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打开,迷雾渐散。众人方看清,尤其醒目的,是白青亭所在监牢牢门前站着满面惊骇的龙玟。他面前单膝跪着高瘦亲卫,左右则形状不一远近不计地横躺着他的五名护卫与另一名亲卫,皆已横尸小一已再次隐于暗处。小二与白青亭立于铁门前侧,听到开铁门的声音,她们皆往铁门另一边看去。小二漠然,白青亭有着些微的惊诧。“陛下”她这一声疑声轻唤彻底唤醒了,骇于他的八大护卫与两大亲卫就这么折损于大理寺监牢中的龙玟。他的视线从两剑穿胸已然不治的高瘦亲卫中抬起,望向第六道铁门。“父父皇”龙玟惊骇中的眸色此刻彻底覆上死亡的绝望皇帝站在铁门外有多久了隔着三间监牢,皇帝到底能听到多少这两个问题不仅在龙玟心中盘桓,更是白青亭想要知道的疑问。她想知道她费力说了那么多,费力引龙玟认了那么多,皇帝是否已听到了全部皇帝提步踏过第六道铁门,目光铮寒,似要射出冷箭来。他一步一步踏过铁门内的监牢,盯着紧靠于第四间监牢而不致于软腿跌坐于地的龙玟,他的好三皇儿皇帝走过白青亭身前时,他连眼神都未扫过她一下。待皇帝走过,她停滞的心如雷动般鼓了起来。刘德海随后跟入,还有太子龙琅,这让白青亭很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随之是君子恒、司景名二人。几人毕是轻装简行,连皇帝都是穿的便装,想来是微服出宫,直冲大理寺监牢而来。皇帝站定在龙玟三步之外,他目光如炬却又如冰,盯得龙玟卟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龙玟一个劲地喊冤求饶,却未抬首去看一眼皇帝那痛心疾首的眼眸。他若看一眼,只看一眼,他便知道他再求,也已于事无补“一个不留”皇帝龙宣低沉有力的声音含着怒。“父皇,是白代诏设的圈套儿臣冤枉啊”“死要见尸”龙宣似是凌迟般,一字一句缓慢地割着龙玟绝望的心。“父皇那些事儿臣没有做过那宫婢是谁儿臣不知黄蓓黄蓓他定然是背叛了儿臣,背着儿臣不知被谁指使了去”“住口”龙宣终是没了耐性听着龙玟已然毫无意义的自辩,他怒斥令道。龙玟一个哆嗦,果真住了嘴。他惊恐地发现,龙琅也来了,还有力护着白青亭的君子恒也来了他这是死期到了不他不能死他不会死母妃他还有母妃、第一百二十八章在劫难逃4“母妃请父皇看在母妃的面上饶了儿臣这一次吧父皇”龙玟哭喊着。他此时与在栖鸾宫被皇贵妃训斥时的糗样一般无二,就像个做错了事求着父母原谅的孩童一般,全然没了平日冷酷无情的模样。龙宣冷冷一笑,沉声斥道:“朕若非看在你母妃面上,你早就人头落地了”“父皇”龙玟埋首于地,修长的身躯微微颤抖。“朕身边有几个人,你们便急着算计几个人你们眼底哪里还有朕哪里还需朕饶”龙宣是真了动怒。站于他身后远远看着他的背影,白青亭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与悲痛。皇帝终究身为人父,即便他乃一国之君,他还拥有着天朝子民,尚心怀天下。君子恒走到她身旁,她抬眼瞧他一眼,却发现他并未看她,一双明净好看的眼眸与她一样,盯着前方皇帝哀恸怒斥龙玟的背影。司景名与龙琅则站于一处,只是他们两人在盯着皇帝那边之时,仍时不时要往她与君子恒这边瞄上一眼。白青亭又看了君子恒一眼,他还是未动分毫,长长睫毛下的眼眸未移过半分。她在心里默叹,这家伙不会是又做了何事让人误解了吧他能让皇帝等人无声无息进入大理寺监牢,看她与他联手演的这场好戏,外面龙玟的人多半已魂归地府。监牢寂静,她所在监牢又是大半清空,只余她一人的监牢里有人,故毫无杂音。铁门离她的监牢也只有三间监牢之距。站于铁门外的众人想要听清她与龙玟在监牢内的对话,那是轻而易举。白青亭抚着囚衣下角内的香囊,不禁又瞧了君子恒一眼。