又何来相守呢所以,我于嫁人成亲这件事并不排斥,但我却排斥没有感情基础的盲婚哑嫁,我不想将来的夫君,是一个从未见面、更谈不上了解的陌生人。当我将这些话直截了当地讲给大姐听时,她皱了眉,“沁儿,你的担忧,姐姐都明白,可是四公子并不是陌生人啊。““他不是陌生人,但也不是熟人,我不了解他,因此谈不上喜欢他。”这些话斩钉截铁,姐姐一时无言以对。大姐和宇文毓本来也是政治婚姻,可因为两人情投意合,便成了金玉良缘,我希望今后的自己,也有这样心心念念的一个人,哪怕经历艰难险阻,我也愿意为了这份心意积极争取,可是,眼下,我并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大姐声音突然柔和,沉默许久,她笑着对我说:“沁儿,很快,很快你就能发现四公子的好,相信我。”也许,但我并不确定。眼看着就要入秋,院中的芍药圃早已凋零,秋菊开得正盛,姹紫嫣红,忍不住想让人一撷芳华。这些日子,宇文邕不在长安,我也就乐得清闲,大姐夫说,这世上除了宇文邕,没人配当独孤沁的老师,我想,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后来,经过铃儿旁敲侧击,我才知自己的觉悟是多么低下,他们这是变着法子在撮合我和宇文邕。可是,这只能是徒劳罢了,我天生就是闯祸精,救过我命的人不计其数,宇文邕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当然其实我希望他是最后一个,因为万一下次命在旦夕,没人救我怎么办但不管怎么说,因感激而喜欢上一个人这种事,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除非,那个人深深地触动我的内心,然而,那个雨中独立于梨树之下的人,我连他面都不曾识得。姐姐或许不会理解一个豆蔻少女诡异偏执的情思,但她一定明白等待心上人的心情,所以到了后来,她见我对宇文邕没什么想法,也就慢慢不提。这事就这么淡了,宇文邕不常来上课,我就抛开书本,专心栽培草药。一日,天高云淡,空气清新,未见丝毫发生不测的征兆,姐姐却神色沉重地告诉我,皇叔宇文护把我推荐给了当今大周皇帝,宇文邕的三哥宇文觉。思前想后,要说选妃,长安城美丽温柔如花似玉的女子多得是,我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要说选宫女,我好歹也是当朝一品大宗伯堂堂正正的千金小姐,皇上再糊涂,也不可能这么做,除非父亲获罪,独孤家女眷籍没入宫,后一种情形是我不敢想也不能想的。到最后,我实在想不到皇上为什么会宣召我,只能天真地以为,作为一个餐桌上的知己,他一个人吃饭太闷,想找个故友叙旧罢了。以我十五的年龄,个头还没长足的样子,根本想不通大人地世界,也根本无法揣测一个男人的心思,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他喜欢什么,做臣子的,从来只有点头称是,他喜欢什么,臣子们也都想方设法弄来,而皇帝作为一个普通人,喜欢的东西不计其数:权利、金钱、珍宝、疆土、美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算得上美人,但皇帝说是,那便是了,在等级严明的大周朝,皇帝的话便是圣旨,他说一,谁还敢说二呢大姐夫不敢,父亲不敢,连权倾朝野的大冢宰也不敢。我郁闷得快要不行,练了一早上字,没有一个写得端正清秀,还好几次将墨汁溅了一地,下午去练琴,琴弦被挑断了好几根,晚上吃饭,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到了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推开窗户看星星。我果然爱看星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想来,当日那个织女被迫和牛郎分离,定是痛不欲生,终日以泪洗面吧,但为了许下的诺言和责任,她又不能轻生,这种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的心情,定是十分痛苦吧。可是,它也是幸福的,她毕竟还有一个牵挂的人,也有一个人无时不刻牵挂着她,而我,十五岁的年龄,什么都不曾经历,就要被淹没在高墙宫禁里吗不,绝对不可以,我不能就这样认命次日清晨,跑到独孤府,冲到父亲房间,他却已出门,二娘告诉我,皇上连夜召见,因今日流寇作乱,父亲被调往军营,领兵外出镇压,连大哥二哥三哥一并随任,我仍然不死心,要到大姐那里去求情,佳萝拦住我,一脸不解地问:“沁儿,皇上召见你,不会让你当宫女的,你慌什么”“就是因为不当宫女,我才不能去,”我嗓音有点大,情急之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近乎呵斥,“小孩子家懂什么”佳萝委屈地咬着嘴唇,神色不解地嘟囔着嘴:“当妃子有什么不好的呀,难不成,你真的如外界传言,和五公子好了”外界竟然还有这种传言,我记得上次的传言,还是我和李馥郁争风吃醋,为宇文宪大打出手,不相上下,何时我竟然打胜了,将宇文宪收入囊中,这种战绩辉煌的事情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可见三人成虎事多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流言蜚语真是一种防不胜防的东西。我苦笑不得,气极反笑,佳萝以为确实如此,点点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我以为,你一直很讨厌他呢,原来,嘴上说讨厌,其实是喜欢,我明白了。”