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她抚了抚自己后背上的小包袱,转身往东元国京城的西城门奔去。夜空的乌云开始散去,天,就快亮了。慕容长青一晚上没有找到盈袖的人,一直心急如焚,脾气十分暴躁,好几个偷懒的军士被他抓住了拿着鞭子一顿猛抽,却还是不能散去心底的怒气和恐惧。直到他的亲兵凑上来道:“中郎将,那边跑来一个人。好像是好像是”慕容长青冲到城墙上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看出来那人的身形正是盈袖“开城门马上开城门”慕容长青匆匆忙忙从城楼上下来,正好迎到从城外奔进来的盈袖。她已经将面具取了下来。慕容长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喝问道:“你昨夜去哪里了不是在行辕吗”盈袖挣脱自己的胳膊,正色道:“去行辕说话。我有要紧事。”慕容长青虎着脸跟她走进行辕大堂。外面站岗的军士对他们行礼:“将军、中郎将”盈袖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跨过门槛,径直走到东次间自己处理文书的地方。慕容长青跟了进来,又道:“袖袖。你昨夜去哪里了外面那么多北齐禁军,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出去怎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出去”盈袖拿起书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全喝了下去,觉得不解渴,又倒了一杯喝了,才转身对慕容长青道:“我有事跟你商量。”“什么事”慕容长青看见盈袖脸色雪白,眼底尽是青黑,虽然疲惫,但是她的双眸闪闪发亮,有着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我找到证据证明内奸是谁了。”盈袖将背后的包袱解了下来。“如果你能配合,我们今天就能将他人赃俱获”“内奸真的是内奸”慕容长青一下子忘了责备盈袖,上前两步看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做了什么事袖袖,这种事可不是说着玩的,这种情况下的内奸,是通敌卖国,可以诛九族的。你不能乱说话。”“能不能诛九族我不知道,但是满门抄斩是一定的。”盈袖冷笑着将放在书案上的包袱解开,从里面拿出那些书信和堪舆图。激动地道:“如果没有内奸,你以为那些北齐禁军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千里迢迢从北齐摸到我们东元国京城附近如果没有内奸,唐谦和唐海峰怎么会在占优势的情况下战死如果没有内奸,你又怎会中毒”慕容长青明白过来。禁不住退了两步,“你说是王锦奕”让他生病中毒的人,已经锁定是王锦奕。而盈袖现在又提出了新的证据,居然还有通敌叛国,给敌军带路的重罪盈袖给了他一封信,“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那位好友的字迹和画押。”慕容长青接过信,只扫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这些书信,足够王锦奕下地狱了。“真是混账想不到他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慕容长青一拳头砸在书案上,将那黄花梨木的书案砸出一个小坑。盈袖从他手里接过信,和别的信函放在一起,淡淡地道:“不仅如此,他昨夜出城,还跟刘斐见了一面。两人见面的时候,他怂恿刘斐去京城周边的庄子上抢粮食,所以我才耽搁了这么久。”“你跟着他出去的”慕容长青眼前一黑,几乎晕倒。王锦奕这个人,慕容长青是知道的,手上有真功夫,并不是一般的碌碌无为只会耍嘴皮子的花花公子。他也知道盈袖是胆大的,但是他没有预料到盈袖胆大到这种地步。慕容长青双手撑在书案上,立在书案前,身子前倾,定定地看着坐在书案后头的盈袖,冷冷地道:“你这么胆大妄为,你夫君知道吗”盈袖莞尔一笑,偏头道:“他当然知道。而且,我的胆大包天,都是他教的。”说到“他教的”三个字,盈袖的语气说不出的妩媚缱绻。慕容长青闭了闭眼,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聋,不想看到、听到盈袖说起谢东篱时候那幅柔情的样子,让他看了听了想拿刀砍人他甩了甩头,将那股胸口烦闷的感觉扔到一旁,继续问道:“你说刘斐要去庄子上抢粮”盈袖点了点头,“而且是马上去,我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他们恨死了我爹,所以头一个目标就是我娘家的庄子。