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召见不知有什么事情。“李将军请起。”卫子夫右手轻抬,示意他起身。“谢娘娘”“李将军,你身为期门郎,陛下出行,一切安全应该是由你来负责的吧。”卫子夫面沉入水的问道。“是的,娘娘。”李敢应道。“那么,本宫问你,陛下近几日的行踪,你是否清楚”卫子夫说道。“臣”李敢听到这种询问,顿时额上冒汗。“本宫别无他意,只是关心陛下而已。”卫子夫站起身走到李敢身边,说道,“李将军,仲卿曾经和本宫说过,李将军和令尊,勇武异常,都是我大汉的国之栋梁。如今,陛下有意漠北,实是你父子大展身手之时。”“娘娘,臣不敢当。”李敢马上听出了卫子夫言中的利诱之意,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位隐居深宫的皇后忽然如此关心陛下的行踪,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之事。如今,卫皇后的态度,让李敢莫名的想起他的前任,如今身在长门宫中的陈皇后。莫非,又是一忱葛不清的宫中争宠。卫子夫看着低头垂面不敢直视自己的李敢,眼睛微微一转,对着一旁的依依说道:“依依,据儿现在应该醒了。你去替本宫抱来。”依依应声而去,睡得正香甜的刘据被人抱来送到卫子夫手中。卫子夫抱着孩子,进一步靠近李敢,问道:“李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本宫,陛下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了吗”刘据此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直望着李敢。李敢看着刘据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心中矛盾,作为大汉朝的将军,他必须完全忠于皇帝,从这个角度来说自然是不能透露皇帝的行踪的。但是,眼前人是目下还深受宠爱的卫皇后,而她的儿子是皇帝唯一的皇子,卫青勇武精明,前程大有可期之处,卫家姻亲,陈掌,公孙贺皆深受皇帝宠信。卫家,得罪不得。“回娘娘,陛下近几次出宫,臣并未获准随行。臣最后一次随陛下出宫,是去茂陵邑拜访彭城煤行的陈皎。”李敢终于说道。“陈皎。”卫子夫重复道,脑中忽然想起那一日,卓文君在殿中所说的话。“臣妾的夫君,近来希望能够迎娶茂陵邑的一位民女为妻。所以,臣妇心神恍惚之下,才会殿前失仪。”“此人正是茂陵邑,彭城煤行的主人,陈皎。”陈皎她是谁卫子夫陷入沉思之中,这时,无人理会的刘据忽然大哭起来,瞬间将卫子夫唤醒,她微微一笑,伸手轻拍着儿子的背,说道:“李将军今日的坦白,来日必有所报。”随即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是”李敢沉声应道,离开椒房殿之后,他才敢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那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他几乎被这位看似柔弱的皇后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此际的卫子夫,神色淡然地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派个人去詹事府,就说诸邑公主想请去病入宫玩,请詹事夫人带去病来。”“是,娘娘。”“长门宫,你不想回去”刘彻的声音涩涩的。“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陈娇淡淡念道,“陛下觉得,那样的日子,我应该回去继续过吗”“阿娇,你这是怨我吗”刘彻微微向前踏了一步,想要靠近陈娇。陈娇立刻警觉地退了一步,随即刘彻脸上的神情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反应太过了。她勉强镇定道:“陛下,我说过,今非昔比,我和从前不一样了。这首诗,只是我在整理从前的东西时发现的,也许是从前的那个阿娇在长门宫的感觉。”“你出宫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刘彻放下半悬在空中的手说道。“陛下是天下之主,难道查不出来吗”陈娇反问道。她可没有自信自己可以在这个千古一帝面前扯谎而不被识破。“你说得没错。朕,一定会查出来。”刘彻双手一握,转身离去。陈娇看着刘彻离去,大大喘了一口气,总算暂时是不用回长门宫了。长安城东南,灞桥。主父偃在朝中一贯没有什么人缘,此番离京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来送行,他仅带着几个家人,单身赴任。