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怎么了”君离看青蘅的眼神太过怪异,他无法不注意。那个青衣的女子,明明是初见,他却觉得似曾相识。在王的强大气场下,根本不可能有人不受影响,而青蘅,她是例外,以一种古怪的方式例外,她根本没有存在感。但不知为何,别人总是会忽视她的存在,他却每次都会注意到光芒背后似乎不存在的女子。“无事。”君离随口回道。诸方闻言立时明白君离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便不再追问。君离换了个话题,对诸方夸赞道:“你此战表现得不错,好好干,定能成为千古名将,或许还能成为王。”人族的王位不世袭,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任王是哪位,诸方的出身虽然不太可能,但他若委实出色,也不是不可能。如王,冷眼看亲生母亲去死,屠自己半数的兄弟姐妹,为了斩草除根,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但她如今坐在王位上,谁又敢对她的过往置喙半个字呢做王的侍从很轻松,就是“所以你们这帮废物连羽人跑到了王城上空都没发现。”诸方默然的瞅了瞅被王斥责为废物的人,都是人族的重臣,不乏一方诸侯的,这么个脾气,王没让人给推翻,委实是个奇迹。而且,诸方瞅了瞅一直在玩蓍草的青蘅,王一回来就一脚体响了王宫大门口紧急召集百官的青铜古钟,能够成为人族重臣,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钟声敲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百官便来齐了。只是开始问了几个问题后王的一条无差别的毒舌便令人恨不得去死,唯一跟没事人的便是青蘅,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用蓍草卜算。许是看王再说下去,说不准真会有人被王说得一头碰死在这大殿上,青蘅忽道:“若嫌他们废物,不如废物利用,让他们领兵去月照平原与姑射海峡一线。”废物利用百官怒瞪,巫女你会不会说人话啊不会说人话就别开口,一开口比王还毒舌。王诧异的看向青蘅。“你什么意思”改主意支持她发动大战了可这又有什么用人族这四百年可谓灾劫不断,四百年前人族内乱,羽人又趁机入侵,血流成河,千里无鸡鸣,白骨路于野。两百年前,与鲛人之战,洪水肆虐,人族几成鱼鳖。王觉得,九州帝国十数位君王,就没哪位比她更倒霉了,刚登基就赶上内忧外患,好不容易完全掌权了,又赶上洪水,如今更好,晚年快死了还被人恶心。两百年前汐珞之死,王不是不想挥师沃州报仇,但连番灾劫,加上王的一番清算,人族的血几乎流尽,没法再发动大战,否则王早打上沃州了。综合上述原因,青蘅如今终于不跟她唱反调了又如何王却纠结的发现,自己还是发动不了战争。青蘅一派风轻云淡的回道:“不论你想要做什么,巫宗会全力支持你。”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愣,巫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人族王权与神权并立,王权治理人族,神权则较为神秘,只知道巫宗十殿一宫,十殿为十巫殿,每一殿都有一位十巫镇守,宫为玉宫,玉宫之主即为巫女,巫宗之主,神权执掌者。巫宗十殿一宫除了巫即殿神秘莫测,其余巫殿随便一殿的实力都足以碾压整个四氏族,而巫宗齐出,没人见过,只知巫宗最大规模的两次活动都在两百年前,一宫十殿除巫即殿全部出动。第一次是与鲛人的战争,将人族从洪水中捞了出来,鲛人几近灭族;第二次是巫女汐珞被杀,九州大地上风声鹤唳,无数氏族被灭族。即便是王,也对疯狗一般的十巫退避三舍。虽然不知道巫宗全部的实力,但单就两百年前展现出来的,全力支持,足够王把天给掀了。百官心里咯噔的望向王,果不其然的发现王的眸子亮得堪比最璀璨的宝石,美丽却透着冰冷。不论王想要做什么,一个小小的侍从都没什么发言权,因此诸方很闲,也不能说很闲,他每日里都跟着禁军一起训练。做王的禁军必须拥有很强的实力,否则一定会死得很惨,王不会杀禁军,但架不住王太会拉仇恨,还有青蘅,除非存在感令得别人无法注意到她,她拉的仇恨不会比王低,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没拉仇恨了。