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白青亭道:“走了,老爹再过一会便可回门房那边去了。”老丈听了便直念叨着谢天谢地阿呢陀佛之类感谢上苍的话,而老丈一旁的柱子却早让随着白青亭入院子的君子恒吸去了目光。却也只是瞄了一眼,柱子便不敢再瞧,直觉君子恒是个很不好惹的大老爷,尽管君子恒未曾板着张脸。又见君子恒全副心神皆放在白青亭身上,柱子又聪明地猜到兴许这便是这个官夫人的夫君。这一想不得了,那不就是官老爷么柱子险些软了腿,用手轻轻扯了扯还在感念上苍的老丈,示意老丈瞧瞧白青亭身侧的男子。老丈这才发现了君子恒。他看着俊美不凡的君子恒,有半晌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柱子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老丈方眨了眨眼道:“这位是”白青亭没有立刻回答,她在想她该怎么介绍还未和离,他是她的夫君。但倘若待会谈不拢,指不定也就掰了,那便不是夫君。她是不是该等尘埃落定之后再来介绍君子恒的身份但真和离了,她与他彼此成了陌生人,那不是也没了介绍的必要了么于是想来想去,白青亭觉得不必介绍了。她这般想着,君子恒却不这么想,他见白青亭不作声,只好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老爹,在下君子恒,青亭是我的夫人。”他笑得和熙,和风细雨般地笑进了老丈的心里,不由令老丈对他颇有好感。白青亭见状在心中暗道,人长得帅就是好处多多,不过笑了下,便将老丈收买了去后院后门附近血流了一地,皆是被小七的大刀竖着横着砍杀了的,前院院子也是尸体横陈,这些没有料理干净之前,白青亭吩咐了小二,莫让老丈与柱子出湡院去,省得吓着他们。特别老丈年岁大了,可莫要吓着了他老人家。小二应了,与小七哄着老丈待在湡院,直到前后院的鲜血尸体处理整洁了,方让老庆与柱子回了门房处。湡院比不得以往任何一处主院院子,地方要小得多,寝屋也简单窄得多。刚进寝屋,外室一眼望进,隔了个内室也仅仅是一幕纱帘隔着当做门。白青亭想痛快地动刀子,结果因着君子恒的突然到来没动成,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又因着君子恒一来,便让她想起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又令她心里多了几分烦燥。坐在外室桌旁一会,白青亭决定让君子恒知道知道她这几日在宅子里做了些什么,于是她起了身:“我有话要与你说说,你且随我到内室来。”君子恒静坐于桌旁,正想着应找什么话来打破这沉寂的安静,忽听得白青亭这般说道,他迅速站了起来,温声应着:“好。”小二与小七闻言,只相对看了一眼,便出外室关上寝屋的门,守在门外,随后到院里来的小三与小四也让她们俩阻在门外站着,一起守着。小三忧心道:“千万别又吵起来了”小七瞪小三:“乌鸦嘴”小三忙连呸了三声:“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小七这才满意了,可还是如小三所言,她也有点担心屋内的状况。小四看着小二,却见小二冷漠的脸正向着门内,眸中也是一片忧虑。他不禁也同看向门内,心想着若是自家公子与少夫人有什么磕磕碰碰,最操心的除了君家的老爷与老太爷,大概也就他们这些小字辈最是操碎了心。一进内室,白青亭便直往床榻边走去,嘴里吩咐道:“把窗棱关上。”君子恒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窗棱一关上,下了木制的窗闩,白青亭坐在床榻上开始脱鞋。君子恒就站在窗台边,转过身来看着坐在不过离他三十几步远的白青亭,他的目光随着她脱鞋、脱袜的动作而一起一落。直到白青亭露出那只白皙的右脚丫,他双瞳攸地一缩。君子恒迅速走到床榻旁在踏板旁蹲下,他执起白青亭轻搁于踏板之上的右脚丫,他的目光渐渐深沉:“你做了什么”白青亭垂着眼帘,看着君子恒低着的脸,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眼眸只落在他的乌黑顺溜的发上:“如你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她的右脚丫上原本有着朱砂痣的地方已被一块难看的疤痕替代,伤口愈合得很好,但留下了很难看的痕迹。虽然如此,她还是不能太过用力。不然,这看似愈合得很好的伤口必定得破裂。沉默了许久,君子恒抬眼看着白青亭,向明净柔和的眼眸覆上了一层不明的灰蒙:“你后背上的赤阳胎记”看着他这样隐晦不明的眼眸,她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一下一下地割着,可她已无退路可退,她除了迎上他的目光,她已别无选择。白青亭的不言语让君子恒慌了,这样的她即便不回答,他也知道了答案。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瞬不瞬地,一言不发地,心上一阵一阵地发着凉,他无法言语的复杂心情就像是突然被丢入茫茫大海中一般无所适从。白青亭慢慢自床榻上站起,直直地盯着君子恒:“后背的疤痕你是否也要看”是否也要看君子恒的心被狠狠敲了一下,他受不住地站不住脚。他退了一步,木木地看着白青亭,眼眶里突然滑出泪来,君子恒哑着声:“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样狠心”无论是对谁,对旁人还是对她自已,她怎么能这般狠心白青亭听说过君子恒在她受了一箭而生死不明的时候,他哭过,可她只是听过,并未亲眼目睹过。这会这样的事情突然摆在她面前,她没有原先想的那般好奇想看,而是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他该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他该是那样的风华霁月,而不是像此刻这样的伤心难过流着泪她到底做了什么,伤了他的心白青亭喃喃发问:“你哭了是因为我挖掉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号么”君子恒沉默了。