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不觉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是的,在她看来被她取代的陈阿娇是幸运的,她不用面对爱人的背信弃义,连那份废后诏书都是别人替接的。至少在陈阿娇的人生里,她始终都是他的皇后,是他金屋里的那个娇。刘彻静默地着看了陈娇好一会儿,直到陈娇心里都有些发毛,想随便说点什么退出去的时候,他忽然靠近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半带着怀念说了声:“阿娇”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许多陈娇没能看明白的情绪。陈娇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微小的动作打破了一切的迷瘴,那双黝黑的眸子很快便归于平静,不合时宜的手也回到了他该回的地方。“姑娘能够看得这么开,的确是姑娘之福。”刘彻转过身,背对着陈娇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也许正是因为失去前尘往事的纠缠,才能有现在的我。王公子,如果你想知道我是不是和余明一样,那就换个考题吧。”陈娇发现和这个家伙谈已经不知道跑路到哪个地方投胎的前阿娇似乎是个危险话题,只好硬着头皮将话题转回她自己也不大想面对的正题上。“那,我就换个容易知道的吧。我想知道,平阳侯曹寿,还能活多久”刘彻的声音虽然如常,但是背对着陈娇的双眼却已经冷到不能再冷。平阳侯曹寿陈娇的脑子开始急速运转。平阳侯曹寿就是平阳公主的第一任夫婿。平阳公主似乎是四十岁守的寡,据她所知,当今皇帝刘彻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他的大姐平阳公主的年龄约在三十九岁左右。“他活不过一年。”陈娇听到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是吗那么,我们就看看你的预言到底准不准确吧。”刘彻头也没回,推门而去。他离去后,整个室内那种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陈娇顿时瘫软了下来,心中一阵害怕。从余磊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历史就已经在改变。而她的到来一定加剧了那种变化,也许平阳侯曹寿会在蝴蝶效应的影响下福寿绵长也说不定。所以,今天对那个王通所说的预言,对她生命安全的绝对保障,只到曹寿死讯来临的那一刻,而这个安全期最长不会超过一年。如果曹寿在一年内死去,那么对于那个王通来说,她这个能够预知未来的人就是个宝,只是随着她一次次的预言,总有一天她会“失去”这种能力,到时候,生命安全可就得不到保障了。如果曹寿身体安康地活过了这一年,那么她绝对会被当成冒牌,送上绞刑架。第五卷 往事如烟第四十章人生几回伤往事未央宫。宣室。已到了午膳时分,刘彻还没有出现,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叫人送来,卫子夫有些担忧地到宣室殿看了看,发现刘彻并没有在接见朝臣。她便让人拦住一个小宦官问道:“陛下呢”“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现在在中庭。”小宦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中庭”卫子夫看着看天上有些热辣的太阳,皱了皱眉。她只好带着宫女绕到中庭,远远的就不断听到飞箭中靶的声音,心道:原来陛下在看侍卫们练箭啊。待得靠近了才发现,在中庭射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彻自己。这倒也不奇怪,刘彻喜好骑马田猎,他的箭术一贯不错,也经常有练习。“娘娘,陛下在练箭呢。一定不喜欢我们打扰,先回了吧。”宫女依依跟随卫子夫多年,多少也有些了解刘彻的不喜欢后宫众人管他的脾气,忙提醒卫子夫道。但是,卫子夫终究比较细心些,她发现一旁的杨得意此刻正不断的用右手擦着汗,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眼睛不停地往他手中捧着的箭筒瞟去。于是,她也顾不得刘彻的忌讳,走上前去,看清了那箭筒,她也不住抽了口冷气,箭翎上竟然沾满了血迹,再一抬眼,刘彻拉弓的手指已然是一片暗红。“陛下”卫子夫惊叫道,她难得大胆地打断了刘彻的娱乐活动,拉住他挽弓的右手,说道,“你受伤了,快别射了。”然后,又转头对杨得意吩咐道,“别傻愣着,快去叫太医令。”“子夫”刘彻被卫子夫这么一碰,仿佛才清醒过来,他看着一脸惊慌的卫子夫,理智立刻回炉,低头望了望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显得有些震惊,有些难以置信。太医令得到传召,立刻赶进宫,当看到刘彻有些血肉模糊的右手,他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要知道,刘彻自正式执掌朝政以来,已经很少进行田猎,所以受伤的次数寥寥无几。