这家伙凭什么这么了解她而她却怎么也无法完全看不透他在心里轻哼一声,白青亭不着痕迹地轻挪脚步,她要离君子恒远些。就在她轻挪了半步之时,他的目光便落在她头顶上,直盯得她头皮有些发热。暗吞了下口水。白青亭坚决移步。移完步。她才发觉一抹明黄色晃过她跟前,还在她跟前停留了个几息。那一刻,她的呼吸再次被滞停。龙宣只看了她两眼。便拂袖离去。刘德海也透过皇帝的肩膀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白青亭,便快步紧随皇帝身后离开监牢。皇帝后来与龙玟说了些什么,白青亭并不听得真切,她没有去听。她一门心思在研究身旁的君子恒身上。只大概知道,皇帝一直在训斥。龙玟一直在求饶。然后当她再回到皇帝与龙玟的焦点上时,便是刚才皇帝停在她跟前的那两息。皇帝一走,整个监牢瞬间只余龙玟那响彻天地间的哭喊求饶声。那声音含着悲悚,含着绝望。含着不甘心。然事实已定,龙玟即便喊哑了嗓音,皇帝也不会再停步回首。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冢。龙玟,已是在劫难逃他不是死。便是比死还要艰难的下场。恍惚间,白青亭被谁扶住了身子,不至于腿软。在龙玟欲杀她而后快之时,她说怕,是真的怕。在那样狭小的牢笼内,有七个人亮着刀光对着你,个个目光如狼,时刻准备撕烂了你。她却连逃都无处可逃谁能不怕也是龙玟过于自大让她有机可趁,否则她哪有机会走到铁栏牢门边,哪有机会避过那五把劈向她欲将她劈成两半的刀光她怕死,所以才要努力地活着。她答应过大姐姐,答应过白瑶光,她要活着弱极则刚,怕极则强。因为要活着,所以她只能坚强。那个当会,她不能表现出一丝无能或半点软弱。她知道,一旦被龙玟看出来了,她只会死得更快故而她一直强忍着,直到皇帝那锐利如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最后一道抽走她骨髓的利刃,她一下子似是失去了脊梁骨龙玟到底是皇帝的嫡亲骨血龙玟再坏再无能,皇帝也容不得旁人设个圈套让龙玟入局,还让他亲眼看着亲耳听着。折辱龙玟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扇皇帝的脸白青亭反手紧紧抓住君子恒的衣襟,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她微喘着气。牢狱之灾过后,等着她的怕也不是什么好果子在皇帝走后,司景名带走了一夕间失去所有的龙玟。一夕倒塌的重量将龙玟压得站不住脚,司景名几乎是用拖的带走了他。龙玟高大的身躯半拖在司景名之手,那场景谁看了都不忍直视。神使鬼差地,白青亭抬眼望向龙玟,对上了他那一双已然毫无生气的眼。她平静无波地与他对视着,几息过后,他突然笑了一下。眼弯弯地,像夜空上高高挂着的那一弯弯月。漂亮,纯粹。还有微乎其微的解脱白青亭看着这样清澈明亮的笑眼,她却笑不出来。她亲手将他送上了绝路,虽然那是他活该。可说到底,其实龙玟不过是皇贵妃莫问心手中为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他自出生便失去了选择权,他只有一条布满死亡陷阱的路,走上一条一生九死的路。也许,这并非他所愿。龙玟被半拖着的身影与司景名越走越远,一消会便消失于铁门外的甬道尽头。龙琅走在她面前,关心地问道:“白代诏可还好”“谢太子殿下关怀,青亭无事。”白青亭略直站了身子,退出君子恒的怀抱,她向龙琅躬身一礼谢道。龙琅微笑着颔首,又在她与君子恒之间来回瞧着,他眼神中有着暧昧与了然。看了两眼,他便转身走了。龙琅一走,君子恒便将她拦腰抱起。白青亭有些意外,却没有异议。她将脸埋在他胸前闭上眼,深深地吸口气,将他身上满是药香的气息吸入,渐渐冲淡她此刻难以言喻的心情。