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璟然转头问他,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滴水不漏。他永远只给自己的情绪,片刻放纵的机会。即使心底如何不平静,他也尽可能将之掩藏在冷静的外表下,为自己赢得表面的优势。而顾连北显然没有这种程度的修为,仍然从头到尾透露着狼狈,仿佛不堪一击。听到他的问话,他才稍稍动了动,讽刺地说:“还需要问吗在你抛弃她之后,她每天哭,每天失眠,每天都恨不得去死”“够了”程璟然打断他,气息有些紊乱,却仍抿着唇,极力克制。死这个字。他想都不敢想。他自认为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却原来只是冰山一角。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们之间除了那四年,究竟还阻隔着什么。、巴黎顾连北跌跌撞撞回到酒店的时候,陈诗琪仍然在大厅沙发上等着他。看着他回来,她很快起身迎了上去,手里还抱着自己准备的保温桶。“连北哥哥,你怎么了”陈诗琪看清他的样子后,有些惊吓,简直和出去时判若两人。顾连北仍然没有理她,自顾自上了电梯,脸色憔悴。陈诗琪跟了上去,他也只当她透明人,看也没看她一眼。直到她跟着想进房间的时候,他拦住她,不耐烦地吼:“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吃饭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保温桶,讨好地问。顾连北阴沉着脸色:“不需要。”关上门,再不理会她在外面的叫喊。顾连北跌坐在沙发上,捂住脸,躁动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连北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偏偏陈诗琪还乐此不疲地在外面吵,一句连北哥哥接一句地喊,顾连北忍无可忍地抄起桌上的遥控器砸到门上:“滚”门外安静了一秒,怯怯懦懦的女声再次响起。“你把饭吃了我就走。”“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谁稀罕你的关心你以为你是谁”他一脚踹翻了茶几,却像还嫌不够似的,抄起一个凳子砸了过去,几乎把能砸的都砸了。心里压抑的情绪一旦爆发出来,就再难收住。他只觉得有一头野兽在撕咬他的心脏他的神经,他疯狂地破坏着一切,电视、冰箱、台灯,凡是能看见的东西,他通通砸了个痛快。门外久久没有了声音,他也累到跪坐在地上,空气里都是溅起的浮尘,他忽然觉得一阵空虚和难过。“连北哥哥你还好吗”门外的小女孩还在,听声音像被吓得不轻。顾连北走过去,拉开门,问她:“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百思不得其解。陈诗琪看了他一眼,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顾连北冷笑一声,再次无情地关上门。捡起地上的手机,他按了一个号码拨出去。“爸,是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华却冷漠的都市。“我认输了。”周末的机场,行人来去匆匆。顾连北戴着大幅的墨镜,几乎挡住了半张脸,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衫,戴起帽子把另半张脸也遮得差不多。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当初势在必得地从h市到c市,以为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如今却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没告诉任何人。他冷着脸坐在贵宾候机室里,桌上是一杯放凉了也没动的咖啡。喇叭里正在提醒登机时间,他拿出手机给顾池发了条短信,然后关机,上了机舱。“小叔,我回去了。对不起。”再见了,c市。一周之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宋予乔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盘着头发,面无表情地走进候机室里。程璟然正看着外面的停机坪,注意到玻璃上她的倒影后,站起来迎上去。“来了。”语气平淡地问候了一声,宋予乔点点头,面色更加冷淡。她走到旁边的桌子旁坐下,并未与他同桌。程璟然也无过多反应,只招了waiter过来,给她点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热牛奶。宋予乔抬头,冷静地拒绝:“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做决定,请给我一杯白开水,我没有胃口,谢谢。”