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钰茜情不自禁拍起双手,金瑶看了,挽着梁钰茜走了。柔心又道:“哎呦,别人说的话有些是假的,有些却很在理。比如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比如说狗改不了。看你这个德行,却也改不了了。”说罢顿了顿,面色登时沉重起来:“今日本奶奶就打到这里,你以后再敢来沾惹我,或是沾惹我丽春院的姑娘,我告诉你,等着你家人给你收尸吧。”两个小厮抬起姚徐波的头脚,从后门撂了出去,抛沙袋似的抛了出去,硬生生甩在地上,疼得姚徐波打了个滚。任青云命小厮从许梅平那里要了几副药治跌打损伤的草药,如今也取了来,就抛了出去,甩在他的身上。看着后门关了,姚徐波身上脸上火辣辣得疼,心里那份心思也死了,毕竟什么也没命重要。他如何挣扎着回家,如何和姚千易搪塞敷衍,如何迁怒于王氏,暂且按下不题。且说如此过了几日,姚徐波果然没再来纠缠柔心,柔心自是称心如意,同时李珍李蓉也舒心,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另外,柔心想的那件大事也定下来了,果然要来。晚上李春花和柔心在小厨房里要了几碟子河鲜,拿着簪子挑蟹肉,李春花一面吃一面道:“这姑娘我当初也舍不得,今日到底还能有这番心思,还知道回来看看。”柔心道:“到底是咱们院子里面出去的,少不了沉院和娘的栽培这是落叶归根,知道知恩图报。”李春花嘴角蔓开:“我说,我当初也看好她,到底是她自己争气。这次虽然只是回来看看,少不得又能大赚一把。心儿,明日交代下去,好好打理一番,再迟,过几日也就来了。”、势头丽春院的故人要来,这一重磅消息炸开了锅。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梁钰茜不无欣喜和金瑶道:“你猜猜过几日要来的姑娘是谁”金瑶继续昨日未曾绣完的桃花,粉色丝线穿缝着:“我哪里知道,我来这儿也不过是今年的事情。”梁钰茜走过来,拉着金瑶的手:“我和你说过的,你猜猜。”金瑶没好气在梁钰茜脑门上戳了一下:“鬼丫头,我哪里猜得到。咱们近来形影不离,你和我说过那么多人,从院子的老妈妈到他们家三姑六婆,从姑娘们到他们姊妹兄弟,我掐着指头也不够数完。”梁钰茜一本正经道:“是红桂,红桂姐姐要来了。”提起红桂,金瑶倒有了印象,记得当初安月儿说过一次红桂姐姐,那时候金瑶就对她有了好感,而且后来自己与李蓉分裂了,梁钰茜也说过红桂,金瑶只当她已经找了个好归宿,没想到还在青楼里晃荡。但是金瑶是希望红桂来的,笑问道:“红桂姐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梁钰茜赞不绝口:“美貌才华这是就不说了,自然是顶尖儿的,贵就贵在红桂姐姐有着两样勾魂的长处。第一是那嗓音。一开口是个男子都要酥了,要是再唱个小曲儿,没几个男子把持得住。第二是那品性,说话既不豪迈也不娇柔,而是那种温柔贤惠的,套用客官们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贤妻良母的范儿。”金瑶也好奇起来:“这可就是奇了怪了。在丽春院有清纯的有妖娆的,有大方的有娇羞的,可真没看见半个有贤妻良母那种风的。”梁钰茜拍着双手:“所以这么多年了,红桂还是花魁,其势不可挡,就算在怡春院那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没人胜过她去。”提起怡春院,这里不得不详提。怡春院是扬州城里规模最大最受欢迎的青楼,里面装横无一不是精致的,姑娘无一不是美貌的,进怡春院的人,无一不是腰缠万贯的。怡春院的鸨母名字叫做李秋花,是李春花的亲姐姐。因李秋花生在秋天,父母便唤她做秋花,李春花是姐姐来到世上第三个年头春天生的。两姐妹也是情深似海。爹娘死了,李秋花就嫁到了一个大富人家家里去了,李春花便开个小铺子,卖着胭脂水粉。生意不好时,还有李秋花接济,生活倒也轻松。可好景不长,李秋花的丈夫害了大病死了,年纪轻轻的李秋花便守了寡。守着一把银子,又无聊又不想吃老本,李秋花便办了怡春院,开始经营起来。管理有方,怡春院生意越来越红火,李秋花又叫了妹妹李春花一起经营。后头实在忙不开手脚,而且姑娘又少又不会接客,李秋花便给了李春花一大笔银子,在别处开了一家分院丽春院,指在选拔锻炼姑娘。