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雨”,安静的包厢里,林素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左妃抬头看向他,眨眨眼,然后咽下口里的食物,确定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不会喷饭了,才问他:“怎么了”“谢谢你”,林素面上荡起春风般的笑容,望向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柔情。左妃顿时如遭雷劈,她有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她娇俏的面容迅速爬上红晕,林素心头像是被羽毛拂过,有些微微轻颤。“谢谢你,救了我”,他原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遇上爱情的,却没想到,上天会这么意外地将她送至他面前。一如他们最初的遇见。左妃有些半懂不懂的样子,低垂了视线盯着盘子里的菜,“不算什么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她承认这一刻她不敢去看林素的眼睛,她害怕自己会沦陷。然而她这副样子看在了林素眼里就成了害羞,林素重新给她沏上一杯茗茶,推至她面前。“可在下不能不报答”,林素语气随和地说道。左妃诧异地抬起头,对方早已恢复如常,好似她刚才看到的那一抹柔情都是错觉。心底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安定。“你想怎么报答”,左妃强忍下心头异样,朝林素问道。从此以后,就要两不相欠了吗可是为什么,心里好难过呢“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以身相许好不好”,林素这辈子都没有说过动人的情话,他的恋爱经历是零,这一刻,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表露心迹。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左妃一瞬间变得面色苍白,双手一抖连碗筷都有些拿不住。他一时惊慌想要靠近她稳住她的手,却见左妃猛然站起,甩开了他的手。林素浑身僵住,“对不起,不该这么和你开玩笑的”这一句话,像是抽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比他沿着汴京河道寻找她的时候更加心痛。原来最心痛不是我看不到你,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却根本不看我。左妃紧咬着双唇,生生忍下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朝他咧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款待,我要回家了”说完她拔腿就跑,拉开包厢门,直奔楼下。直到她坐回软轿,终于可以放心肆意的哭泣,她狠狠揪着胸口,感觉快要透不过来气。林素喜欢她。林素竟然喜欢她。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暗恋,却没想到,最后会是两个人的悲剧。她的初恋,从开始到结束,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到。包厢里,林素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站着,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还有她翻倒的饭碗。心底有什么在这一瞬间崩塌,他原以为上天终于眷顾他,却不想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来人”,林素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和颓废。包厢的门被人推开,林素头也不回地说道:“撤了,上壶酒来”侍者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顷刻间,空旷的包厢里便只剩下林素一人。只余他落寞的嘲笑声回荡在空间里。以及他时不时传出的带着微醺的话语:“上酒”直到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喝空的瓷白酒瓶,林素终于感觉不到心痛。你看,古人说,一醉解千愁,诚不欺我呢夜幕已经升起,包厢里也陷入一片昏暗,房间外的侍者们急得不行,连忙派人上林府去递送消息。“上酒”,一脸醉意的林素尚在无意识的呢喃着。他侧脸搭在手臂上匍匐于案,终是没能发现,就在他身后,黑暗的房间里,突然闪起一抹暗红色光亮,一瞬之后,又消逝无迹。而此时,李府的清塘院里,也有一个伤心人,正在借“酒”消愁只是,这边鬼哭狼嚎的景象,实在是不堪入目。月色皎洁,穿过树梢,落在宽敞的庭院里,院中的圆形石桌上,此刻正摆着一个巨大的酒坛子,一旁放着三只大口的碗。颇有种壮士洒酒的豪情。左妃将三只酒碗一一斟满,然后一手端起一只放在了地上,“大黄,大黑,来陪我喝酒”二狗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水碗,然后抬头看着她。片刻后,左妃自石凳上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高举着酒碗,凄凉的语调吟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大黄:汪汪汪说得好大黑:汪汪汪说得好听到了来自二狗的鼓励声,左妃的声音顿时更添几分悲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大黄:汪汪汪说得好大黑:汪汪汪说得好不知何时,左妃的眼里已经浸染上泪水,她仰首看着明月都有些花影,两行泪终是忍不住自眼角溢出。她语速极慢地吟唱着:“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大黄:汪汪汪李不凡来了李不凡来了大黑:汪汪汪李不凡来了李不凡来了说完她一饮而尽,将酒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对着狂叫不止的二狗说道:“我干了,该你们了”二狗浑身一颤,当即抱在了一起,两只嘴筒子贴得紧紧地,不停地抖动着。左妃顿时怒上心头,手指着二狗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一瞬间左妃哭得更凶,“看我失恋了,你们不安慰我就算了,你们还敢当着我的面秀恩爱”二狗一听这话,抱得更紧了,抖得更猛了。“要不是我,你们能在一起吗能在一起吗”“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二狗终于不抖了,彼此相视一眼,后腿一蹬拔腿就跑。