刺杀王的人天天都有,刺杀青蘅的虽不多,却质量极好,一个就苦役赶上几十年来刺杀王的刺客们所造成的损失。拜这两位能拉仇恨的主所赐,王宫的禁军几乎草木一般,一年一换。顶头上司能拉仇恨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有大战,王通常都会亲征,早年九州动荡之时,王四处征战,她的禁军也跟着立下赫赫战功,只要活下来的无一不封侯。哪个男儿没有封侯拜将的梦想成为一方侯伯,若是自己的子孙争气,千年之后未必不能问鼎人王之位,得享人族永世的祭祀。又一日训练结束,累得几乎要瘫痪的诸方强撑着走到了清液池边便走不动了,王的禁军对自身的训练简直没人性,无怪乎能够与羽人一较高下。但他才到,身体一时间不适应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每日训练结束,别人还能结伴去喝酒,他却是连呼吸都觉得没气力了。在清液池边坐下,算了算,没一会便见到了凤凰花顺流而来,这是他数月前在清液池休息时发现的。王不喜欢奢华的建筑,因此王宫中多林木,特别是凤凰树,王宫中的树木近半都是凤凰树。花开花落,每日都会有无数落花随水而来,而灼灼落花中又夹杂了几片绿叶,诸方无意中发现,有一些绿叶上写着字。字是以灵力直接写在叶片上的,非常浅,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字,他也是觉得叶片上的花纹怪异了点而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那是字。昨日是搬迁到了昆吾山,今日又是什么呢诸方抱着期待找出有字迹的叶片,这些树叶上字迹的内容每天都不一样,昨日可能是天气如何,今日就可能是被谁给气了,全是繁琐小事。虽繁琐,却也透着温馨的感觉,令诸方很是羡慕,这树叶的主人定是一个很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快活的奇女子。最近这段日子写字之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经常回忆起童年时的事。诸方判断,写字的人应是濁山氏的女子,字迹虽然风骨卓绝,笔力很足,却仍透着女子的柔婉。而女子童年时生活在濁山一带,众所周知,濁山是濁山氏族宗庙所在,能够在那里生活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氏濁山。一一对应起来,对方应是濁山氏的贵女,不过王宫中各氏族的人太多,濁山氏的人也不在少数,诸方也不能判断这些字是谁写的,或许谁也不是,因为那些濁山氏的贵女给诸方的感觉,没一个能写出这般风骨卓绝的笔迹。也因为对方的的风骨卓绝的字迹,前些日子一时忍不住用灵力回了一片树叶信,在他察觉自己的孟浪,破坏了对方一个纾解心中苦闷之处可能不会有回信时,一片树叶信顺流而来。自此,诸方也开始学着对方在树叶信中写下自己的苦闷,不过对方的十天半月也未必有苦闷,写的都是一些关于心情鱼见闻的东西,反倒是诸方一直在倒垃圾。因着彼此不相识,他又特意改了字迹,因此诸方初时很是肆无忌惮的倒垃圾。当他终于意识到不好意思时,却发现上游的人脾气极好,他的所有垃圾,他以为她都丢了,但从她偶尔传回的劝解中又可以看出,对方是真的很认真的看完了他倾倒的垃圾。这一次的内容不是回忆,只有一句话:王将征,言血债血偿,吾却不知寻谁偿父母之仇赠毒者,为祖制;立制者,为人族。将树叶上的内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诸方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意思王即将征羽人,这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的事,整个人族都在厉兵秣马的备战。但这之间有什么仇恨而写信人的父母之仇又是怎么一回事诸方回信,彼方却没有回信。想了想,诸方最后决定去看看,他早就想知道彼方的写信人是什么人,但王宫中所有雌性他都一一比对过了,不是配不上这般风骨卓绝的字迹便是配不上树叶信上几可包容一切的心胸。也曾笑问对方是谁,结果便是没有结果。诸方的探询仍是没有结果,溯流而上,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落英缤纷间没有任何人影,但溪边余温仍在茶炉却表明人并未离开太久,或许只是为了避开他而匆匆离去。