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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消息几乎是来得空洞而不设防,嘉禾站起身走远了,确定嘉禾爸听不见了,她才张嘴。一开口她只觉得都不像自己的声音,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确、定、吗”她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靠在墙上,双手无力地摆在两侧。再往前走两步,右转个弯就可以看见嘉禾爸落寞地发着呆。再往前去了,便是一颗具有悠久历史高大的杏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冷寂,就连洒在地面上的银色的光辉,也一同染上冷寂。嘉禾心里难受得厉害,心中有东西叫嚣着想跳出来。她忽然就很想很想程简,想他回来陪在她身边,哪怕不说话,只要是他在身边就行,而不是她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忍着秘密,吞下痛苦。胡乱地抹一把脸,将脸上的泪擦干,她急急忙忙地拿出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烂记于心的的号码。他咳嗽得厉害,嗓音嘶哑,“嘉禾。”她:“程简,我想你了,怎么办。”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儿,他说:“嘉禾,别难受,我心疼。”擤擤鼻涕,她努力笑,“我就是特别想你,我等你回来噢。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消蚀1程简坐起来,披着衣裳,努力不让自己咳嗽。这感冒发烧来得迅速,他嗓子火辣辣的疼,脑袋也似有千斤重。可与之相比,都比不过嘉禾此时此刻,让他心疼。他:“别挂电话,就这样就好。”嘉禾依言,维持着一个姿势,听对面传来的声音。是脚步声,极其轻而缓慢。还掺杂着咳嗽,一阵又一阵。嘉禾蹲下来靠在墙上,手不老实地去扯身旁从水泥地上冒起来的小草,她声音低低的,“生病了你是医生怎么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程简没答话,将手机离着自己远了些,确认嘉禾不会听见,才勉强捂着拳头咳了咳,这才好受了些。程简所在的这个校区,离着海边很近,不用走多长时间就可以到达。蓝天碧海,三两人群在海边玩耍,浪花沿着海岸席卷而来,在碰到海岸的一瞬,啪嗒一声脆响,碎掉。嘉禾静静地听着,海的声音,温柔娴静如女子一般,让她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不多久她就听见有人在喊着下雨了,赶紧回去。似乎还有人在对着程简喊:“e back,hurry。”嘉禾忙不迭地说:“程简,下雨了,你快回去。”他现在还生着病,再淋雨的话,还不知道到底到何时才能好。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一会儿,程简身上都湿透了,冰冷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恨不得进入骨子里。远处有声音传过来,是室友,沉着一张黑脸,将雨伞递到他手里。他的语速很快,口气相当不好,嘉禾只隐隐约约听清打针,吃药这样的字眼以及最后说的那句赶紧挂电话,然后电话的那头就传过来嘟嘟嘟的断线声。程简只皮了件针织衫就出门,在大冷天的,还跑来海边吹风。那黑人室友瞧着他,认命般地摇了摇头,将自己身上的袄子脱掉给程简穿着,反正他穿得多,刚才一路跑过来现在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呢。黑人吐槽:“平时你都挺正常的,今天一通电话就让你拖着病体在海边吹风,真浪漫,浪漫到不顾自己身体了。我下次得好好学一学,真浪漫。”程简默不作声,朝前走着,没走几步又转回来,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黑人,“我很想回去。”黑人哼唧:“想回去啊,这才多长时间呢,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提前回去,只要你能提前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务,剩下的事情我帮你搞定就行。”程简:“好。”越快越好,要尽量早些回去,嘉禾,等等我。黑人嘴巴张的可以装下一个鸡蛋,在他的眼中程简向来都不是这么急躁的模样,程简是温和平静的,如同一汪清泉涓涓地流淌,沁人心脾的舒服。“真的啊”“最多三个月的时间,我就回去。”“”嘉禾收拾收拾情绪,换上一副困意上头打着哈欠的样子,回到嘉禾爸那里,“爸,我困了啊,去睡的。”