眼看灞桥将近,主父偃眯起眼睛,不意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一抹白色的人影。“李贤弟,别来无恙。”主父偃看着李希笑道。“主父兄。”李希看着主父偃神色复杂。“从前贤弟潜于民间,你我二人难以把酒言欢。如今你我同朝为官,没想到也难有叙旧的机会。”主父偃淡淡笑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父兄,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富贵不回乡如衣锦夜行。如今,我主父偃功成名显数载,也该回乡了。不是吗”主父偃哈哈大笑,毫不在意。“主父兄,何必如此。”“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主父偃止住笑声说道,“更何况,主父偃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今也不过是借国事报私仇罢了。”“如果,主父兄自认是求仁得仁,希无话可说。”李希叹道。“陈皇后和陛下如何”主父偃问道。“他们,陛下已经将她接到余庄之中了。”李希说道。“是吗看来,今日陛下忽然让卫皇后代替接见我,不是没有理由啊。”主父偃正色道,“贤弟,当今陛下,定然会有重用你的那一天。届时,陈皇后如果得宠,那将会是你最好的晋身之阶。”“如今,说这些都还太早了。”李希摇了摇头。“是啊。都还太早。世事艰难,珍重”“你也是,珍重。”主父偃的马车从柳树下缓缓离去,独留下李希遥遥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的马车。好半会儿,他才转过身,望着长安城内高起宫阙,心中也是一阵茫然。“郭大哥,你陪我一起入宫吧。”霍去病不耐烦地换好衣服,一出门就看到郭嗣之,立刻上去拉住他说道。“去病,回来。”卫少儿喝道,对于这个被儿子带回来的所谓郭大哥,她可不像儿子那么放心,带他入宫自然是从没想过。“怎么了郭大哥不能入宫吗”霍去病转身狠狠给了母亲一个眼色,倒让卫少儿心中一慌。继父陈掌一贯不怎么管教这个继子,而母亲卫少儿又极为宠溺他,再加上刘彻明显的欣赏,导致霍去病的少爷脾气极大,在府中几乎无人能够管治他。而他之所以没有成为他表哥公孙敬声那样的恶少,这应该感谢他的舅舅卫青的影响。卫青凯旋而归的英姿使他有了马踏匈奴的远大志向,所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习文练武上,自然没有时间出去玩耍。“去病,禁中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卫少儿喃喃道。“那有什么,姨娘是皇后,谁敢难为我们。”霍去病嗤笑道,说罢便拉着郭嗣之的手向马厩走去,那姿态的意思是说,此事就这么定了。卫少儿头痛地看着这个固执的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郭嗣之是作为陈府的一个侍卫入宫的,皇宫的富丽堂皇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但是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在宫门外被宫中侍卫缴去了武器,郭嗣之跟在霍去病身后,一步一步向未央宫迈进。卫少儿和霍去病进入了椒房殿,而郭嗣之则站在殿外等候着,他的听力远超普通人,自然能够轻易听到殿内的谈话声。“去病,本宫和你娘聊会儿。诸邑他们在花园里等你呢。”一个柔和的声音如此说道。“好的,姨娘。”随后是一阵蹭蹭的脚步声,霍去病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说道:“郭大哥,我们去花园吧。”“好的。”郭嗣之点了点头,却故意放慢脚步,走在霍去病身后,集中精神倾听殿内传来谈话声,直到声音渐小,直至轻不可闻。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椒房殿内。“姐姐,我叫你是有意请你帮忙调查。”卫子夫看着霍去病离去,便立刻对卫少儿说道。“什么事情你叫人来传句话就行了,还弄得这么麻烦。”卫少儿犹自不知,说道。“这件事,不能让知道。”虽然卫子夫含糊了那两个字,但是姐妹多年,卫少儿自然了解她的,忙道:“什么事情”“是关于一个女子的。”卫子夫说道。“女子”卫少儿立刻从这句话中嗅到了硝烟的味道。“你替我去调查一下,茂陵邑一个叫陈皎的女子。”卫子夫说道,“她的出身,她的容貌,她的能力还有她现在身在何处,本宫都要知道。”“娘娘要知道她做什么”卫少儿问道。“姐姐,你不须问。只管让姐夫替我调查就是了。”卫子夫叹道。“那,如果找到,是否让你姐夫”卫少儿也隐去了后面的话,但是她相信卫子夫绝对明白其中之意。“不。”卫子夫立刻道,“姐夫只要调查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还有,千万小心,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姑娘现在应该已经被陛下带走了。