太医令心中暗暗思量道,也没听说陛下去上林苑啊,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他当然没有胆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只是小心翼翼地给刘彻进行包扎。“陛下。”卫子夫担忧地望着刘彻,从刚才开始,刘彻就一直处于失神状态,让人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起伏。“朕没事。”刘彻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你先回宫去吧。”“可是”卫子夫还是有些担忧,自她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刘彻失态到自伤身体。“回去吧。”刘彻表情未变,语调未变,只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反而让卫子夫很是惊心,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但是在这种诡异的时刻,她又没有胆量抗旨留下,只得起身告退。宣室中只留下了心惊胆战的太医令,为刘彻包扎伤口。处理完伤口,刘彻靠在床上,从枕下摸出那许久未曾看过的石子,望了许久,口中喃喃念叨着:“舍得,舍得”过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向外室走去。一直在外面伺候着的杨得意忙迎上来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吗”“去猗兰殿。”刘彻道。一行人遂浩浩荡荡地开往猗兰殿。未央宫猗兰殿,汉景帝元年的七月七日,刘彻便生于此,他的童年岁月也多在此度过。刘彻将众人都留在殿外,独自在殿内站着,望着周身这些熟悉的景象,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他走到内室,揭开床板,轻触了一下床边的一个雕花纹饰,床底便显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刘彻信步而入,地道内并不明亮,入口处的蜜烛被点燃后,便能看清楚内里的情景。刘彻走到左边的墙壁,半蹲着身子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上面的字迹,只是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一边抚摸着那幼稚的笔迹,一边回想着。“帝前五年,刘彻五岁。“彘儿,彘儿”刘彻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果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往自己扑来。“阿娇姐。”刘彻接住扑来的粉红色身影,喃喃地喊道。“彘儿,你怎么又一个人呆在这里啊。王娘娘在到处找你呢。”阿娇对着刘彻憨憨地笑道,“快跟我上去吧。”“我不上去,我要一个人待着。”刘彻摇了摇头,整个人又缩回墙角。“为什么呀”阿娇不明所以地低头问道,然后她好奇地左右望了望,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她开始用手去折腾刘彻的小脑袋,想让他抬起头来。“干什么啊。阿娇姐。你走开。”刘彻显然不愿意抬头。两个人很快扭成了一团,到底是阿娇年纪大些,力气也大些,刘彻的脸还是被硬生生拉了起来。“哈,你哭了。”阿娇看着刘彻满布泪痕的脸,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喊道。“你走开”被人看到自己哭,显然让刘彻觉得很没面子,他使劲推开阿娇,对着墙角面壁。阿娇被推倒在地,马上就生气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刘彻喊道:“好啊,你敢欺负我。我去告诉我娘和王娘娘,还有皇祖母。”说完,开始蹭蹭地往地道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刘彻还蹲在那儿,便又开口道:“喂,我说要去告诉我娘和皇祖母,你听到了没有啊。”还是没反应,她只得又喊,“喂,你听到了没有啊。”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阿娇只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转了回去,蹲到刘彻身边,小声地说:“彘儿,你怎么了不要生气嘛,最多我把昨天的那个薄饼还给你。”“你都已经吃掉了。”刘彻闷闷地说。“我可以马上让我家厨子重新给你做一个。”阿娇说道。“不要。我觉得那个比较好吃,那个是皇祖母亲手给我的。”刘彻还是垂着脑袋,实行他的无视政策。“那我马上让皇祖母的厨子再给你做一个。”阿娇小心翼翼地陪着好。“不要。”