、第54章 人艰不拆李不凡刚从他父亲的书房回来,尚未踏进清塘院,就听见院子里左妃凄凄婉婉地在吟诵着什么,他即便是书读得再差,那一句句露骨的情诗,他也听得懂左妃还真是长本事了此时他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在质问那两条狗。“你们把吃了我的狗粮都给我吐出来呜呜”二狗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左妃颓废地跌坐回石凳上,小肩膀一抽一抽地,真是我见犹怜。“啊好虐心难道我就要当一辈子的单身狗了吗呜呜”李不凡额头直跳,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又犯病了。“我没告诉过你,别碰生冷辛辣的吗”,李不凡沉着脸上前,一手探进酒坛子里,顺势在里面搅了搅,一股冰凉。他收回手随意地弹了弹手指上沾染的水滴,皱眉问她:“你这又是在抽哪门子风”左妃抽吸的声音慢慢变小,却仍是沉默不语地低着头垂泪,两手绞着衣角。她抽哪门子风她失恋了,失恋了失恋的人,哭一哭怎么了李不凡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你说什么她都不搭理,完全将你无视。可是他又不能发火,他还得顾念着左妃现在是孕妇。终于,李不凡脸都快憋紫了,长出一口气,然后迈步走到左妃身边,弯身把人抱起,径直朝着卧室走去。左妃惊呼一声,双臂绕上了他的脖颈,攀得死紧,就怕李不凡把她给扔地上了。“你是想勒死我吗”,李不凡刚走了没几步,后颈就被左妃纤细的腕骨给硌得难受,她还不自知地一直在加重力道。左妃闻言稍稍松开了些,但仍是很不放心,使劲往他身上贴。这个动作瞬间就让李不凡想到了曾经的某些画面,浑身都不感觉不自在了,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于是他加快了步伐,不消片刻就把人送进了房里的软榻上。左妃屁股一沾着榻,立即就松开了李不凡,反手向后摸出一个大红色还带园边儿的抱枕来,蹬了鞋盘腿坐好,将抱枕抱在怀里。李不凡将灯掌上,侧身坐在了榻边,看着左妃满是泪痕的脸,几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捧上她的脸,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擦下她眼角的泪。她的脸真的好小,就只有他一只手大而已,李不凡很想在脸上比划比划,不过还是忍住了,他双手支在榻上,身子凑近了她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左妃的脸往抱枕里埋了埋,然后摇了摇头,“人艰不拆”都是伤心事,你就别提了。“呵”,李不凡轻笑出声,语气不怎么好地说道:“一大清早你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到了晚上你又开始对月吟诗借酒消愁,你当我是傻子么”一听他这话,左妃顿时就慌了,猛然抬头对上他神色不明的深邃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李不凡头顶绿油油了,她离死也不远了。“我我喝的是水”,这辩解听起来好无力。她倒是想喝酒来着,但是她怕自己万一喝醉酒了说胡话,把什么都给抖出来了,那她就彻底死翘翘了。“万幸你喝的是水,你若是敢喝酒”,李不凡突然顿住,因为那后果他自己都不敢想象。左妃见他注意力成功被自己带偏,当即诚恳地表态,“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喝的东西不要乱喝,你说过的嘛,我一直都铭记在心的”说完她朝着李不凡使劲点了点头,目光讨好,却也掩盖不住深处的那三分惧意。李不凡侧开眼,就这件事他也不想再追问下去,明知道最后伤心的还是自己。两人一时无话,房间里也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左妃盘坐久了有些坐不住,她开始不着痕迹地在软榻上拧来拧去。李不凡笔直地坐着,微微低垂着首,他心里绝对比左妃要难受。有种左妃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又或者,他们从来都没有走近过彼此。两个人,各自独守着自己的秘密。他不知晓她今天是为了谁在哭泣,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愧对了一个深爱他的女子。突然,李不凡毫无征兆地转身,双臂张开紧紧地抱住了左妃,连同她怀里的抱枕。“左妃,不要离开我”,李不凡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语气有些疲惫,还有些眷恋。由于男女身体的构造不同,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抱枕,李不凡大约是不能体会左妃胸口的憋闷感的。她伸出一手费劲地把被挤扁的抱枕从中间抽了出来,还不来及好好地喘两口气,就感觉腰上一紧,前胸又贴上了李不凡的胸膛。左妃彻底愣了,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她要离开的意图已经这么明显了吗可是她不想看烽火狼烟血流成河啊她不想和李不凡一起被满门抄斩啊“我饿了”,左妃僵着没动作,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李不凡总算有些反应,恋恋不舍地松开她,起身理了理衣衫,“在房里等着,我去厨房给你找吃的”这会儿丫鬟们也都已经歇下了,李不凡只能自己去厨房帮左妃找吃的了,不过好在厨房历来有留饭的习惯,他只要将饭菜热一热就好了。他前世常年都在外行军,生火做饭这种事做起来也很能得心应手,没一会儿他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粥菜回来了。然而左妃已经熄了灯,睡下了。但是很明显,她在装睡。因为这么温柔体贴的李不凡,左妃感觉自己吃不消啊,事到如今也不再考虑生孩子的事了,她打算就下个月,下个月就动身离开汴京前往西平。先把身份洗白,等那边的一切都安顿好,再回京来搭救左家人。她与李不凡,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左妃把头闷在被子里,假装她不知道李不凡就站在床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和。这一刻李不凡的心情该怎么说,大概是愤怒的。只是这愤怒像是化成了无数条丝线,彼此交错着穿过他的心脏,然后每一根,都拉得紧紧的。李不凡紧抿着唇,盯着床上的被子,透过轮廓,他能清晰地看出左妃此时身体摆放的姿势。她背对着他,蜷缩着,或许睁着眼,或许闭着。然而无论是哪种,她眼里都一样是没有他的。静谧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左妃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