佳萝一副豁然开朗状。我戳戳她的小脑袋,撅着嘴道:“要真是这样,那也就好了。”佳萝扑扇着大眼睛还想说什么,我没功夫再跟她争论,疾步匆匆至大姐府中。大姐见了我既不惊喜也不难过,很平静地娓娓道来:“其实皇上也是众皇子之中的翘楚,品性端庄,并不比四公子逊色,想当年先帝留下江山,皇上作为嫡长子,勇于承担国家社稷,励精图治,夙兴夜寐,单是这份勇气,也令人可敬可佩。”我唏嘘一声,“姐姐,你说这些做什么”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这趟皇宫,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果然,大姐神色严峻,“皇上虽然生性平和,可是臣下若抗旨不尊,那便是大罪,沁儿,姐姐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也不想让父亲有事对不对”我思忖一下。“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因为自己,影响道父亲的前程,独孤家全部的兴衰荣辱,皆系父亲一个人,树倒猢狲散,人亡鸟尽飞,父亲若被皇帝所恶,独孤家便难逃劫难。一入侯门深似海,庆幸,我并无牵挂。没过几天,我就被盛装打扮,在大姐的陪伴下进了皇宫。、柳依依我被唬得一愣一愣地,扁扁嘴道:“我又没说错话,办错事”姐姐叹口气,神色沉重地说:“你还说没有,皇上送你东西,你为什么不婉转谢绝”我思前想后,皇上不就送我本书嘛,窃书都不算偷,那送书也不成礼,顶多是一种文化交流活动,此理一出,又被姐姐瞪回,我吐着舌头听她叹口气:“这回,你可要摊上大事了,不成功便成仁。”回到家,四姐迎上来,担心地握着我的手,道:“皇上他,没为难你吧”“没有,他还送我这个。”我拿出那本书,大姐夫宇文毓一看,赶紧使了个眼色,支退下人,包括铃儿。原来那本诗经的末页,放着一页密旨,密旨的内容不得而知,但见大姐夫立马召集人马,朝皇宫进发。是夜,皇帝宇文觉驾崩,辅政大臣宇文护拥立宇文毓为新帝,姐姐自然搬去宫中,开国定例,北周皇后的位置,一直留给突厥公主,但不多久,姐姐就被册立为皇后。姐姐进了宫,照例把我带在身边,起初我非常不同意,但后来姐姐竟然说动了父亲,我也就不支声,因为印象中,父亲发起脾气来,还是相当可怕的。好在皇宫里景色也算别致,御花园比我们家的园子大许多,我每日里闲着无事,就和铃儿一起去扑蝴蝶,斗蛐蛐,姐姐见我游手好闲,当着大姐夫的面教训了我一顿,又找了几个技艺高超的绣娘,教我女工,我在这方面着实缺少天赋,一个月学下来,帕子上的蜻蜓,翅膀依然是歪的。转眼已到十月,桂花飘香,我偶尔行至那座石桥,桥下枯了一池荷花,残叶歪歪扭扭,毫无生气。当时残阳如血,染红了半个天空,我手里拿着那本诗经,正读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眼前突然就显出那个憔悴的背影,心内一阵酸楚:他怎么就死了呢我合上书,看着桥下,微风拂过,飘来一阵桂花香,顺着香气寻去,眼前现出几株桂花树,斜斜地倚在草屋间。皇宫中怎么会有草屋我以为自己走错路了。轻叩柴扉,门没有上锁,推门而入,院中一个青藤架子,只不过攀援而上绿色泛出枯黄,两排菊花拥着一道石径,尽头是一处草屋,门微微开着,看不清里面的陈设,里面似乎有人说话,但听不清楚。姐姐说,皇宫比不得家里,凡事需处处留心,时时在意,眼不见,耳不听,我想,她的意思,我此刻得抑制住好奇的心思。晚膳时间,姐姐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她说,宇文邕会继续教我学论语。我表示有点接受不了,大姐夫劝道:“沁儿,四弟为人,平时不言,言必有中。”我瞪大眼睛:“你们也知道他不爱说话,还让他来教我,弄得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姐姐的意思,宇文邕这样的性格,正好能让我变得安静稳重,甚妥。第二天,书房内,我坐在椅子上,用新绣的帕子沾水擦桌子,宇文邕走进来,瞅了一眼桌角翻开的诗经。我淡淡地说:“上次,多谢你。”他“嗯”了一声,坐下来,翻开那本皱巴巴地论语,冲我冷冷地说:“开始吧。”语气冰凉,面无表情。才几个月没见,想换了个人似的,不认识我了,还是失忆了我凑近他,拖着下巴,打量了一圈,他一身蓝衣,衬得面色更加如雪似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我便问:“你去过妙音寺吗”他低着头:“妙音寺香火鼎盛,我虽不信佛,却也去过几回。”我感到心口猛烈地跳了一下,紧张地想要验证一个答案,“那三月二十六那天呢下着雨,山上开着梨花,落了满地白,好香好香”突然感觉自己语无伦次,宇文邕听得不知所以,忙拉回正题,“那天,那天我在山中,遇到一个,一个”低头咬咬嘴唇,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峻深邃的眸子对上我的眼睛,淡定从容,无喜无忧无惧,无丝毫表情,这个人真是厉害,小时候跟哥哥们玩,没几个敢对视我的眼睛,长大后更是不敢,因为据说我眼神十分凌厉,且小小年纪洞穿世事,能将他们看透了,如今,我却也遇到了强大的对手,遂强自保持镇静,淡淡地说:“你想想,那天,你有没有出去啊”他怔了一下,摇摇头,“那天下着雨,山路湿滑,我约了五弟,在府内对弈,未曾出门。”他大概已经猜出了我在山中的邂逅,眼中虽看不出,心里肯定噙着笑意,我失望地回到位子上,低下头呆呆地看了地,说了句十分自恋的话:“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