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她意会到他的陌生,他的疏离,心不受控制地开始渐渐无法承受。白青亭跌坐回床榻上,眼帘慢慢垂下,有热气自眼眶里升起,有水润的触感自眼眶里夺眶而出。、第四百二十九章爱的是谁她的薄唇启了又合,合了又启。她想说些什么,更想挽回些什么。可她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才不会再让他伤心,她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挽回他在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在她的心里已经这样重要。白青亭道:“我说过我不是她不是”君子恒幽幽然地转身,没有应她。她看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气宇轩昂的身姿,仿佛间渡了一层难以靠近的隔膜,她触不得碰不得。她慌了,是真的慌了白青亭迅速站起身:“你就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么”从来没爱过么不,爱过的只是他不知道他到底爱的是那个从前的晴晴,还是后来的白青亭,又或者只有在她是晴晴的前提下,他方会去爱那个胆大妄为的宫廷女官白青亭君子恒道:“在你不在的这几日里,我找过我以前怎么也不会想要找的江湖术士,他们说借尸还魂之事,古往今从便有我还与少林方丈去了封书信,方丈大师很快回了我的信,不过三日来回,呵,想来方丈大师也知晓我的心急如焚”他转身看着她:“你知道方丈大师回了我什么么”白青亭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君子恒嘴角浅浅勾起:“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白青亭欣喜:“青云”君子恒却走出内室,头也不回地走了。欣喜的笑容还在她的脸上,欢快的心还在跳动着,可她看到了什么他走了他竟然又走了就像那一晚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彻夜不归白青亭身子发软,头又开始眩晕起来,心上像是被切开了一道口子,血淋淋。她在床榻上坐下,一言不发。泪似是决堤的江水,心似是漂浮于海面的沉重木头,沉甸甸又渴望被救赎。他终归是不爱她的,终究那般容易便抛弃了她,就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明天晴,即便她该死地拥有着明天晴的躯壳她的眸泛着悲伤,更泛起了自作自受的嘲讽。不该爱的,从一开始就不该试着爱他的她的世界他不会懂,她的世界他不该进来,她怎么能向他敞开了这扇大门呢她怎么这样蠢看看她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去,她那样明白地问他,他却连一句好心骗她的话都不肯说他终于相信了她并非真正的明天晴,他终于正视了她这样诡异的存在,可他也不会再毫无条件地百般为她。盯着被她亲手脱掉袜子的右脚丫,白皙的肌肤上有着那一块被她亲手挖掉朱砂痣而留下的疤痕。在他来之前,她大概只觉得难看,可现今她开始觉得刺眼。内室与外室间隔的纱帘再次有了响动,白青亭却再没有抬眼去看的勇气。有人静静地向她走来,一步一步靠近。突然有人在她跟前蹲下,她看到了熟悉的衣袍,熟悉的面容是他白青亭终于抬起了眼,仔细地看着去而回返的君子恒。她看着他打开了他一直紧随于身边的药箱,取出那些瓶瓶罐罐又是甜蜜地给她希望,然后再跟她说,其实他不爱她么不白青亭移开了右脚丫,却被君子恒眼疾手快地抓住,握在他的掌中:“别动”她不听他的,她又使劲地挣了挣,竟然没能将右脚丫挣脱他的手。她其实可以推开他。他没有身手,她攥足了力气地一推,他必然得让她推倒,可她按在床沿两边的双手却重如千斤石,怎么也抬不起来。不舍么她竟然还在不舍白青亭笑了起来:“青云,我后悔了,我不想爱你了,我的世界你不能进来,你也进不来我后悔了,我收回我的话,收回对你的感情”她泪滴落,落在她光滑白皙的右脚丫上:“我不再奢望你的爱,我不再争夺你对明天晴的感情,我”晶莹的泪滴就像是上好的水晶般纯净无垢,透着光映着她带笑的面容,映出她憔悴的倔强,诉说着她想要保留的最后的尊严,想要收回那一颗从未付出过,却在初次全心交付时伤得刀痕累累的心。君子恒似是没听到般,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先是倒出带着清香的不知名液体,将她右脚丫上敷着的黑色药膏洗去,一点一点慢慢地全然洗干净,然后再取了另一瓶药出来,从中倒出浅灰色的药米分,小心翼翼地撒在她右脚丫的伤口上。撒下浅灰色药米分的时候,她疼得右脚丫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但其实被他紧握于掌中,她并没有怎么动得了。她也没有如同往常忍痛时那般咬着牙。她没有再作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认真为她敷药的神色。她很想问他,是不是给她换完药包好扎,他便会再一次离去可嘴动了几动,终究是没有问出口。这样温情美好的情景,她往后大概不能再拥有了。她很珍惜这样的场面,她要深深地记住这一刻,然后一辈子心疼么不她不要记住她不能记住白青亭不再低垂着眼看君子恒,不再看他认真小心地动作。她抬眼望向窗台。窗台紧闭着,是她让他关的。室内安静得过份。耳边只听得到他缓不慢为她包扎着微微摩挲出来的声音,她神色有些恍惚,这一切怎么那么像是做了一场梦呢君子恒不作声地给白青亭重新换了右脚丫上敷着的药,又重新包扎上全新的纱布。他看着自已大掌中的小巧如玉的脚丫子,脑海中突然现出她狠心对自已下刀的那一场面,心不禁狠狠一抽。他心疼。他还是会为她心疼。无论是之前,还是现今一切似乎已变得面目全非的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