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和一个十三岁的姐儿。云老太爷在先帝时期曾教过今上,薛大老爷却是如今的太子少傅。另有一位二老爷,外放去了地方,一家子都在任上。薛老夫人看起来挺和善的样子,笑呵呵地夸道:“好一对金童玉女”阿团和郑晏互瞪了一眼,一个圆胖,一个黑瘦,彼此嫌弃。但在外面不敢放肆,恭敬地行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好。”“好孩子,快起来。”薛老夫人拿出早准备好的见面礼分别递给两人,单拉着阿团细细看了半响,又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子套在阿团胳膊上:“这孩子生的好,有福”阿团得意地挺了挺小肚腩,果然老人都喜欢脸大的胖孩子。下首一个中年妇人掩口笑道:“听二月念了那么多回,团姐儿如何古灵精怪,而今可算见到了。我瞧啊,团姐儿分明是个乖巧的,莫不是叫二月带野了”云二月自然不依,扭着身子道:“大舅母冤枉我呢”薛氏顺势指了指那中年妇人,笑道:“这是我大嫂子,你们跟着二月喊大舅母便好。”两厢见礼,领了双份的见面礼后,薛大夫人柔声道:“团姐儿先跟二月玩着,用过午食,大舅母带你们去闺学瞧瞧,有什么不适应、不自在的,只管跟大舅母说。”又打趣郑晏:“晏哥儿上回来,也没好好玩几天,醉醺醺的就叫人抬回去了。”郑晏笑嘻嘻的:“品哥、册哥今儿在不在我还盼着再跟他们摔跤呢。”薛大夫人摆摆手示意两人不在,道:“再见就得去书院见咯。”她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笃学书院,郑晏往后也要去那儿念书的。用过午食,阿团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要说起来,这算是她首次与别家同龄的姑娘们交际呢。却没想到,今日并没见到人,薛大夫人只领着阿团从院子外头站了站,听了一会儿里面悠扬的琴声。一个小幺火烧火燎地跑过来,回禀道:“大夫人不好了那位爷跟着咱们老爷回来了”第四十七章所谓不期而遇“闭嘴什么叫不好了”薛大夫人喝住小幺,自己也有些慌乱,跟着小幺往前走了两步才想起阿团还在,指着身边的大丫鬟道:“好孩子,府里来客了,你先跟着这个姐姐回去找你舅母好不好”说罢不等阿团回答,便急匆匆地领着其他人走了。阿团在外面很听话,这种时候还不忘容嬷嬷的教导,对着薛大夫人离去的方向浅浅一福,而后牵着那丫鬟手小步走,路上跟闭嘴的蚌壳一般,一句没问。那丫鬟先带阿团回了蘅芜苑,听院门口的婆子说主子们都去逛园子了,又连忙往小花园的方向走过去,半途便遇上了薛氏一行人,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也不可能逛得尽兴,显然也是听到消息才赶回来的。阿团见薛氏肃着脸,便悄悄去问云二月:“怎么回事谁要来”云二月摆摆手,竖起手指挡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阿团便不作声了,任由画屏抱起来,一路疾走,同时注意听薛氏和那丫鬟的对答,两人声音都压得低,只零星飘出来几句。几位小主子可要叫出来见一见罢了,没带大衣裳,头上也光,这般出来,怕要失礼。那位爷定是要来蘅芜苑看看老夫人的,小主子们在里屋却躲着不出来还是不太好,不如去旁的院子里避一避是,那位爷一向知礼。打发人去问问,大姑娘那边方便不方便。薛氏分出一个丫鬟领他们去了薛家大姑娘薛问的院子,院子里留守的小丫鬟上了茶果点心,又隐约听见外面有管事嬷嬷训话,不许丫鬟们出去胡跑乱窜,免得冲撞了贵人。阿团两眼一抹黑,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去歪缠云二月:“好表姐,快告诉我吧,到底是谁来了呀”云二月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上下摸了一通,脸色发白:“坏了,我的帕子掉了”这不是西厢记里崔莺莺的戏码吗阿团知道云二月今儿带的是什么帕子,是她新绣的,角落里一丛粉嫩的杏花,边上还用短绗针绣了她的闺名。这要是让外人捡了去,不是要命了吗当下急得跺脚,撂下手中茶盏就往外跑:“你待着,我去找回来”阿团想得很简单,云二月长得快,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且已经开始留头了,而她还梳着小孩子的圆鬏鬏,想来贵人不会难为她一个小孩子。