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于他。“公子,我可不是要卖身于你。”柳曼槐掩唇一笑,轻轻揭开自己的面纱,木音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得出,柳曼槐姿容不错,只可惜右边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虽然已经结了痂,可那伤痕从她的鼻端划至眉梢,皮肉外翻,十分狰狞,彻底毁掉了她的容颜。所以她成日带着面纱,并用油彩涂抹眼尾高高勾勒,遮住露在面纱外的那一丝伤痕。“我不是特意要吓你的。”柳曼槐歉意一笑,“自打家中几年前遭遇一场变故,我便深居简出。如今哥哥娶了嫂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添个侄子,我也想自食其力,不想这一生都成为兄嫂的负担。”“公子是这烟霞楼的大红人,想必与客人小酌对弈时,妈妈一定安排了人在一旁为你们抚琴。我的琴技公子也见到了,虽说入不了流,也不至太差,若公子能为我争取到这抚琴的机会,让我贴补家用,那便再好不过了。”“其实我平素担心面纱无意中滑落吓到他人,都用油彩在伤疤上勾勒出了一朵花。所以,公子不必担心我容颜丑陋会吓到你的客人。”柳曼槐说完,静静地看着木音,等待他的答复。阿英站在她身后,心中忐忑,姑娘今日这妆画的简直是绝了,完全能够以假乱真。“柳姑娘,你可曾给兄嫂说过,他们会否认为你这样太过惊世骇俗”木音眼中顾虑重重。说实话,他对柳曼槐颇有好感,也看得出这女子定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伤痕更让他心底对她多了一丝怜惜,只是,这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么“毕竟,你是良家女子,而此地却是红粉之地,就算柳姑娘不介意自己的清誉,你的兄嫂不会也不介意吧”木音小心地斟酌着用词,“而且,在此处弹奏的例银也不高,我担心姑娘会得不偿失。”“公子多虑了。经历了生死变故的人,才懂得活着是最重要的。所谓清誉,所谓名声,那些是别人口里说的,与自己的生活并无关系。”“一场变故,毁灭了我们原本殷实的家,如今要想好好活着,便应该自食其力。我和哥哥都没有太多能耐,如今家中倒是嫂子在支撑,颇为辛苦。能以自己所长挣钱贴补家用,减轻兄嫂的负担,于我而言,便是幸事。”“我只是想给自己多一份自信,告诉自己脸毁了,人还和从前一样。”柳曼槐说着重新戴上面纱,“若是公子觉得不妥,我自然不会勉强。”“柳姑娘,此事我还需和玉妈知会一声,若她同意了, 我便来请你。你姑且回去安心地等着,我会尽快给你消息的。”木音心中已有了主意,不为别的,就冲着柳曼槐的坚强,他也要帮她。次日,木音上了门,但见夜枫的园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园子里的陈设异常简单,却显得很温馨。与夜枫书彤寒暄了几句,木音说明了来意,烟霞楼的玉妈已经同意,从今日起,他起用自己的琴奴。“柳姑娘,我已经命人在我的竹屋旁为你和你的丫头也建了一间竹屋,夜里若是太晚,你们就不必回家了,否则路上不安全。白日里你们随时可以回家看看。从今后,对外你就是我的琴奴抱琴,你看如何”木音想得倒也周到。“如此甚好。”柳曼槐点头同意,夜枫和书彤自然也没有意见,口中各种感谢,算是将“妹妹”正式托付给了木音。从这日开始,烟霞楼的红牌伶人木音公子身边多了一个琴艺出众的女子。这位姑娘和木音公子一样只是清倌,而且,作为木音的琴奴,她从不单独见客,只为木音公子的恩客弹奏。据说,凡是听过她琴声的人都赞不绝口,更有人称,这位抱琴姑娘,不但琴艺过人,泡茶的功夫也是一流,普通的茶叶在她手里都能煮出不同凡响的滋味,更别说木音公子酷爱品茗,他的茶当然都不差。一时间,因为抱琴,木音身价大涨。不少人争着一掷千金,只为在得他相伴的同时,也欣赏那琴奴的琴音和茶艺。烟霞楼因此又大火了一把。三月后的一日,暮色刚刚降临,木音敲开柳曼槐的门,“抱琴,陪我出去走走可好”“公子今夜没有客人”柳曼槐一愣,烟霞楼最热闹的时候就要到了,木音怎么会挑这个时候出门因为今日是乞巧节么“今夜本公子不想见客,只想出去凑凑热闹。”木音淡淡一笑,“素来都是我们笑着侍奉客人,今夜,我们也去看看别人的笑脸如何”“抱琴听公子的”柳曼槐不知木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跟着他出了烟霞楼。阿英谎称自己不舒服,并没有与两人同行。自打阿英随柳曼槐住进了竹屋,近距离了解了木音之后,对他的印象便大为改观。原来这木音虽然是头牌,却只卖艺。他谈吐幽默,为人风趣,擅长书画,文采颇佳,棋艺过人,不少客人一掷千金与他一夜畅谈,只是为了寻找一种久违的快乐,并从他睿智的语言中得到某种启示。