为了减少伤亡,我去了一趟庄子,让庄丁们都撤走了,只留下一些淋了雨的粮食”这也是她在短时间内能做的最大让步。她本来也可以将自己庄子上的粮食转移走一部分,但是抢不到足够粮食的北齐禁军肯定会去祸害更多的别的庄子。那些庄子没有准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虽然这笔账要算到北齐禁军和夏暗香头上,但是人命关天,还是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盈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她头一次意识到战争的残酷。“粮食就算了,这一次无妄之灾,暂且记下。如果真的没粮了,还可以从江南调运。只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早一些跟他们决战,不然他们围久了,京城里缺粮的话,一样是大麻烦。”盈袖终于将从刘斐那里得来的书信和堪舆图都收拾好了,抬头看向慕容长青,“现在说你。明天,或者应该说今天,王锦奕一定会找你。他这一次,不会留情,一定会让你病得瘫痪,或者直接要你的命。”第456章 挑拨慕容长青依然双手撑在书案上,看着书案背后坐着的盈袖,似乎没有把盈袖的话听进去,又或者听见了,但是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他想要我的命”慕容长青缓缓站直了身子,“你确定”“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盈袖挑了挑眉,“刘斐说他耗不起,所以只给王锦奕一天时间,让他尽快动手。我”盈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军士大声道:“将军,中郎将在这里吗外面有人找。”“肯定是王锦奕。”盈袖站了起来,对慕容长青笑了笑,然后对外面道:“是谁”“说是中郎将的好友。”盈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名字,中郎将是什么人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吗”门口的军士愕然地张大了嘴,发现女将军的嘴皮子就是利索,居然说得他无言以对这小兵转身出去,对行辕门外负手而立的锦衣公子拖长声音道:“你谁啊我们中郎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这锦衣公子正是王锦奕。听见这小兵居然对自己这样不敬,王锦奕眯了眯眼,横了他一眼,淡然道:“我是你们中郎将世交好友,你让他快出来,我有急事寻他说话。”“我们将军说了,不说名字,不能见中郎将”那小兵也是刺儿头,丝毫不买账,就当没有听见王锦奕说的“世交好友”四个字。中郎将是慕容长青,慕容长青是长兴侯府的世子,能和他做世交好友,肯定是三侯五相中人。没想到这样的身份,对这小兵居然一点用都没有。“我是王锦奕,你跟你们将军说,看我能不能见你们中郎将”王锦奕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不是刘斐催得紧。他早就拂袖而去了。什么时候跟这种不入流的小兵降尊屈贵过那军士点了点头,转身又进去回报:“将军,外面的公子说他叫王锦奕,要见中郎将”盈袖给了慕容长青一个“我说如何”的眼神。慕容长青面沉如水。站直了身子,他回头挥了挥手,让那军士离开。盈袖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道:“我们联手,今天拿下王锦奕”慕容长青握紧拳头。只听见骨节噼啪之声,显示他有多愤怒。“好,都听你。”慕容长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要我怎么做”盈袖朝他招招手。慕容长青俯下身,侧耳倾听。“你跟他出去,看他要做什么。今天无论怎样,不要吃任何他给你吃的东西,喝的水,也不要在屋里见面。”盈袖对他低声嘱咐,“我会带人跟在你身后。只等他动手,我们就能抓他了”慕容长青看了她一眼,情知只是这样,还谈不上“人赃俱获”,他点了点头,“我省得,你离得远一些,不要太近,他知道就不好了。”盈袖挑了挑眉,“离得远怎么行你别管了。尽管跟他去说话吧。