只是,陛下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让她入宫,所以,本宫不放心。”“娘娘如何得知陛下已经将此人带走”卫少儿大吃一惊。“姐姐,我跟随陛下十余年了,他的心思,我虽不能懂十成,也能猜到七分。”卫子夫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说道,“最近,他的情绪几乎完全失控”“那么,娘娘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卫少儿问道。“做点什么”卫子夫摇了摇头,“不,不需要。什么都不做才是我唯一能选的路,姐姐。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做什么,那位王夫人”“王夫人”卫少儿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王夫人已经身怀有孕。”卫子夫的话让卫少儿倒抽了一口冷气。“什么”卫少儿急得几乎跳脚,“怎么会如此”他们卫家的地位眼下完全是建立在卫家出了一个皇后,而这位皇后生下了当今皇帝唯一的皇子,嫡皇子,这个基础上面的。如今,居然会有另外一位皇子诞生,那对他们卫家来说是大大的威胁啊。“王灵入宫承宠已有年余,如今身怀有孕,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姐姐何必惊诧”卫子夫看着惊慌失措的姐姐,左掌紧握。“子夫”“本宫知道姐姐担心的是什么。但是,你不了解陛下,本宫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为了据儿,也是为了卫家。我们能做的除了谨言慎行,还是谨言慎行。绝对不能有一丝丝出格的行为,如果想要活得更长久”卫子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一贯平静的眸子中带着一丝的沉痛。“不要看卫家如今风光无限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姐姐。”卫子夫继续说道,“你一定要明白,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从陛下身上来。所以我们一定要知道龙的逆磷所在,绝对不可以去触犯它。因为他可以让我们从奴婢之女变得贵倾天下,也可以瞬间将一切都拿走。”“不能干涉朝政,不能结交外臣,不能欺凌后宫,必须让一切都风平浪静,让他可以全力于国事。这就是陛下给本宫的底线。姐姐,你明白吗”卫子夫说完这一切时,红润的唇已经被咬成了灰白色。“那么,娘娘让我们去调查,是想”“他要本宫无为而治,可以。但,那必须是后宫尽在我掌握之中。”卫子夫说道,“必须是据儿的地位不变,本宫的地位不变,卫家的地位不变。”“娘娘,我知道了。”卫少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姐夫是曲逆侯后人,智计不凡,姐姐回去要好好和他商量。查到结果后,就带去病入宫来。”卫子夫吩咐道。辽东城。“你就是纪稹”卫青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男孩子,心中十分赞赏。“草民纪稹叩见卫将军。”纪稹一丝不苟地行礼,心中却在惊讶这位即将凯旋的将军为何单身折道至此。从云中郡到辽东城,可不止千里啊。“起来吧。”卫青温和地说道。“卫将军,不知你找纪稹何事”李广问道。卫青和李广可说是老相识了,就在一年多前两人还联手出击过匈奴,那时卫青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根本就不被李广这样的宿将看在眼里。只是那次的结果却是四路人马,三路惨败,仅有卫青一人惨胜,李广还为此下狱。若不是从弟李蔡为他准备好金银赎罪,恐怕就要在牢房度日了。如今,李广虽然重新被重用,坐镇辽东城以备匈奴右翼,但始终比不得卫青率大军截击匈奴白羊,楼烦诸部,取回秦河南地的风光。想到卫青年纪轻轻已经是关内侯,这次立功之后一定有更多的封赏,这不得不让年过六十的李广感到有些沮丧。“李将军,”卫青说道,“青乃是奉皇命而来,至于是为了什么,恕青不能回答。”李广听到这里,便转身对纪稹说道,“纪稹,卫将军奉皇命而来,你随他回去,要好好听话。”“是,李将军。”和李广相处了大半年的纪稹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朴实的言语下隐含的关心。“纪稹,你去打点一下,明日我们便起身吧。”卫青看事情已经定下,点了点头说道。“是,卫将军。”纪稹心中盘算了下,便从容地转身离去。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