阿英渐渐对木音产生了好感,被其魅力所吸引,甚至觉得姑娘若是能和他在一起,也很不错,故而时常找借口避开,留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到了街上,柳曼槐才知道,苏城的乞巧节,也是单身男女相亲的节日。夜幕降临后,少女们穿着新衣从家中涌出,手里拿着用彩纸、通草、线绳等编制成各种奇巧的小玩意儿,捧着装有浸泡发芽后长到二寸多长的谷种和绿豆,去往城北的月神庙焚香点烛,对星空跪拜,对月穿针,乞求织女赐予巧技。不少青年男子守候在月神庙旁的清河边,当少女们从月神庙出来的时候,他们提着自制的花灯迎上前去纵情歌唱,表达心中的爱慕之情。、第一百七十二章 云山来人在歌声中,不断有男子走向心仪的女子,献上自己的花灯,若是女子回赠自己所做的小玩意儿,两人就会手牵手、唱着歌离去。他们通常会走到清河的上游,将手里的花灯放入河中,让其带着美好的祝愿一起飘走。木音和柳曼槐远远看着,却也只是看着,热闹是别人的,与他们无缘。这一刻,木音从柳曼槐身上感应到一丝淡淡的忧伤,柳曼槐也从他身上感应到一丝淡淡的失落。或许,都是有故事的人,都是天涯沦落人。“抱琴,你今年多大了”木音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十五了。”柳曼槐轻声应着,话里带着几分沧桑,那是经历太多之后的一种感伤。“比我还小五岁,真是个小丫头。”木音看着远处,声音淡淡的,“十五岁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一句“小丫头”让柳曼槐心中一滞,一张妖孽的脸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冷如碎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轻轻摇了摇头。“抱琴,你为何要跟着我”沉默了一下,木音又问,“打算瞒我多久”柳曼槐又是一愣,心知自己露了馅,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知道了多少。“抱琴,一个人的优雅是装不出来的,深入骨髓的优雅更不容易从身上剔除。若说你只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那你身上何来比皇族的公主更甚的优雅”木音说着,回头直视着柳曼槐,“你到底是谁”“公子,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我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暂时隐匿在烟霞楼。如果公子觉得我的存在对你是种威胁,我离开便是。”柳曼槐不躲不避,迎着木音的审视。“抱琴,若你对我有恶意,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和我站在一处说话么”木音轻叹了一声,“你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杀么”“公子,有人因我而死,我隐姓埋名是想为他们报仇。跟着你进到烟霞楼是为了偷师学艺,以后开一间这样的红楼。”“只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简单。若没有公子,我就算进了烟霞楼也无法真正了解很多东西,所以我才利用了公子,希望公子不要介怀。”“你我都一样,都是带着面具示人,想必你也有你的苦衷。若你信得过我,我愿意帮你。”“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易,你让我以琴奴的身份待在你身边,便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都是聪明人,说话倒也不用遮遮掩掩,柳曼槐并不否认自己接近木音是另有目的。“抱琴,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将你当朋友。”相处不过半月,木音也看出来了,柳曼槐心思深沉,性子清冷,坚强独立,他对她的好感在与日俱增。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认识时间并不长,却就是信任她,从骨子里相信她。而且,他已经找人问过,“鸣玉”是有灵性的,能恢复原本音质,是有人用鲜血去祭奠和浇注了琴弦。柳曼槐能为自己做到这样,他很感谢。“多谢公子,抱琴铭记在心。”柳曼槐福了福身,一脸的真诚。“抱琴,你的性子很像我娘亲,有时看你坐在那里抚琴,我恍然觉得娘亲又回来了。”木音负手而立,仰起头,视线投向夜空,话里带着一丝伤感。柳曼槐不说话,只是安静听着。“我生在烟霞楼,娘亲曾是这里的头牌,但因为我,她不再接客。我一出生就被父亲的人带走,没人知道我的身世。