程璟然看向她,waiter却看向程璟然,三人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程璟然点点头:“给她一杯白开水。”waiter这才离开,宋予乔讽刺一笑,望着落地窗外不再说话。“拆线了吗”即使早就知道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关心一句。宋予乔嗯了一声,再没多余的话。程璟然垂眸掩下眼底的黯然,也没再多说什么。这还是自那天争吵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和说话。签证是她自己去办的,还不是办的妥妥的,并没有想象那么难。他要接她一起来机场,她也拒绝了,如果顺风车并不那么让人舒服,那还是不要顺风比较好。好在他都尊重了她的想法,难得不那么强势,不然这趟差宋予乔可能无法完成了。只是十个小时的旅程而已,下了飞机,就分道扬镳吧。宋予乔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看能不能找一个会中文的地陪,再不行,她在外企混的这几个月,英语日常交流还是不成问题的,随便拍几张照就回去算了。正想着拍照,眼前便有闪光灯咔擦一声响,宋予乔奇怪地回头看过去,有经过的两个摩登女郎正收了手机,若无其事地路过。再看程璟然,他皱着眉,显然很不高兴的样子。宋予乔心下了然,暗暗收回视线,不关她的事。座位买的是头等舱,两人是相邻的座位,宋予乔坐下后便放低位子,戴上眼罩,事不关己地睡觉。十个小时太难熬了,她吃了饭过来的,现在只想一路睡过去。程璟然压低声音跟空姐说了句什么,然后她感觉到有人给她盖了条毯子。宋予乔转了个方向对着窗户,即使没有睡着也不想说话,就装作不知道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睡着了,或许前些天头疼,一直只能趴着睡没睡好,这一觉真的睡到了戴高乐机场。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摇她的肩膀,宋予乔嘟囔了一声,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觉得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身边的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宠溺,然后眼罩被他轻轻摘了下来。宋予乔睁开眼,光线有些刺眼。她一面揉着眼睛,一面觉得脸上有些痒,眼罩戴的太久了,给她的脸上都勒出印子了。程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干燥粗粝的指腹帮她按摩着脸上的印子,宋予乔清醒的第一秒便躲开他的触碰,皱眉看向他:“你干什么”生冷的语气让他怔了一秒,然后淡淡收回了手。“快到了,把座椅升起来吧。”他并没有看她,只是用陈述的口吻说着这件事,仿佛刚才的亲昵都是假象。宋予乔心里嗤了一声,自己坐了起来,觉得他有一种特殊的变脸技巧。出了机场,已经有车等在外面,司机过来帮他们提行李,然后打开车门让他们进去。宋予乔看了周围一眼,放弃了自己打车的想法,只跟司机说:“你在秀场附近随便找家酒店把我放下就行了。”说完意识到不对,她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司机是个法国大叔,此时只瞪着一双幽蓝幽蓝的眼睛看着她:“ce e tu dis”你在说什么宋予乔:“”英语已经这么不普及了吗程璟然跟着坐进来,司机赶紧跟他求助,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他也用着地道的法语回了几句,卷舌音发得特别漂亮,比说中文的时候还要性感。然后车子启动了,开始驶上大路,一句话没听懂的宋予乔,完全不知道是要开去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她有些慌了,不得已主动跟他说话。“我跟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你,然后他问我公寓、饭店和公司,先去哪一个。”“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程璟然很快接着说:“当然先回公寓放行李。”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完见她没反应,他疑惑地转头:“饿了吗还是你想先去吃饭”司机拿出副驾驶上一个纸袋子,用法语问:“飞机上吃东西了吗给你们买了点心。”程璟然接过来看了眼,是三明治和咖啡。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现在应该是法国时间晚上九点,咖啡还是不要喝为好。他问:“有矿泉水吗”司机点点头,在储物箱里拿出一瓶新的水扔过去。程璟然拧开递给宋予乔:“先喝口水。”宋予乔一肚子闷气,直接说:“我不喝。”