也不等他答话,嘉禾就快步走开,步子却硬生生地被嘉禾爸拦住。嘉禾爸抬起头来,眸光犀利地看向她:“没别的事儿了吗”她敛眸,半闭着眼,答:“没别的事儿,就是这些。噢,记起来了,王曼现在过得挺好的。”错过身去,她赶紧逃去自己房间,关灯,睡觉。睡一觉,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正好赶上周末,朝夕不用上学,早早地就起床拉着嘉禾,要求去附近的溜冰场玩耍。嘉禾没时间,说好地应该在前天就回江夏去,这都过去了三天,她连启程回返的动静都没有。这不,时代又开始来召唤她了,天还没亮,就打来催命夺魂电话,要求她尽快回来,还有将手上的策划案限于今天上交,要不然就不只是时代召唤她了,而是时代该使劲儿扣她的银子了。嘉禾二话不说地就喊来自己老爹,反正老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带带孩子,乐呵乐呵。随后朝夕便满目期待地望着嘉禾爸,眼眸亮晶晶的,让嘉禾爸没法儿拒绝,只好闷着声答应了。朝夕很自觉地上前牵着嘉禾爸的手,小小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只差要暖进心里。“走啦,叔叔。”周末这溜冰场的人总是多的很,鱼龙混杂,嘉禾爸被动地被朝夕拉着手走了两步,他才将只小手紧握住,上前两步和他并排走在一起,叫外人看起来挺有两父子的意味儿。路边的小吃摊多,朝夕东瞅瞅西喵喵,最后默默地移开目光,吞了吞口水。小样子着实可爱,让嘉禾爸忍俊不禁。嘉禾爸蹲下来,与他平视:“朝夕,想吃什么和叔叔说。”朝夕摇摇头,表示态度坚决,什么也不买。嘉禾爸可惜地望了眼前面烤得色泽饱满,金黄流油的鸡腿,问:“真不要”朝夕点头,声音小小的咕哝:“妈妈说过的,人不可以贪多,我刚才已经选择了去溜冰,不可以再要别的了。”嘉禾爸怔了怔,小孩子懂得还挺多。随后,他喊:“老板,给我来一个鸡腿。”朝夕睁大眼睛看着香喷喷的鸡腿放在面前,忍不住的口水泛滥。嘉禾爸笑得贼兮兮的,拿着鸡腿就要往自己嘴里送,余眼却是关注着跟前的小家伙,眼睛都不带眨巴地盯着鸡腿。渐进,就在要放入嘴里是,他的动作停顿,小家伙也呼地叹一口气,咽下口水。“哈哈,朝夕,逗你玩儿呢,叔叔买给你吃的,拿去吃吧。”朝夕扭扭捏捏,不肯接过。嘉禾爸只好沉思,说:“这是我借你吃的,以后你要还给叔叔的。这样总该行了吧”猛地点头,他拿过鸡腿就大口大口啃起来,嘴里模糊不清地喃喃:“好吃,谢谢叔叔。”吃到半路,朝夕的动作卡壳,一双眼睛瞧着正前方,双手不停地挥舞着,示意来人过来。嘉禾爸还以为是嘉禾来了,挂着笑脸转身相迎,然而在见到来人是她时,脸上的笑容暂停,没多久便消散于空气中。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唯他和她两个人在街道上,无声地凝望对视,时间漫长得像经历了一个世纪。他想,终于见面了,这个让他日思夜想了多年的女人。她想,时间太久远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恨着这个男人。王曼率先朝他点点头,随后对着朝夕挥手,让朝夕过来。朝夕扔掉手中的鸡腿,撒开脚丫子就向她的怀里奔过去,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虽说是小孩子,王曼仍旧被朝夕这一撞,撞得闷哼一声,眉头微拧。“朝夕,你先去玩,妈妈和叔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说话聊聊天,好不好”朝夕乖乖地点头,很快就混入一群孩子之中,笑得无比开心。王曼也跟着笑,脸上尽是慈祥柔和,只不过这笑中带着不舍。嘉禾爸坐在长椅上,手肘放在双膝上,两只手按压这太阳穴。他开口,声音里尽是怅然,“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了,还恨我吗”余下的时光太短,她已经不想再用剩下的日子去浪费在恨或者不恨的问题上。王曼看他:“这些问题还重要吗”说不上到底重不重要,只是藏在心里很多年,如今该拿出来晒一晒了。气氛归于沉静,二人都瞧着在不远处玩耍的朝夕,小小的人儿,无忧无虑,真好。“朝夕一直都很听话,很乖很聪明,聪明到让人心疼。以前受了伤也不告诉我,老是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地抹眼泪,然后自己给自己贴上创口贴。我问他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他说:妈妈,我不疼,我能忍。不能再让妈妈为我担心了,妈妈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成为妈妈的负担。那一刻,我就在想,我真不是个好母亲,让朝夕这么好的孩子跟我受苦。