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多了一位副相,不是五相世家的人”“哪里还有五相世家现在只有四相世家了。陛下拿走了王家的副相职位,给底下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你看见的那位副相姓蒋,是前两年才提拨上来的。”沈大丞相将这两年的吏部名单给谢东篱细看。谢东篱扫了一眼,道:“有北齐背景的那些人,应该都撤了吧”“两年前那一次北齐禁军围城,就让陛下下了决心,借王家的事,撤了一批。现在绝大部分人的心都不会再跟着北齐跑了。”沈大丞相这两年老得厉害,连胡子都花白了,更别说头发。这就好,屋子打扫干净了,才能去算计别人。谢东篱静下心来,先把这两年的公务熟悉了一遍,再看谢东兴这两年批示的公文,由丞相阁发出的举措,还有科举的名单。他离开的这两年里,有一年正逢科举,也选了一批才德兼备的人才上来了。但是这还不够,他需要东元国的人口尽快繁衍,需要从军的男丁尽快增多,当然,更需要东元国能够生产更多的粮食,才能支撑他对北齐的计划。很快半个月过去了,谢东篱每天早出晚归,忙于公务,盈袖就在家歇着,一边吃药保养准备生孩子,一边盯着凡春运的一举一动。她已经知道,凡春运将身边得力的侍女云筝突然送走了,看样子,是去了江南。盈袖派了人去盯着云筝,不料一出京城,就跟丢了。云筝竟然像是一滴水溶入了大海。再也寻不见了。盈袖知道云筝的本事,因此也没有怪罪那个盯梢的人,只让他们加紧盯着凡春运就行。凡春运如今住在南城的一所宅子里,虽然陆乘元给了她许多丫鬟婆子和小厮服侍,但是没有得力的护卫保护,要盯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盈袖也没有跟谢东篱继续说凡春运的事,在她心里。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不用把男人拖进来,何况干嘛要在自己男人面前老提另外一个女人担心他印象不深刻吗那天凡春运一句“我最懂姐夫”,实在是恶心坏盈袖了。她至今耿耿于怀。我自己的夫君。你说你比我更懂多大张脸而盯了这么久,她发现凡春运倒是深居简出,就连陆乘元也很少去,偶尔去一次。也不过是吃了午饭就出来了,从来没有在那里留宿过。本来说要进门纳妾的。因凡春运混着不提,赵瑾宣借养胎为由也去了城外的庄子,根本不在家,陆乘元也不好意思在妻子大着肚子的时时候说这种事。因此大家不约而同地像是忘了这件事。再半个月过去,到了二月中,春暖花开的时候。张绍天终于要迎娶沈咏洁了。两人蹉跎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在一起了。盈袖和小磊都为娘亲高兴。张绍天来迎亲那天。盈袖和小磊亲自送蒙了大红盖头的沈咏洁上花轿,又一路跟到拜堂的张家大宅。因为成亲之后要庙见和认亲,因此张绍天和沈咏洁拜堂是在张家老宅拜的。张老夫人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但还是能亲眼看着小儿子娶妻拜堂的。虽然她对沈咏洁十分不满,无奈如今全家都靠着小儿子,她这个做娘亲,都无法用孝道来压他。因为打击了这个儿子,就是打击她自己,打击整个张家。因此张老夫人再看沈咏洁不顺眼,还要捏着鼻子娶她进门,听她叫她一声婆母,还要好好待她,稍有怠慢,张绍天就摆脸色了。这两年沈咏洁因为盈袖的关系,又一直拖着不嫁,将张绍天急得不行,张老夫人屡次企图给张绍天另外定亲,都被他挡了回去。到后来,每一家想把女儿嫁给张绍天的人家,都会遭到张绍天“以权谋私”的打击,还没捞到嫁女的任何好处,家族上下就有了利益上的缺失,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再打他的主意,也都知道了小张副相,是非沈咏洁不娶的。所以沈咏洁早就在张家地位超然,张老夫人更是不敢对她摆婆婆的谱。不得不说,所有的婆媳问题,其实都是母子问题。盈袖跟谢东篱一起来到张家,亲眼观礼,看张绍天和沈咏洁拜堂。女儿看着娘亲跟别的男人拜堂,这种感觉非常奇特。盈袖知道,在整个东元国,这样大张旗鼓的二嫁,估计也只有沈咏洁一个人了。当然,敢大张旗鼓娶一个二嫁的女子,也只有张绍天了。这两人都是不怎么在乎别人看法和眼光的人,因此他们做得十分从容大气,就像是初婚的男女一样,一板一眼走完所有程序。拜堂礼毕,张绍天送沈咏洁去洞房。谢东篱笑着低问盈袖:“你要不要跟去洞房照应照应”盈袖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的。”她急着去保护自己的娘亲,免得那些闹洞房的人太过火,或者说些不入耳的话。她不想自己的娘亲在这一天有任何不快。