他重新把盖子拧上,也没说什么,转而把三明治递过去:“十个小时没吃东西,肯定饿了,放了行李就出去吃饭。”饿是肯定饿了,但宋予乔快要被他气饱了。她接过他的袋子就砸他身上,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在装傻”他只皱了下眉:“起床气还没过”“你才起床气”宋予乔的样子大概有些狰狞和无理取闹,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几眼,好像对这个东方女人无比震惊。然后一个走神,车子差点撞上绿化道,司机赶紧急打方向盘。车子剧烈晃了下,程璟然扶住宋予乔的身体,眉目含怒地看向前面:“好好开车。”司机讪讪说了声抱歉,开始专注地开车,不再八卦。宋予乔推开程璟然,自己往边上坐了些,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跟他说:“虽然顾总嘱咐让我跟着你,但我觉得麻烦你到这里就够了。我们不同公司,工作任务也完全不同,你忙你自己的就行了,我想我从没表达过要住你公寓的意思。”程璟然垂着眸,静默不语。晚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他乌黑的头发,他抬眼,眼底深沉似海。“好。”宋予乔撇开视线,淡淡地说:“请你用法文跟他说,把我放到秀场附近的酒店就行,或者市中心随便找家酒店也行,我可以自己过去。”于是程璟然再开口,已经是用法文在跟司机交流。宋予乔吐出一口气,觉得压抑无比。车子最终停在了塞纳河右岸的一家高档酒店,程璟然下车帮她把行李拿出来,宋予乔自己接过来:“我自己进去就行。”这次程璟然没有听她的,而是执意亲自送她进去,宋予乔只好紧跟在他后面。“这边治安很好,但晚上尽量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他一面走,一面嘱咐她。刚进大门,便有大堂经理过来引路,顺便帮他们拎上行李,服务态度极好。“这几天我会很忙,等时装秀结束我再带你逛一逛这边。”“不用了,我没兴趣。”她打断他,走到前台,用英语交流。幸好五星级酒店的工作人员,专业素质还不错,沟通很顺畅。只是付款的时候,程璟然却先拿出卡递过去。“你干什么”宋予乔很无语地看着他。“本来就是公费,你这样有意思吗”“就用我的。”他坚持,顺便补充道:“你的公费都拿去买机票了。”宋予乔憋屈,“谁让你拿去买头等舱的”程璟然笑了下没说话,很快便刷完了卡,他接过收回钱包里。“我送你上去。”“不用了,阿拉伯数字我认识。”“明天我派个会中文的助理过来。”“我说了不用了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的话”宋予乔烦躁地看着他。周围几个高大的法国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宋予乔尴尬地咬了咬唇,忽然发现程璟然站在她面前,并没有比这些法国佬矮,只有她看起来小得一点点。她瞪了他一眼,拿过房卡就往电梯走。程璟然跟上去拉住她,终于沉下了脸色:“你别胡闹了行不行这里很多人根本不会英语,你没办法跟别人交流。”“那是我的事”她甩开他的手:“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想挽回什么吗”“我没有。”他抿着唇,神色认真。宋予乔哼了声:“没有最好。”她拿过经理手上的行李,一个人进了电梯。程璟然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看着金色的电梯门缓缓合上,静静说道:“我没有想要挽回。我想要的,是重新开始。”过去那些回忆太痛苦,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欠你的,我用余生来偿。、穷游宋予乔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澡,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然后干干净净穿上家居服出来。她打量了一下酒店房间,不愧是浪漫之都巴黎,整个装修风格奢华又精致,每个细节都处理得很好。金色的壁纸、柔和的水晶灯,浪漫的古堡油画,仿佛置身中世纪的宫殿,连真皮沙发都格外柔软。宋予乔扑上床,滚了两圈又跳到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怀里抱了个银灰色的抱枕,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是真的饿了,只是出去吃已经不现实了,桌上有酒店的宣传册,英法双语。宋予乔拿过来琢磨着,该怎么打电话订餐。刚摸出一点门路,门铃就响了。宋予乔吓了一跳,大晚上的谁来敲门啊意识到有可能是程璟然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一级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