她的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坏。在他怀里,她的心方能平静下来“你怎么知道那香囊我会打开”待走过了三个铁门后,白青亭突然开口问道。君子恒浅笑着:“你有一个习惯,每次一换过衣裳,你总喜欢将重新佩戴上的香囊里面的香珠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第一百二十九章壹贰号房1这是白青亭自的原主便一直有的习惯,她喜欢青春草的香味,闻一闻总能提下神。而原主会这样做,却是因着宫中随时随地的污秽。香囊的香气是宫中最容易且最隐蔽的杀人工具之一。她觉得原主这么做实在有理,她便一直沿用着这个习惯。因着如些,故而君子恒才在给她的香囊里装上那么一张字条:若在牢中看到他,设法诱他承认所犯的罪。这个“他”,可以是龙琅,也可以是龙玟。除了这两人,不会再有其他皇子会在这个敏感时期来牢里看她。能在这个时候来看她的,不是友便是敌。友,自然不会害她,便没了君子恒字条中所说的所犯的罪。敌,哪里会真的来看她,不过是打着探望的旗帜行杀她之实。其实那个时候,她更希望来的是龙琅。然最后来的,却是龙玟。又或许,她该庆幸。龙琅比龙玟聪明太多,狡猾太多,若真是他来,那她恐怕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而非现在,除了几分惊心,她可全身而退。“那是因为我怕死。”沉默了会,白青亭终是说出了自已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说完,她感受到君子恒抱着她的双臂突地收紧,将她抱得更牢。她睁开累极的眼,看向他。他的眼瞳很黑,黑得像幽深的古潭,从明净的眸色中透出来,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彻骨的寒。他的睫毛很长很卷,比她的还要浓密乌黑,根根分明,漂亮得不像话。还有他高挺的鼻梁、性感的红唇、微微招风的双耳,尽数在他那张白净俊美的脸上,组成难以描绘的美人画卷。一种走出监牢甬道。果然全然不见龙玟的人,到处皆是大理寺的狱卒守着各门各道。君子恒抱着白青亭一步一步踏过,他们个个垂头埋首,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地不敢有半点一窥究竟的念头。到了监牢外,白青亭挣了挣,她想下来自已走着。君子恒却丝毫不动,直将她抱到监牢左侧一个转角后。那里有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等着它的主人。赶车的赫然是小一。小二则坐在车驾上的另一边。看到君子恒抱着白青亭出现,同坐在车驾上的两人一同跳下车,迎向向他们走来的君子恒。白青亭诧异地看着君子恒,问道:“这是要去哪儿我不用坐牢了么”“明早入宫。”君子恒将她抱入马车,两人一同坐进去。一坐好,小二便赶起了马车。“安遂公主醒了”想了下,白青亭觉得只有这个可能,她方能以戴罪之身入宫而不罪上加罪。君子恒点头,看着她。他眼里有着某种情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白青亭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花来。撇开脸之际,她半恼地将马车矮桌上早备着的糕点,随手抓起一块便塞入口中。一入口,味道好熟悉。定睛一定,竟是桂酥白青亭鼓着嘴,眼慢慢地移向君子恒的脸上,他浅笑着。她努力嚼了几嚼,好不容易才将她赌气塞得满嘴的桂酥吞了下去。“咳咳咳”她被噎得咳了几声,后背有一个厚实温暖的手掌轻拍着帮她顺气,一下一下地富有节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