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开眼,感激地一拱手道:“十一哥自去,你我兄弟改日再聚。”赵疆行礼退去,并带走了随侍人等。此时风起云聚,赵瑄立于乌云之下,大风鼓起他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发丝飞舞,俊朗的面容在乌云下愈加清明。阮烟雨怔怔地望着那个仿佛与整个天地作对走到她面前的绝美男子,她以为自己会哭,但即使心如撕裂般疼痛,她也没有留下一滴眼泪。“相思”二字,从来都是欲说还休,赵瑄深深地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冷风吹得二人发丝纠缠,衣袖相贴,他的怀抱温暖坚实,阮烟雨的泪就突然落了下来。怀中人儿呜咽,赵瑄心疼不已,柔声道:“莫哭莫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阮烟雨忍不住噗嗤一笑,可抬头一看他又忍不住哭的更凶,赵瑄心里又疼又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沉声道:“烟雨,这件事是我没用,我想得太简单了。”阮烟雨伏在他怀中,哽咽道:“是我不好,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时就不该与你来往”赵瑄心中一痛,轻轻抬起她的脸,认真道:“烟雨,我永远都不会后悔认识你,如果我此生没有遇见你,那我这一生将如顽石瓦砾一般毫无意义,有了你,我的人生才变得光明璀璨”阮烟雨心如刀绞,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含泪一笑,柔声道:“瑄郎,我也不后悔了,只要有这一刻就够了”赵瑄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心头一绞,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进去说。”康郡王府的书房陈设简单,赵瑄牵着阮烟雨的手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将满园风雨关在了门外,耳边陡然安静下来,阮烟雨擦了擦泪,抬头看向赵瑄,道:“你这么出来没问题吗”赵瑄听了一笑,就知道她曾经打听过自己的情况,揉着她温软的小手道:“你别担心,我的禁足已经解了。”阮烟雨心头一跳,脱口道:“你要定亲了”赵瑄看着她没有说话,阮烟雨苦笑着点了点头,红着眼圈道:“是了,你定是要定亲了,许家娘子是个知书达理的,一定是个好妻子,你我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你要好好对她。”赵瑄的眼神奇亮,突然道:“烟雨,我们私奔”阮烟雨心头一跳,惊呼道:“你说什么”赵瑄神色郑重,认真道:“我绝不会娶许娘子,也不会看着你嫁给赵盈,你我既然相爱就应该长相厮守,我不在乎朝局王爵,也不想再理会那些阴谋诡计,我只想与你相伴,琴瑟为友,山水为家,此生足矣”阮烟雨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砰砰直跳,这一刻下意识地就想说“好”,幸好及时回过神,猛摇头道:“不可以瑄郎,你我不是平常百姓,若是私奔你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混乱吗”赵瑄抿了抿唇,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既然敢带你走自然有万全的准备,绝对不会牵连先生。储位之争诡谲复杂,我可以利用二哥或者三哥的手离开京城,而你只要拖过这一年不嫁入荣王府我自有办法接你出来”阮烟雨内心挣扎,颤声道:“瑄郎,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赵瑄捧起她的脸,在她轻颤的睫毛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怕你会不愿意,不过烟雨,你要相信我,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阮烟雨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理智告诉她不该答应,可看着他殷切的脸她又如何说得出,赵瑄看着她眼中的纠结苦痛,又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紧紧抱着她道:“烟雨,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是一定要逃婚的,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会回来接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去开宝寺剃发为僧”“瑄郎”阮烟雨忍不住在他怀中失声痛哭,赵瑄轻轻拍着她的背,将脸埋入她的发间,闭上了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门外风雨大作,赵瑄抱着阮烟雨轻轻地宽慰着,见她情绪平稳下来才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子,低声道:“你及笄那日我怕是去不了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阮烟雨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是一支并蒂莲花白玉钗,莲花雕刻的简洁清雅,但并不像是大家之作,赵瑄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废了好几块玉料才雕成这样,你可不能嫌弃啊。”