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是原籽温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摆脱不开的阴影。想到这里,原籽温眼角酸涩,果然还是安家路理解她。她想见他。原籽温通过妈妈,从申敖那里要来安家路所在酒店的地址。她风风火火就去了,可刚开门,便看见黑寻坐在里面。“安家路在洗手间。”他泰然自若地说。出了这么大事,他居然还敢来和他见面黑寻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我今天来找他,是想告诉他我们乐团晚上就会离开本城。下半年的世界巡演会提前,九月份便动身。”原籽温没有回应,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黑寻朝她笑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灿烂,然后戴上墨镜离开了。安家路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原籽温惊喜至极,他想走过来像以前一样轻轻抱住她。可原籽温兜头就问:“你已经答应黑寻了吧”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长,可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安家路是只无脚鸟,向往海阔天空,丰富多彩。如果说先前他还有点犹豫,那铺天盖地的流言绯闻已经推波助澜,让他有了决断。安家路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只是说:“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哪里也不去。”原籽温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她就好像是掉进蜘蛛网里的昆虫,越挣扎就有越多丝线束缚上来,使不上力,也动弹不得。她残忍地微笑,“安家路,我们分手吧。”她说完就转身想干净利落地离开,越走越快,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安家路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呼吸也变得急促,“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他红了眼眶,像个执拗野蛮的孩子,面对得不到的玩具质问为什么他的气力那样大,捏得她痛不可抑,原籽温强忍泪水,“我没办法忍受自己的男朋友,除了我以外还喜欢别人”难道这不是常识吗为什么安家路就是不明白呢他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嗓音却很沙哑,“对不起,原籽温。我说过,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好害怕失去你你别不理我好吗”原籽温绝望地摇头,想将胳膊从他的指间挣脱出来,他不肯放,她就用尽全力掰开他的手。那曾是她最喜欢的一双手,干净白皙,能拍出这个世上最漂亮的照片。“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近乎哀求的语气。原籽温抬眸望了他许久,然后用最冷酷的字句,仿佛锋利无比的刀刃硬生生地斩下去。她说:“除非你从这里跳下去。”安家路的瞳孔急速收缩,瞪着她像瞪着一个冷血的杀手。原籽温迎着他的目光,神色绝决而坚定。他终于松开手,一点一点,恋恋不舍。原籽温立刻伸手去开门,身后忽然响起安家路的声音。“好。”原籽温心里蓦然一惊,好什么然后她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有重物落下去的声音,人群尖叫的声音。原籽温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心脏停止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她像个坏掉的木偶般缓慢地转动身体,缓慢地靠近窗台。阳台外面是沸腾的人声车声,浩瀚的声音海洋,此起彼伏惊涛拍岸。金色的阳光像温暖的细沙般无声无息地筛下来,劈头盖脸地落在原籽温脸上。她目光呆滞地向下望去,看见楼下的垃圾堆里躺着一个人影,周围是大片的红,被阳光一照,就像喷薄的岩浆。原籽温根本就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等她稍微恢复点意识的时候,已经被医护人员死命地拦住,强迫她松开紧紧抓住安家路不放的手。他们把他送上救护车,原籽温哭得声嘶力竭,连声音都变了调子。赶来的申敖把她抱起来送到车里,也火速赶往医院。记者们不知何时得到消息,像群寻觅到甜食的蚂蚁围到医院门口。网上立刻爆出新闻,“安家路为黑寻自杀,目前正在抢救中。”整个医院都被他们搅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申敖给鞠慧音打电话,让她先把原籽温带走,如果被媒体拍到,恐怕又不知道做出什么文章来。原籽温被强行拖走,她坐在鞠慧音的车里一遍遍哀求妈妈,让她进去再看看安家路。她想起他们那天在雨里,安家路拍下两个身穿垃圾袋的女孩,说她们是黑色的玫瑰花。她想起他们站在五星级酒店门外的喷泉面前,安家路吻了她。她想起他们躺在狭窄的床上望着窗外的细雨聊天,安家路说:“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只要他可以安然无恙,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安家路,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糊涂,难道你听不出来我说的是他妈的气话吗我说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是白痴吗原籽温闭上眼睛,整个世界轰然倒塌。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应该看出来,安家路这个人物的三观和正常人有点不同,无论在生活上,事业上,感情上,他都是个奇葩,但从另一面来说,他是个始终保持着孩童般天真和单纯的人,他眼中看到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他注定要受到的伤害比别人多,带给别人的伤害也同样多。回忆篇这章没写完,下一章继续第31章 第三十一幕记忆里,这好像是妈妈第一次主动找原籽温聊天。鞠慧音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是称职的母亲,在她的心里事业和梦想要远重于家庭。她认真审视原籽温白净如玉的脸庞,惊觉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她有一对双眼皮摺得很深的眼睛,黑白分明,眼梢向上吊起,透出几分凌厉。很像她爸爸。