可是我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只能让他跟着我,受尽委屈。”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异样。而嘉禾爸仍旧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出那一句话,让他的大脑里有些东西轰然倒塌,眼前出现一阵又一阵眩晕。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的生命就到头了。”他近乎不能言语,手脚发颤,她终于肯来跟他见面为的就是告诉他这个消息吗,她是有多残忍。她还在继续说,准确来说,是一个请求,“嘉桓远,求你帮我照顾朝夕。”“为什么”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然而点了好久都点不着。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只能是他,王曼除了找他不到别人,别人还有谁谁都没有,在这座城市她能信任过的人除了嘉桓远,没了。“我只能信你了,赵志刚是个混蛋,朝夕落在他手里,我不敢想后果,求你,答应我好不好”、消蚀2一直到天都黑了,做好的一桌菜都凉了,嘉禾爸都还没回来。嘉禾站在门口张望,试图能在路上看到熟悉的身影,张望许久发现布满浓雾的路上仍旧看不见一条人影,她不得不将门锁上,转身就跑。人还在溜冰场的入口,就瞧着那个苍老的背影比往日更消沉,深深地佝偻着腰,手里揉捻着一支烟,微红的火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将落未落的沉沉夕阳。嘉禾默不作声地走近。长椅周围落了满地的烟头,以及空了的烟盒,被人踩得瘪瘪的。嘉禾知道只有在他心情抑郁的时候,他才会抽烟抽得比较凶,一天连着好几盒,脾气也跟着抽烟上来。浓雾混合着烟雾,将嘉禾爸的面容遮住,模糊不清的表情,摸不透的心绪。嘉禾站得笔直,低头看他,问:“爸,别抽了。”嘉禾爸:“王曼来过了,朝夕被接走了。过两天就送过来,以后朝夕就住在这边儿了,咱们照顾他。”他停顿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将烟头的火光捻灭,“你是不是都知道王曼的事”嘉禾爸仰头,看她,红着一双眼睛,说出的话有些口齿不清,“女儿,你爸我是、是不是特没用,之前还鼓起勇气来这说要放下,也就是说说,等真的见到她了,才明白那些所谓的放不下舍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在骗自己。就算她是伤我,害我。可是在她说出求我两个字时,我怎么也劝服不了自己去拒绝她。现在她真的要走了,我咋就觉得我心脏的这一块儿就空了呢再也没有了啊。”那声音太过遥远悲凉,好似穿越了几个世纪。而她的父亲,在那一刻好似一个垂暮的老人,摇摇欲坠。嘉禾别过头,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来,可是为什么来的这么早,为什么王曼要亲口说出那些话。是因为她知道死了的人尚且可以魂归地府,可是那些活着的人却还要在人界饱受痛苦煎熬她想不通,王曼为什么可走得利落洒脱,凭什么。狠狠地咬着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打在地面上,她吸一口气,凉凉的雾气进入身体,将四肢浸透得冰凉,而难过则在在胸膛持久盘旋不散。“爸,回家,我们回家吧。外面太凉了,身体受不来。”嘉禾将他扶起来,嘉禾爸也不挣扎,任由她扶着自己往回走。走到半路嘉禾踩到一块石头,没站稳,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而嘉禾爸则完好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眼神空空地望向前方。疼,膝盖疼,那一块儿被蹭掉一大块皮。还有手肘那块儿地方,已经开始沁出血来,浓稠鲜艳的颜色。嘉禾再也无法忍受,说不清到底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心上的疼,她就这样扑在地面上,头埋在双臂间,大声的嚎哭。嘉禾的嚎哭声终于让嘉禾爸的意识终于回笼,他仰头扶额,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乖女儿,快起来,不哭不哭,爸爸没事儿了。我们回家,爸爸看看你的伤口,不哭不疼。”嘉禾依言,坐起身,冷静到可怕,她平静地答:“我再也不想记得她了。”阴天,像是万年不会放空的晴。王曼的葬礼上,除了嘉禾和嘉禾爸以外,还有徐晋书也在。至于朝夕,年纪还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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