阮烟雨忍不住笑了,眼中泪水未干,晶晶亮亮的,娇声道:“很好看,我从没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赵瑄心中软软的,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鼻尖,眼睛不经意地看向她樱红的唇就有些移不开,那唇线柔和清浅,唇色温润诱人,他心中突然一阵躁动,咽了咽口水抬头询问地看向阮烟雨。阮烟雨哪里能看明白他这个意思,疑惑地眨了眨眼,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夸奖不甚满意,又道:“你的雕工不错,这钗的形态也好,可见会作画的人设计首饰也挺在行的。”赵瑄就忍不住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心里的火被浇了个通透,凑近她额头相抵道:“我可算是熬到这时候了,我们烟雨也会说好听话了”阮烟雨脸上嫣红,嗔道:“我本来就会说好听话,只是看人而已。”赵瑄就朗声笑了起来。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大风夹杂着水汽灌了进来,阮烟雨忙挣开赵瑄,将木盒子放进怀里,就见康郡王赵疆带着白色煞白的本善冲了进来,颤声道:“殿下快回宫吧,太子遇刺了”赵瑄陡然色变,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冲了出去,阮烟雨心头直跳,霜竹这时才进来,浑身发抖道:“娘子,咱们快回去吧,康郡王府的人都收拾了要进宫去。”阮烟雨怔怔地望着门外的风雨点了点头,刚一迈步突然脚下一软向前栽去,霜竹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道:“娘子你怎么了”阮烟雨稳了稳心神,低声道:“我无事,咱们回府。”另一边,安平泰酒楼的二楼包厢,赵盈握着酒杯望着窗外的风雨出神,竹先生将手中信烧掉,淡淡道:“真没想到三皇子胆子这么大,竟然这么快就动了手。”赵盈回过神,冷声道:“赵瑄马上就要和骠骑大将军的孙女定亲,一旦亲事定下来,骠骑大将军就是天然的,太子就如虎添翼再难撼动,他当然急了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对太子下手,哪怕等上半个月也好”竹英贤看了他一眼道:“就算再过半个月阮娘子及笄许嫁,阮家也不会立刻把她嫁给你的,莫非世子是想要陛下下旨立即成婚”赵盈确实那么想过,毕竟他年岁不小了,求求太后应该可以如愿,可太子一死就是国丧,他的婚事也要耽搁下来了。不过现在事已如此也没办法,于是问道:“二皇子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安排好不会牵扯出我们吧”竹英贤点头道:“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妥当,太子定然能活到见陛下最后一面,三皇子死定了”赵盈“嗯”了一声,见一辆马车从街口疾驶而来溅起一地的水花,眯了眯眼,沉声道:“我该进宫了。”、太子薨暴雨一连下了三天,京城的阴云也笼罩了三天,阮昭一直都没有回家,沈氏将府门一关停了所有交际,只偶尔和威远侯府通些消息。隔壁人家院子里的树被大风吹断砸坏了墙正在修理,阮烟雨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暴雨冲击地断了枝桠的花枝,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太子平安无恙,可丧钟却在这个时候敲响,撞得她心头一沉,她听到隔壁下人们的惊呼声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京城的天全变了风雨丝毫不停,紫藤为沈氏打着伞指挥下人们将家中所有亮色的东西全部撤下,扎上白帷,换上白灯笼,所有人换上素服,待走到木兰居的时候见阮烟雨呆呆地立在窗边,一张脸被冷风吹得发白,忙走了进去。“雨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吓着了别怕别怕,你爹很快就会回来了。”沈氏拉了她在榻上坐了,搂着她轻声哄着。紫藤去关了窗户,吩咐木兰居的下人们撤换装饰,见阮烟雨穿着一身米白色织锦衣裙便没有说什么,转身轻斥霜竹等人不会伺候,又赶她们下去换衣服。阮烟雨看着房间里几乎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不由往沈氏怀里缩了缩,脑海里回想起唯一一次见到太子的画面,那是个温厚英俊的男子,贤德正直的储君,那么年轻,又妻贤子慧,竟然说没就没了是谁要刺杀他又为什么要刺杀他阮烟雨觉得有一双黑暗的手在搅弄着京城的风雨,却不知自己也将卷入这场风雨之中。