后来慢慢经营着,才有了现在的的丽春院,又选姑娘又经营,只是每年挑选几个姑娘上去而已。当然,李春花在其中也赚得盆满钵丰。红桂是怡春院的头牌花魁,万众瞩目,当成小姐一样养着。她是丽春院挑选送上去的,能有现在的生活,少不了李春花的栽培,如今心想回丽春院一趟,看看李春花。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回到丽春院,自然是众星捧月。任青云这日不停和许梅平讲,将要用的药物准备好,万一事发突然,可不能慌了手脚。什么治水土不服的,治肌肤起疹的,跌打损伤的,风寒咳嗽的,足足备下了两箱大药材。柔心也不能闲着,怕着红桂来月事,什么红糖红枣干净衣裳肚兜要了一整个衣柜。除了衣柜,又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手绢璎珞簪子项链玩意儿,给红桂消遣玩。李春花也忙得不得了,恨不得一条腿分成八条,一双手生出四双,这里嘱咐婆子去买猪牛羊肉各种蔬果,又买了许多瓜子茶叶等等。还不停嘱咐丫鬟们打扫沉院里头最好的一间来。因沉院房子不算太好,李春花特意叫小厮叫了泥瓦工,将给红桂预备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又从自己的库房里拿出一扇实木填雕印花屏风,三把明黄花梨圈椅,一张楠木垂花八步床,其他古玩房器更不用说。外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许多汉子巴巴我一窝蜂闯进来,一个个都问:“红桂姑娘是不是要来了”“许多年没见红桂姑娘了,让我再看看她。”排的人都到了门口巷道里面去了。李春花忙得焦头烂额,连和他们解释的空当也没有,打发一些姑娘出去解说,自己继续忙里忙外的。金瑶这几天也被唬住了,不住和梁钰茜道:“这个红桂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了,虽说不知她怎么样,且看丽春院这架势”梁钰茜笑道:“所以你知道了罢,在怡春院当花魁和丽春院当花魁可是截然不同的。”附到金瑶耳旁悄悄道:“说到底,怡春院才是正身,丽春院不过是一块跳板罢了。你是该抓紧跳到怡春院才是。”金瑶只羞然笑了笑,又问道:“我和她比,哪个更好些”梁钰茜道:“论起才华和姿色,你更好些。不过说嗓音和性情,那是她更胜一筹。不过她琵琶弹得可没你好。”金瑶点了点头,说起弹琵琶,金瑶又想到了沉院。一日金瑶训练完毕,悄悄找安月儿问:“你可知道红桂姐姐要来了”安月儿翘首以待:“我当然知道,我是院子里很早就知道的。红桂姐姐可好了,看到别人害怕会安慰人,别人嘴馋会送零嘴吃,说话细声软语的,待人又和善。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她好的人来了。”看着安月儿这样夸赞,金瑶倒十分想一睹红桂了。每天也和旁的姑娘一样,巴巴等着红桂来。李蓉李珍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柔肠百转。李珍看着李蓉面色不定,抢先替她生气了:“一刺未除,又添一刺。金瑶还未扳倒,红桂又来了。”李蓉却是出乎李珍意料地冷静:“红桂不过来这儿两三日,看看李春花的,呆不久的。再说她那个性子,谁都能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何惧之有。只是我看不惯李春花那捧高踩低的性子,好似她爹娘要来了。”李珍知她是嫉妒了,也不戳破,只安慰道:“姐姐,妈妈可不是真心对她好呢。她一来,随便在戏台子上捡一只曲唱了,妈妈不知要赚多少。为了那些银子,她才曲意逢迎的。”李蓉峨眉弯蹙:“曲意逢迎,我连曲意逢迎的人也不会有了,哪怕是假的。一朝失势,便是如今这样的光景吗”闲言少叙,打点两三日,第四日的晚上,一众老婆子下人丫鬟从后门走了进去,为首是一个穿金戴银,浑身绸缎的姑娘。李春花笑着迎上去:“哎呦呦,这不是芙蓉嘛。许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倒是越来越标致了。”芙蓉是李秋花的贴身丫鬟,这次也奉命前来,足以见李秋花对红桂的看重。芙蓉笑握着李春花的手:“妈妈越看越年轻了呢,也不常去怡春院走动走动。