“你”阿娇看自己的讨好没有效果,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怒气立现,一站起身,看着刘彻的小脑袋,只得又蹲下,说道,“那我以后再也不抢你东西吃了,好不好嘛。”刘彻还是低着脑袋,没吱声。阿娇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这是刘彻熄火的前兆,便高兴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果子,递给刘彻说:“来,这个给你吃。”刘彻微微抬起脑袋,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我家一个下人的孩子给我的。很好吃哦。”阿娇说道,“我特意给你留的,来,你吃吃。”刘彻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咬了一口,说道:“好甜啊。”“好吃吧。”阿娇骄傲地说道,“给我的那人说,是从一个匈奴人那里换来的呢。”听到匈奴人这三个字,刘彻的脸色骤变,他马上把果子扔到地上,还往上面踩了几脚,说道:“谁稀罕匈奴人的东西啊”“你”阿娇一看自己忍了好多天都没吃的东西,被人这样子糟蹋,马上就不肯了,她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你欺负人”旷的地道里,不断回响着她稚嫩的哭声。这次轮到刘彻慌了手脚了,他笨拙地拍着阿娇的背,说道:“你不要哭啊。别哭嘛。”“咳咳”太重的拍背力度让阿娇哭得呛了起来,这下,刘彻连她的背都不敢拍了。只能小声地在一边说道:“算我错了,还不行吗”“什么叫算你错了。”阿娇也是得理不饶人型的,立马擦干眼泪道,“本来就是你错了。”“好啦。本来就是我错了。”刘彻只能苦着小脸告饶。地道里又恢复了安静,两个小小的身躯再一次开始他们的面壁时光。“喂,你刚才是不是又偷偷地从长乐宫的密道跑进来的。”“放心吧。他们抓不到我的。我这么聪明。”“万一让皇祖母知道了,她一定会打死你的。”“你以为我是你啊。皇祖母可疼我了,才舍不得打我呢。”“”“喂,我刚才在皇祖母那里看到姗姐姐了,她一直在哭呢。”“她就要嫁到匈奴去了。”刘彻的声音闷闷的。“所以你刚才在哭吗”“我最讨厌匈奴了。”“你刚才在哭吗”“我才没有哭。”“姗姐姐要是去了匈奴,你会不会很伤心啊”“”“你要是会很伤心,我去让我娘和皇祖母说啊。皇祖母最喜欢我娘了,一定会答应的。”刘彻低着头,掰弄着自己的指头不说话。“那就这么说定了。”阿娇站起身,弯腰拍了拍刘彻的小脸,说道,“我现在就去告诉我娘。反正舅舅有那么多公主,没必要非得是你姐姐嘛。”越说,阿娇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轻轻拎起衣裙,向来时的路跑去。还没跑出一步呢,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把她往后拉,回头一看,是刘彻拉住了她的裙摆。“算了。”刘彻抬头望着自己居高临下的表姐,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红着,脸上还残留着泪痕。阿娇不解地蹲下身子,说道:“怎么了你不想姗姐姐留下来啊”“算了。”刘彻固执地摇了摇小脑袋。“是你说算了的啊。以后别说我没帮过你啊。”阿娇从来也看不懂刘彻的心思,看他下定决心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好心好意都抛了个空,不由得噘起嘴说道。阿娇重新蹲下身子,把头半靠在刘彻胸前,眯着眼睛喊道:“彘儿,我好累哦。”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刘彻此时却在回想刚才在自己母亲寝宫里的那一幕,他的三姐隆虑公主刘姗被选为嫁与匈奴和亲的公主,消息传来,刘姗哭哭啼啼不肯领旨,母亲却安之若素地代为接下了。当自己难以面对以泪洗面的三姐,到母亲处为她求情时,母亲正盯着一个锦囊发愣,听完自己的请求后,叹了口气,道:“彘儿,这是你姐姐的命。她生来就是要做那个和亲的公主的。”“怎么会呢。娘你去求求父皇,找个宫女封作公主嫁过去不就可以了以前不是都这样的吗”当时刘彻马上说道,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天生的聪明和出身卑微的美人所生庶子这个尴尬地位让他早早的成熟了起来。“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王娡摸了摸刘彻的头,说道:“如今匈奴势大,随意册封个宫女或宗室之女送过去是不行的。必须是真正的公主才行。”“那也有别的公主啊荣哥哥不是太子吗那让栗夫人的女儿去啊。”刘彻急了。“彘儿,” 王娡喝道,“要是让栗夫人的女儿当了匈奴人的王后,我们岂不是要更受欺负了。”刘彻被王娡一喝,立刻收了声。“你还小,” 王娡显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伸手摸了摸刘彻的脑袋说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