路上路过一条夹道时,云二月曾经掏出帕子将阿团头上的一枚落叶捻下来,极有可能就丢在那时。故而阿团没有沿着来路慢慢找过去,而是提着裙子直奔夹道。拐进夹道,视野中一览无余,地上是平整的石板路,两侧是高高的红砖院墙,顶上盖着半圆筒形的黛瓦,一枝银杏从墙里探出来,金黄的银杏叶像振翅欲飞的蝶。阿团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慢慢逡巡,从头走到尾,末了只得出了薛府的下人相当勤勉的结论,别说帕子,除了枯叶,连一丝儿垃圾都没有。看来,要么是掉在了别处,要么就是让人捡走了。阿团有些丧气,眼见两步远的地方有条岔路,心想过去瞧一眼吧,兴许被风吹过去了呢要是再没有,只好先回去了。阿团低着头小步跑过去,发现这边是个工字形,应该是连接两条并行的路的小道,只有一丈左右,左看右看,一无所获,正想离开,脚下一绊,突然跌进一人怀里。那人身上熏了龙涎香,胸前不知绣了什么图案,扎扎刺刺的,恰好抵在阿团额心。只听他“咦”了一声,不说退开,反而伸臂将阿团往怀里带了一下,笑道:“姑、姑娘”姑你个头阿团自觉被登徒子占了便宜,怒发冲冠,奋力挣开他的手臂,侧身用肘狠狠撞向他腰肋。还没撞上,陡然瞥见他明黄色的衣袖,心里一惊,这一撞就失了力道,被他轻而易举地截住,手腕一转一扯,反而将阿团的胳膊扭到身后。后面又来了个人,一声怒喝:“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后头半句没说出来,似乎是叫那男子拦住了。“你是、哪家的、姑娘转过头、头来,让爷、瞧瞧。”一边说,一边探手掐住了阿团的下巴。阿团梗着脖子同他较劲,背在身后的手扭得生疼,泪都要出来了。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颗石子,重重地砸到那男子手背上。趁那男子吃痛松手,阿团使了个巧劲挣脱出来,拿衣袖遮住半张脸侧脸看向身后。卧槽,果然是贵人。那男子身量已有成人高度,脸看着却青涩,明黄色外裳胸前绣着四爪蟒纹,旁边一个清秀的小厮,也不知是不是太监,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被阿团两脚踢中左右膝盖,扑通就跪下了。趁这主仆二人尚在怔忪之中,阿团飞快地离开小道,转过一个转角,在他们赶到之前,离红色砖墙一段距离就开始助跑,在墙根底下一脚跳一脚蹬,借着前冲之力,三步上墙,伸臂扒住墙头,也不管另一侧是哪个院子,就跳了进去。隔着一道墙,意外地没有听见尖叫吵嚷声,也许那位皇子也嫌手下人被个小女娃打了丢脸,把这事压下去了不知过了多久,阿团惊魂未定地顺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不远处一棵银杏树树冠急速抖动了两下,竟是郑晏翻墙进来,脸上怒容未消,手里捏着一把牛角弹弓,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阿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刚才是你啊,小哥。”刚说完,噌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拉着郑晏的衣袖问道:“你没跟那家伙打起来吧”“没有我就藏在树上打了他手背一下。”郑晏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愧疚,很快就听他气势汹汹地开口:“你别气我这就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团忙拉住他:“没打起来才好,快起来,咱们得赶紧回去。”第四十八章所谓亡羊补牢阿团做贼心虚,和郑晏一道,专捡人少的小路,蹑手蹑脚地摸回薛问的院子。画屏正在院门口踮脚张望,见两人滚了一身土回来,忙将他们拉进来,急道:“祖宗这又是去哪儿了不是说好在别人家里收敛些的吗”“别说了。”阿团飞快地把罩在外面的裙衫扒下来团成一团塞给画屏,低声吩咐道:“快去车上拿件干净的来给我换上。”这明显是遇上事了,画屏手抖得厉害。阿团这时候反而出奇地冷静,拉住她的手叮嘱:“自然些,别慌里慌张的,若有人问,就说身上这件染上了不洁。”