虽然父亲暗中将娘亲保护起来,可因为各种原因,娘亲依然留在烟霞楼。离开娘亲时,我只有三岁,每三年才能见她一面。”“娘亲很坚强,她虽然不舍,却从未在我面前表露,更未流过一次泪,总是笑着送我走,笑着迎我归。每次见面,她都那么开心,好像没有烦恼,也不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有多辛苦。”“她将对我全部的牵挂都变作微笑,每日看我练剑,为我抚琴,为我做各种我喜欢的美食。一年一年,我渐渐长大,娘亲却在等待中日渐消瘦,终于在我十六岁那年,撒手人寰。”“当我得知消息赶回,看着棺椁中她宛如沉睡的面容,悔不当初。我恨自己为何明知她心里苦,却不留在她的身边多陪伴她。安葬了娘亲之后我便在烟霞楼留了下来,四处寻找她最喜欢的古琴,一住就是三年。”“在这里我用自己的才智为客人开解烦忧,和他们笑谈风月,畅聊人生。只是,当客人们笑着从竹屋离去的时候,我却会无尽失落。我可以逗笑很多人,唯独我最想让她笑的人,却再也不能在我面前尽展欢颜。”木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夜空的双眸闪着一丝晶莹,眸光中弥散着深深的思念。“逝者已矣,公子不必一直深陷自责。你娘亲虽因忧思过重,早早仙逝,但她当初同意送你离开,也是为了你的未来。否则,她如何舍得若你娘亲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平安快乐。”“公子倾尽全力,收集了娘亲喜欢的十大古琴,竹屋也保持着娘亲生前的布置,这实属不易。你对娘亲的孝心天地可表,唯有让自己的心真正解脱,活得洒脱,你娘亲才会含笑九泉。”柳曼槐说着,手不觉伸向颈项,突然想起书彤她们当日为了骗过众人,已将娘亲的玉佩挂在那妇人身上,如今早已随着那妇人被欧阳英睿给焚了,心底漫起难言的遗憾。“抱琴,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留多久,但是,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护你一天。日后,若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我一定也会带着你。”木音低头看着柳曼槐,眉宇间的哀伤淡了许多。“抱琴谢过公子。”两人踏着月色,一路闲聊回了烟霞楼,大厅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柳曼槐眼里。只见一个青衫男子站在楼梯旁,斜靠着栏杆,笑得玩世不恭,几个姑娘围在他身旁娇笑着,不时伸手在他身上戳一下,或是顺势在他身上蹭一下,看上去彼此都很熟络。这男子柳曼槐再熟悉不过了。他是云山弟子,孤平,如今云山的首席大弟子。这些年来,孤平是云山老怪最得力的干将,但凡云山的重要大事,云山老怪一定会交给他去办。孤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云山的规矩很严,素来要求弟子戒色,不得随意出入红粉之地,更不能沾染烟花情事。否则一经发现,轻则挨罚,重则毙命。孤平这个人,从小就特别崇拜云山老怪,素来将尊上奉为神明,从不会对尊上的话阳奉阴违,不可能私下破戒。此时他揽着一个女子的腰,摆出一副爱昧的姿态,可眼里却没有沾染丝毫青欲。显然,他来此处绝非寻欢,而是办事的。难道,孤平是冲着自己来的柳曼槐心里一滞,眼神依旧如以往一般淡然,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紧跟木音穿过大厅。好在,孤平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平老弟,上楼”一个头戴白玉冠,身穿锦缎长衫的男子走向孤平,看到木音,松开怀里的姑娘,轻挑地笑着上前,“这就是木音公子”男子的口音有些特别,显然并非离国人士。他虽然才二十出头,但眼下晕着一圈青灰色,双眼浮肿,一看就是长期浸淫于酒色之中,身子已被掏空。此刻看见木音,他倍感惊艳,走过来伸出手指就欲去勾木音的下巴,“果然是个油物,可惜偏偏是个男子,若这副皮囊长在女子身上,就算死在你怀里也聊无遗憾”木音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脸上却笑得妖气,身子轻轻一侧,躲过那狼爪,“这位爷倒是有趣,可惜在下的爹娘没有给在下一副女儿身。”“是有些可惜。”那男子收回自己的手,捏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木音,眼里神情愈发荒诞,言语也愈发放肆,“不过偶尔换下口味也不错,不知道这男人的滋味和女人有何不同”“恐怕爷要失望了,在下是清倌。”木音又往后退了半步。“清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