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慕容长青心意已决,不再跟她说话,转身就走。来到行辕外头,王锦奕虽然还是站得笔直。但是面上已经有一丝不耐烦。慕容长青缓缓走了出来,拱手道:“王公子,找我可是有事”王锦奕抬头见他来了,顿时就笑了起来,他生得俊逸清隽,本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子。此时一笑,更是动人。“长青,你如今架子这么大了我想见你一面都这么难。”王锦奕大笑着走过来,顺手想拍慕容长青的肩膀。慕容长青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踏了一步,正好躲开王锦奕的手掌,“王公子,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王锦奕一愣,“长青,别这么见外啊叫我锦奕就行了。来,我爹新得了一坛好惠泉酒,早就想跟你一起喝了。你以前不是说最爱惠泉酒吗”战况激烈,他居然还有心情喝酒慕容长青在心里嗤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我如今是中郎将,时刻要准备出城迎战,喝酒什么的就免了吧。”“啊可是那坛酒是我好不容易从我爹那里要来的。我爹本来是不肯,后来听说是要请你喝,才特意开了酒窖亲手拿给我。”王锦奕笑着走近几步,“怎么了我爹的心意你都不买账啊”慕容长青眼神晦涩地看着王锦奕,琢磨着王副相知不知道他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长青”王锦奕又走近一步,“今天又没有北齐禁军攻城,咱们去喝一盅吧”“这可难说,说不定他们就攻城了,你知道的,他们远道而来,只可能速战速决,真的要围城,他们围得起吗”慕容长青故意刺激王锦奕。王锦奕的脸色果然有一丝变色,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忙道:“怎么可能昨天才攻过城,今天肯定要歇一歇的。咱们还是去喝酒吧,松泛松泛,明天再战,不好么”“如果敌军今天来犯,我可是玩忽职守,会被斩首的。”慕容长青甩着胳膊,懒洋洋往前面走去,慢慢远离了临时行辕。王锦奕本来以为劝不动慕容长青,正在着急,现在见他居然自己走了,大大吁了一口气,追上他的脚步,“长青,你就是太尽职了。再说,你不过是中郎将,又不是主将如果敌军来犯,主将是干什么吃的是吧不能因为人家是公主,就把一切责任推到你身上吧”慕容长青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似乎挺赞同的。王锦奕心里一喜,他就知道慕容长青是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再说,那位主将护国公主大人曾经是慕容长青的未婚妻,两人当初闹僵了,才让谢东篱拣了便宜。因为夏暗香的关系,王锦奕对盈袖很是讨厌,此时忍不住就在慕容长青面前给盈袖上眼药:“长青啊。不是我说你,那女人既然移情别恋,水性杨花,你又何必一直惦记她她都嫁了人了。自然是不会再回头了,也看不上你。依我说,你就该趁这个机会好好打击她,让她看看离了你,她根本是不行的”“哦”慕容长青拖长声音。“那你说说,我要如何打击她让她意识到没我不行呢”有戏王锦奕大喜,忙一摆手:“这边来,长青,我给你出几个好主意,好好整治整治这个贱人,给你出出气”“王公子慎言,你怎么能说公主殿下是贱人”慕容长青有些不满,还四下看了看,“如果被人听见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王锦奕见了慕容长青这幅样子更是满意,忙道:“是我说错了,咱们进去说话吧。”他将慕容长青终于领到王家门口。慕容长青仰头看了看王家的大门,还有黑底烫金的“王府”两个字,突然对王锦奕道:“锦奕,王家在东元国,有多少年了”“多少年”王锦奕有些奇怪慕容长青怎么问这种问题,笑道:“东元国有多少年,我们王家就有多少年了。”三侯五相世家的历史,就是从东元国建国那一年开始的。“是啊。东元国有多少年,王家就有多少年,多不容易啊。”慕容长青喃喃地道,“锦奕。你确定要请我去吃酒吗”“当然确定。不然我费那么劲找你做什么”王锦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止你,我还请了几个别的兄弟,都是你们军中的副将,是你的得力属下。你们才是一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