带着两个丫鬟来到张绍天和沈咏洁的洞房,盈袖发现张绍天已经去外院招呼客人去了,只有沈咏洁一个人在洞房里对着那些客人。盈袖笑着走了进来,道:“哟,这么多人啊我都不认得,能不能给我指指”洞房里的客人都是张家的女眷和张家这边的亲戚,她们虽然对沈咏洁不以为然,但还是不敢怠慢,更不敢轻忽,来这里也是看热闹的,就等着别人出头来起哄了。但盈袖一来,摆着护国公主的架子,没人再敢出妖蛾子了。大家坐了坐,就借口告辞离去了。盈袖也不挽留,反正她们走了更好,只留她和娘亲说私房话。沈咏洁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在洞房里居然真的说了半天私房话,两人又哭又笑,想起这两年的苦楚,还有如今的苦尽甘来,都有劫后余生之感。盈袖知道娘亲对她和小磊是掏心掏肺的好,而且是把自己的喜好放在他们姐弟之后,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两人说了一会儿小磊的亲事,眼看外面闹哄哄的,好像宾客都散了,张绍天都要回来了,盈袖才拉着沈咏洁的手,低声道:“娘,那我走了,您好生跟张四爷过日子,不要再想着我们姐弟了。小磊的亲事,皇祖父肯定会最上心。”沈咏洁含笑道:“你们也是我的儿女,我怎么能不想着你们不管我嫁给谁,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娘亲了”“当然不是。”盈袖忙又安抚了沈咏洁一把,才告辞离去。她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沈咏洁和张绍天的洞房的。带着丫鬟走过挂着大红灯笼的回廊拐角,她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灯笼下,那人身后的阴影拉得很长,更显背影孤寂萧索。盈袖顿了顿,忙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那人背后走过。但是那人好像就在这里等着她,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蓦然回头,道:“袖袖,能否借一步说话”正是一身锦服的慕容长青等在这里。第490章 犯病这两年里,慕容长青一直守在盈袖身边,虽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在众人面前表露过,但是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当然,也知道盈袖没有心思。他们以前是未婚夫妻,后来形同陌路,再后来又因守城之事不再隔膜。两人的关系既复杂,又简单,端看你怎么想。这些天,因谢东篱回来了,盈袖欢喜得哪里有心思想到别的人,全心全意都被谢东篱占满了。因此当慕容长青出现在张家大宅里,出现在她面前,盈袖才想起这个人,想起这两年里这个人的守候和等待。她轻轻叹息一声。如果是前世,她孤独无依的时候,慕容长青能像这一世一样不离不弃地守在她身边,他们会有一个很美好的姻缘,不是吗自己也不会最后等了十年,依然死于非命吧但是转而一想,这一世,慕容长青为何会对她另眼相看不正是因为谢东篱在她身边的缘故吗没有谢东篱,自己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盈袖这样一想,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淡定地看着慕容长青点了点头,“多谢慕容世子来家母的婚宴,招待不周,请别见怪。”她的语气有礼而生疏,跟这两年没有什么差别,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慕容长青长吁一口气,看盈袖这个样子,是不愿意跟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了。此时已快到深夜,张家大宅的内院红灯高挂,喜气洋洋,漆黑的夜空似乎也在俯瞰这里的喧嚣和热闹。外院鼎沸的人声穿破黑夜。传了过来,似乎就在耳边。“袖袖”慕容长青的声音低得如同呢喃。盈袖笑了笑,拢拢身上的大氅,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家去了,慕容世子也早些回去吧。”说着,转身就走。慕容长青抬起头。只看见她高挑纤细的背影。从容不迫地步履,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也没有什么能打断她。慕容长青咬了咬牙。