画屏点点头,尽量镇定地推门出去,很快取回一件桃花粉的衣裙。阿团一边换衣服一边庆幸。幸好,这年头女眷外出时,惯常备着另一件衣裳,若用饭时不慎溅了油点,或者用茶时湿了裙裾,立刻就能换下来。外面,云二月等得有些不耐烦,隔着屏风问:“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奔马桶,半天也不出来,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嗯好像是”阿团故意捂着肚子苦着脸出来,云二月果然问起怎么换了衣裳,她皱起小鼻子,竖起手掌扇风,不好意思地解释:“染上味道了嘛。”因阿团“闹肚子”,加上薛家来了贵客,这一场入学仪式不得不虎头蛇尾地匆匆结束。直到回了云家,阿团才确信,原来薛家的贵客竟是太子。一连多日,阿团都竭力表现自然,入夜后却有些惶恐。毕竟,太子不仅仅是郑叔茂的老板的儿子,更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物,掌有生杀予夺的权利。那一场冲突,至今为止,也只有她和郑晏两个人知晓。虽然当时没让他看见脸,事后又换了衣裳,但到底经不起深究。阿团不怕别的,只怕连累了家人。阿团就在这样不安的情绪下进了薛家闺学,过了好几天才渐渐摸清薛府的格局。薛府兄弟两个感情好,父亲去世,姐妹们各自出嫁后也没分家,买下了左邻的宅子,外面看上去是两个府,其实里面是打通相连的。两边都是四进院,总得来说,有些像麻将里的八筒。花园子也小得很,连侯府的一半都不到,要不是有繁茂的花木遮挡,站在门口踮脚一望,恐怕就能看见尽头的院墙。郑将军府赶在立冬前修饰一新,新家同样有小花园和荷塘,虽然规模比不上承平侯府,但好歹大大小小都有了自己的院子,反而比在侯府时住得更为宽敞舒心。阿团也分了一个独立小院,离荷塘很近,院名取的是湍苑。原本阿团不过是偷懒,拿自己的名字嵌进去就完了,但郑叔茂听后,误以为是“长濑湍流,泝江潭兮”的湍,居然摸着下巴笑称不错,阿团性子急躁,这院名倒也符实。一家二十口人在承平侯府过完最后一个团团圆圆的中秋之后,除大房外,另外三房都陆陆续续地搬离了侯府。郑伯荣果然起了歪心思,他还不晓得钱氏的狠毒,居然每日去郑老侯爷和钱氏跟前请安,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都是儿子不忍二老孤苦无依,愿意留下来侍奉左右。钱氏被拘在福寿堂后面的小佛堂里,早已耐不住性子,趁此机会,暗暗怂恿郑伯荣去郑老侯爷处为她说情,解了禁足令。郑伯荣想着,倘若自个儿真说动了老侯爷将钱氏放出来,自然成了钱氏眼里的功臣,那么投桃报李,钱氏必定会帮自己在老侯爷跟前美言。人都留在侯府了,没道理爵位留不住,郑伯荣胸有成竹地笑了。既然打定了主意合作,郑伯荣不仅自己殷勤得很,还试图带着妻儿一道去请安,以示诚心。这天散了衙,郑伯荣换上家常的宽袖袍衫,细细梳理过寸长的山羊胡,久违地去了冯氏房里。冯氏正在侧间抱着六少爷轻轻摇晃。她自从郑月璧出嫁后,就和郑伯荣分房睡了,有了六少爷后,冯氏令人在正屋隔壁的侧间里安了一张小床,六少爷就睡在那里。反正郑伯荣小妾、通房有的是,不愁没有地方睡。好容易赶上主母不辖制,她们且逮着机会使劲蹦跶呢。郑伯荣一脚踏进正房,说说笑笑的丫鬟仆妇立即噤声,仿佛人人都有了十万火急的差事,拿抹布的、拿鸡毛掸子的、拿茶壶的、拿绣花绷子的,眨眼间退了个一干二净。郑伯荣站在正房门口,连个打帘子的都没有,气得低骂:“这还有没有规矩了”冯氏隔着窗户缝看见,嘲讽地嗤笑一声,她早听人回禀过了,可就是不想理会这等混人等了一会儿,便见郑伯荣憋气地自己掀帘子进来了。屋里弥漫着一股子奶腥味,郑伯荣清了清嗓子,冯氏无动于衷,背对着他拿小布老虎逗躺进摇篮里的六少爷,六少爷这会儿睡饱吃饱,正是精神足的时候,嘻嘻哈哈地伸手去够。到底是盼了多年盼来的儿子。郑伯荣眉目舒展,也不计较冯氏的态度了,踱着步子靠近摇篮。冯氏却如临大敌,挡在郑伯荣和六少爷中间,厉声道:“你想干什么”郑伯荣先是被她的态度吓得一愣,回过神来真是又气愤又心凉:“我怎么了,我就看看我自己的儿子,怎么了”侍立在旁的锦绣护住摇篮的另一侧,轻声劝解冯氏:“夫人,老爷过来肯定是有事同您商议,您不如请老爷去外头说话吧,少爷这边有我呢。”冯氏很听锦绣的劝,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