当晚阮昭就回了家,来不及说什么就和沈氏,阮弘换了丧服进宫跪哭,霜竹从跟随阮昭的李管家处打听到太子前几日去京郊行猎,谁知猎场内竟然埋伏着百数刺客,太子数箭穿身,因为没有击中要害并没有立时毙命,只是昏迷了过去,被送回东宫后虽然清醒过却终因失血过多而死,死前却咬出了真凶承恩侯苏兴皇帝当时震痛昏迷,醒来后立刻查封了承恩侯府,将承恩侯的子孙全部下了天牢,并派亲使前往北境锁拿承恩侯,指派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协查,彻查真相,并将苏昭仪和三皇子赵灵禁闭宫中。阮烟雨将自己缩在被窝里,五月的天却冷得浑身发抖,她虽然不记得三皇子的模样了,可也还记得天家其乐融融的一幕,他们是亲兄弟啊难道就为了皇位要互相残杀那赵瑄怎么办是不是也会变成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他可是嫡子,是亲王啊无论谁要上位都要将他拔除,那他如今岂不是万分危险同样想到这一点的还有皇后李氏,当她看到满身是血的长子被送回来时几乎疯掉,那是她的心血,是她的骨肉啊她亲自抚养他长大成人,看着他被封储君,看着他娶妻生子,她以为她会就这样看着他登上皇位,荣耀万丈,却没想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几乎在儿子灵床前哭得肝肠寸断,可当长孙赵彰哭晕在她怀里的时候她终于清醒了几分,回头看看呆滞失魂的幼子,伤心欲绝的长媳,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倒,她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皇后将身边最得力的暗卫和侍卫派去保护信王和皇长孙,挺直了脊背迎接所有风雨,既然有人要她儿子的命,那她就要那人用自己的命来偿这皇位只能属于她的儿子,这天下也必将是她儿子的天下太子薨,皇上悲痛难抑,以国君之礼下葬,停朝一月,全国服丧一年,停止一切宴乐婚嫁,禁屠宰杀生一时全城缟素,恸哭哀念,皇宫内更是哭声震天,皇帝也因过于悲痛而病倒了。京城的暴雨渐渐停歇,仁明殿中却依然一片阴霾,这里是皇后李氏的寑殿,这些日子李皇后又要照顾皇帝,又要操办太子丧仪,在寝宫的时间并不长,可此时內侍们都守在殿外,寝殿内李皇后坐在高榻上,一身丧服让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看着跪在面前的幼子道:“瑄儿,你大哥已经走了,做娘的自是会为他报仇,可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霸占了你大哥的储君之位虽然你大哥的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赵灵,可为娘不相信二皇子就一点都没有参与你可明白我的话”赵瑄在地上跪得笔直,经过这场大变他瘦了许多,原本温润的脸变得棱角分明,沉声道:“赵灵暴露地太过轻易,儿子也觉得这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坐收渔翁之利,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儿子自然明白。”李皇后见幼子如此聪颖略感欣慰,叹息道:“你大哥就这么走了,膝下只有彰儿一个嫡子,偏又如此年幼顽劣,你虽然从不涉朝,堂,但毕竟是嫡出,又最早被封为亲王,由你来接掌太子的人脉更为合适,虽然那些大臣可能会不服你,但有为娘在,又念着太子的情分,他们总不会立时就倒向别人,可再往后能不能拉拢住这些人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赵瑄浑身一震,紧抿了抿唇,闭目叩首道:“儿子定不负母后和大哥的期望”“好,好”李皇后欣慰地以袖拭泪,却并没有注意到赵瑄的眼泪已经渗入到了地板上。太子下葬后北境传来急报,承恩侯斩杀亲使,拒不还朝,更有大理寺查到三皇子赵灵与承恩侯勾结谋刺太子,皇上一怒之下赐死了苏昭仪,将三皇子打入天牢,三司会审后定了斩立决。承恩侯府被满门抄斩,可承恩侯却退守边境,与辽国成勾连之态。六月开朝,威远侯自请领兵捉拿承恩侯,皇帝感其忠诚,特封其为正二品镇国大将军,带兵五万前往北境。刚刚下过一场雷雨,汴京城外依然阴云密布,出征的士兵们都在与家人告别。阮烟雨红着眼眶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外祖母舅母和母亲殷殷嘱咐着大舅舅,三位表姐则是忍不住小声哭泣,她一身素服,乌发上只戴了一根简单的银簪子,本就小巧的脸瘦的几乎一点肉都没了,只显出一双水灵灵的眼,憔悴得可怜。威远侯招手唤她过去,摸着她的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妹妹沈氏的肩,回身后小声对阮昭道:“雨儿还小,很多道理都不明白,你们做父母的要好好照顾她,总这么瘦可怎么好荣王府虽然腌臜,但荣王世子并不是个软弱的,若是他将来能站正立场必然更加尊崇,既然圣旨已经赐婚,你们就好好劝劝雨儿。”阮昭拱手应是,道:“兄长莫念,弟自会照顾家里,也会照顾青柏等侄儿,兄长一路保重,弟在家摆酒以待兄长凯旋而归”威远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