鞠慧音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发,她说:“我不希望你因为喜欢一个人失去太多的东西。籽温,安家路那种男生,你爱不起。”她没有把原籽温当成小孩子,她尊重她的感情同时也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你爱不起他。这句话仿佛是锋利的刀刃,沿着原籽温的心脏缓缓劈下去,血液无声地冒出来,痛得她不能呼吸。原籽温曾以为自己心无旁骛,喜欢安家路便是十五年来最勇敢的冒险。却不知他是五光十色的海市蜃楼,而她不过是脚踏实地的芸芸众生。直到假期结束,原籽温都没有去医院看望安家路,只是从罗谦君和苏黎裳口中零零碎碎地打探他的消息。房萱自从上次落水后,就高烧不退。鞠颜茜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原籽温也视而不见。她戴着耳机坐在床上听安家路最喜欢的英文歌曲,鞠颜茜尖锐愤怒的声音还是渗了进来,“房萱下学期就会转学,我绝对不能让她再见原籽温她迟早会害死她”原籽温将双手紧紧地捂在耳机上,望着墙上贴满的那些横幅标语,一句一句地念出来。仿佛只有借助安家路的力量,才能摆脱鞠颜茜恶魔般的诅咒。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直到被自己的吐沫呛到才不得不停下来。口中泛着腥甜,咳到声嘶力竭,用手一抹脸,才发现早已濡湿一片。那晚电话忽然响起来,原籽温正好去卫生间,她拿起话筒,里面是沉默的空白。她的心脏蓦然紧缩,一揪一揪地疼起来。她知道是他。果然,安家路轻声说:“原籽温,我想见你。”原籽温跑到窗边,看见安家路就在楼下。雨声清响,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细银如针的雨丝,交织出安家路孤单的身影。他坐在轮椅上,靠在出租车旁,满身的绑带和伤痕,只穿一件薄薄的外套。原籽温一眼认出他手里的那把黑伞,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街拍时自己用过的。原籽温想立刻冲下楼,可刚走到门口又返身回屋。她从窗帘的缝隙望下去,看到少年始终倔强固执地仰着头。一段时间没见,他瘦了好多,脸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下颚尖尖的。他的头发也长了,一缕缕被雨水打湿黏在额头上,面无血色。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只被人遗弃的家猫,眼神里是无穷无尽的落寞和孤独。原籽温觉得眼神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明明没有形状,却是如此鲜明立体地传达情绪,就像此刻。原籽温被烫到般快速转过身,仿佛再看他一眼整个人就会融化。她沿着窗户缓缓坐到地上,身体内部似乎裂开一道沟壑,彻心彻肺地寒凉,呼啸着冷风。她将手用力按在胸口的地方,告诉自己要狠下心肠。熬过这一夜,她就熬过整个青春。天亮的时候,原籽温小心地望出去,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安家路的身影。晨曦温暖,雨过天晴,昨晚的一幕就好像梦境一般。罗谦君来看原籽温,他说:“你老人家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假期,悟出什么绝世武功招式来了吗”原籽温横他一眼,又垂下头,轻声问:“他怎么样了”“放心,他死不了,那家伙的生命力一向顽强得惊人。”他们都绝口不提他的名字,仿佛安家路三个字是咒语,说出来就是伤筋动骨的灾难。罗谦君看原籽温无精打采,便拍拍她的肩膀,“哪个女孩年轻的时候没遇见过几个混蛋,况且他九月份就要跟着黑寻出国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果然,安家路始终还是要走。他是那般光彩夺目的人物,前程似锦,而这万丈红尘偏偏又充满了诱惑,他渴望更多的爱,再多一点。而原籽温只有一腔孤勇,她能给他的始终太少。原籽温释然一笑,便霍然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喂,你干什么呢”罗谦君问。“我去跑马拉松。”“跑什么马拉松,你吃错药了”原籽温不理会罗谦君诧异的眼神,从衣柜里翻出那套红艳艳的运动服。当初她就是身穿这套战甲单枪匹马,赤手空拳赢过洛佩佩的,而现在她要再穿一次,沿着马拉松的路线重新跑一圈,给自己最后的交代。有始有终,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罗谦君望着她站在镜子前抖擞精神,整装待发的样子,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这就是原籽温,无论摔倒几次总能够爬起来,在她的人生字典中从来就没有“认输”两个字。原籽温刚要出门,罗谦君叫住她。风从门外吹进来,将女生的长发丝丝散开,这个假期她也瘦了,越发显得尖尖的脸上宝石样的眸子熠熠生辉。她好奇地眨眼,非常孩子气,更像一个明眸善昧的精灵。罗谦君微笑,“原籽温,加油”原籽温顿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她的观众,为她喝彩欢呼,为她摇旗呐喊。同样的,他也绝对不允许原籽温受到任何伤害。罗谦君说了谎。那天他去医院看安家路,安家路的心情非常低沉,无论护士怎么劝说都不肯吃饭。待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安家路怔怔地看着罗谦君,“你能让原籽温见我一面吗”罗谦君语气不善,“你还想怎么样”依照他的脾气,本来已经做好准备狠狠把安家路揍一顿,为原籽温出出气。可现在看见对方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样子,也是下不去手了。安家路不说话,他那种孤伶伶的眼神真的很有杀伤力,是人看见都会心软。罗谦君叹口气,坐到他身边,他说:“你喜欢原籽温吗”“喜欢。”“那你喜欢黑寻吗”“喜欢。”“我他妈的真想给你一拳”罗谦君又怒了。午后冬日的阳光,薄薄得好像一层纱,轻柔地笼罩在安家路的身上。他的脸一半在光线的明媚里,一半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说:“在没有遇见原籽温之前,我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孤单。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人,穿得很漂亮的女人和不怎么时尚的路人。和原籽温在一起后,我才明白什么是幸福。我喜欢原籽温,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一直喜欢下去。”记得他们在罗谦君舅舅的音像店曾看过一部电影叫剪刀手爱德华,那个长着一双剪刀手的机器人在没有遇见女主之前是自由快乐的,可后来他得到了爱,也失去了爱,便深深感受到孤独的滋味。每年冬天,他都会在山顶的城堡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