怎么样身子骨可还硬朗”李春花道:“自然是硬朗,不知姐姐她身体如何”“托您的福,好得很。”芙蓉笑道,打了个沉儿又道:“明早红桂妹妹就要到了,妈妈东西打点可妥当了”李春花道:“自然妥当了,什么都备好了。”芙蓉答了个“是。”一声令下,老婆子丫鬟们都各自拿着包袱站了出来,芙蓉又道:“备好了那就好,还请妈妈给他们安排好住处。”李春花命几个龟奴去东院给她们打扫了房子,领去住着不提。芙蓉又道:“我这几日头疼得很,先告乏了。”便跟在丫鬟后头往东院走去。李春花连忙叫住:“你的房可在西院。”又叫梁钰茜带着去歇息。梁钰茜答应了,等她们都散了,李春花才和柔心道:“不管是不是,你去泡上一杯红糖水,就当给芙蓉解渴。”柔心答应了下去,李春花叹息一声,到底要想法子从中赚一笔,红桂既然来了,想方设法也要让她唱一曲,这才能赚到银子,不费这一番布置打理。、红桂第二日天微蒙蒙亮,东方才露出鱼白,一顶翠幄青绸轿便从后门行了进来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不引发躁动。四个抬轿子的轿夫,前面两个引路的老婆子,轿旁一个跟着走的丫头,几个人匆匆忙忙抬轿进来,轿子却是四平八稳的。任青云李春花柔心芙蓉四个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其他人早已吩咐妥当,不许前来观看,省得惹麻烦。轿子放了下来,丫头尘茵连忙绕到前面,只见一只纤纤玉手从帘子里探了出来,白得如油脂一般,尘茵托着这之手,缓慢地轿子里面红桂出来了。但见她发若朱丹,螓首蛾眉,目光所及之处,如春风沐柳,金莲遍行之地,有叶散花开。体态合度,举止娴雅。红桂才见到李春花,便上去牵着她的手,话语哽咽:“妈妈,这么多年不见了,身子可还好”李春花挤出几滴眼泪,搂着红桂入怀:“养了这么多年,可是养了一只黄鼠狼。怡春院离这丽春院又不院,这么久了才想起来看妈妈一遭。”尘茵在后头道:“我们姑娘早就想来看妈妈了,只是怡春院实在太繁忙了,得空不了,才挨到今日才来。”柔心亦道:“娘,姑娘说的可对呢。打我们丽春院出去多少姑娘,还能回来看娘的,红桂姐姐可是第一个。”红桂打量了柔心,执起她的手,歪着脖子望了几眼。任青云一旁道:“姑娘不认得了罢,这是我小女柔心。”红桂噗嗤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掐了一下柔心的脸蛋:“长得越发素净讨喜了。”柔心被她夸赞,心里和吃了蜜糖一样甜。芙蓉昨晚喝了柔心送的红糖水,也不由笑道:“柔心姑娘和红桂姑娘一样温柔贤惠了。这群姑娘里面,无不称口夸赞柔心姑娘。”红桂哂笑,招了招手,尘茵从轿子里面取出一个大拜匣,一揭开里面放了八锭四十两雪花银子,李春花看得眼睛发直,红桂道:“送给妈妈的,不成敬意。”李春花嘴上道:“来就来罢,还带什么东西,都生分了。”嘴上说着,却将银子都拢了过去。芙蓉一旁道:“咱们也别在这儿说着了,风口里面站着,仔细受了风寒。”这样说着,一行人到了房里去了。小丫鬟们拿了蜜饯金橙子泡了几盏茶,人手一杯,红桂喝了,打了一个哈欠便道:“今日起早了,我倒是有些乏累了。”芙蓉尘茵扶着红桂就要告退,李春花又是一番嘱咐:“先去睡吧,我叫柔心带你们过去。只记得今晌午早些起来,切勿错过了和姐妹一起用午膳的时辰。”红桂听了,点了点头,尘茵亦道:“我们会叫姑娘起来的。”并着柔心便往沉院收拾好的厢房走去。红桂这次来,带了不少人。除了今早来的,还有昨晚上来的。这些人除了芙蓉,平日都是伺候红桂的。有专门给红桂打扮的老婆子,专门铺床的小丫鬟,专门做菜的厨子,专门看病的大夫等等。这些可羡煞了众多丽春院的姑娘。有的心想:“都是姑娘,可却判若云泥。同为花魁,却是天差地别。丽春院的花魁也不过略微比其他姑娘好过一点,这怡春院的花魁却养得和千金小姐一样。有的又想:“当初同样为丽春院的花魁,怎么一个飞到天上了,自己还埋在泥土里。”李蓉冷笑,不住和李珍道:“还当真以为她是想李春花才回来的,不就是来耀武扬威的吗以前的麻雀儿飞枝头变凤凰了,不回来在我们当中臭显摆一番,怎么对得起她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神仙生活。”李珍只得不住安慰李蓉:“小人得志,她年岁摆在那儿,还能得瑟多久。我们且安心,总有她人老珠黄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