突然扬声道:“袖袖,如果他不回来,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会如同小张副相一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盈袖的脚步顿了顿,想回头劝他不要再蹉跎了。她跟她娘亲不一样,谢东篱也跟她爹完全不同,这两者没有可比性,但是终究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去,再转一个弯,就到了抄手游廊。游廊里挂着一溜儿大红灯笼。如同黑夜的眼睛,风吹过来。将那灯笼吹得飘飘荡荡。谢东篱背着手,立在抄手游廊上,看着远处的夜空出神。盈袖看见他的身影,抿嘴笑了笑,索性不过去了,偏了头看他。谢东篱笑着回头,伸手给她,“怎么不上来”“我看你要站到什么时候。”盈袖握住他的手,一起往抄手游廊走去,“你说来接我的,怎么不过去”那时候谢东篱同意她来洞房陪陪沈咏洁,说好了等散了来接她。谢东篱笑了笑,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刚才的事,你看见了吧”盈袖侧头看了看谢东篱,但是他神色平静,眼神湛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盈袖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小心思,但是看见谢东篱这样笃定,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永远跑不出他的五指山。尽管自己也并不想跑出去,可对方这种十拿十稳的状态,还是让她默默地低了头,就如同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不奢望能开出花,只做那片他脚下的土壤就好。盈袖对自己笑了笑,想自己在纠结什么呢谢东篱本来就比她强万倍,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他是她的师父,她的夫君,她的救赎,她的神邸,她的信仰在这样强大的男人面前,她除了臣服膜拜,衷心地爱恋,还能有什么别的情绪呢就算有,也要立即掐死,因为那是不对的。谢东篱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带着她走出张家大宅,坐到车上,回到谢家。这个初春的夜,有人洞房花烛,也有人孤灯独眠,更有人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盈袖在床上翻了第一百八十个身之后,谢东篱终于无奈地伸手过去,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闭着眼睛问她:“怎么了睡不着”盈袖在他怀里睁着眼睛,从下到上地看着他的侧颜,伸出手指,在他胸口一圈一圈地画圈圈,心里有话,却说不出口,只怕一说出口,就会看见他淡定的眸,强大到让她觉得分外渺小。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心思呢难道真的是人心不足,得寸进尺先只是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够了,然后还要跟他在一起,喜欢他,也期待他的回应,再之后就要跟他成亲,百年厮守,这还不够,她竟然竟然还想看见他吃醋的样子虽然知道这种小心思见不得人,他也不是那种无聊的人,更不会怀疑她,但她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爽。这种千回百转的小女人心思,一旦生了出来,就如同着了魔一样,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谢东篱拍了拍她的肩头,唇边噙着了然的笑容,低声问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睡”盈袖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了。谢东篱便不再问了,只是搂着她,轻轻拍着,好像又睡过去了。盈袖瞪着谢东篱。扯了扯嘴角,暗道居然又睡过去了,真是可恶她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谢东篱,一只手伸出去,在床帐上无意识地划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自己在画着谢东篱的名字。怔了一下,像被火烫一样,忙不迭地缩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