诸方大声道:“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这里,为何不愿见我”回应他的是凤凰林中无声飘落的凤凰花。“干嘛不见他”一株几人合抱粗的凤凰树下,青蘅心中轻叹以答:“为何要见虽是意外,但相识亦是缘,而不见的话,他或许能保存一些记忆。”“你很希望百年之后有人记得你可你要知道不管多么鲜艳的记忆都会有褪色之时的。”“我知道啊,这世间除了你,不存在永恒不灭的东西,不,即便是你,也并非不灭的吧。”“不被彻底湮灭灵魂的话,我永恒不灭。”“我不奢求永恒不灭,我也不奢求名传后世,我只是希望自己百年之后,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想起,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存在,哪怕他想不起来我是谁,至少他知道这世上曾有过一个我。这只是我做为一个人,最卑微的希望。”“与我融合之后,你便与我一般永恒不灭。”“与你一般啊您可想听实话”“不想。”“为何”“你肯定不会说人话,既如此,我何必听了堵心。”真了解我,青蘅浅笑,她要说的的确不是什么中听的话。青蘅回到王的宫室时,不出意料的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强烈的低温,很好,王的气场是越来越强大了,若非清楚王的身体如今是怎么个情况,她都要怀疑王是否真病了。“有辛氏又来惹你了”有辛氏是王出身的氏族,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在任何人看来都颇为诡异。王对有辛氏的提拔与任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但每个人也都看得出来,王对有辛氏的提拔与任用是非常理智的,有辛氏有那个能力,她就用,没那个能力,她就弃之,与旁的王对自身氏族的依赖重用成鲜明对比。但这也在情理之中,从个人的角度来看,是有辛氏有负于王;但从宗族来看,只能说有辛氏族太倒霉,守成的族长与开拓的君王同生于一代,并且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兄庶妹嫡,直接后果便是一场血腥的内乱。王虽是最终的胜利者,灭了她庶兄满门,但过程极艰难。王虽是嫡嗣,但她的父亲死去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背负着克死父亲的不祥之名。因此有辛氏先代族长死后,庶长子成为了代族长,在王大婚前,由代族长管理氏族。但人是有野心的,比起日后将权力还给小妹,王的庶兄显然对去掉代字更有兴趣,而他又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一个是已成年并已证明有族长应有之能力的庶长子,另一个却是牙牙学语的嫡女,出于慎重考虑,除非是拥有先知能力的连山氏族,否则任何氏族都会倾向于前者。氏族的兴衰面前,哪怕是至亲骨肉亦可弃如敝屣。而今九州大地,无人不知王用铁的事实证明了有辛氏族当初的眼瞎,却无人注意到王耀眼的光芒之后是怎样的屈辱过往。数百年前王便对有辛氏有言:可与她谈主从、君臣之道,甚至相互利用的盟友亦可,但永远别谈亲情,那让她恶心。在青蘅两百年来的印象里,除非有正事,否则王平时都是不见有辛氏族人的。王冷冷道:“无事。”没事青蘅狐疑的看着屋子里的低气压。“逼婚”陈年旧谷子的恩怨,哪怕王想记得,四百年前的人也只剩下她一个了,她想气都找不到对象,哪怕当年没放下,过去了四百年,早放下了。但有辛氏还能让王这么大火气,就只有一个原因传宗接代。顶级氏族的入门资格是帝君血统,而王已是铁板钉钉的帝君,有辛氏的着急不难理解,但不是谁都接受得了,至少当事人接受不了。王没吭声,但脸上的神色很能说明事实。青蘅问:“你真打算不留后”青蘅以为王会很笃定的给予肯定回答,但王却迟疑不语,青蘅微怔,顿时想起了这几个月在王城赖着不走的沃州侯。“迟疑了这可不像你以前的风格,是因为沃州侯”王默然无言。“你们是同姓,这可有点麻烦。”青蘅诚恳道,人族婚姻制,同姓不婚,王与君离皆为风姓,且都是炎帝之后。虽然同一个祖宗已是五六千年前的事了,但同姓就是同姓,在人族,同姓结合被视为乱伦。青蘅与巫真很熟,巫真出自连山氏族,因此她对连山氏族有不少的了解。连山氏族对乱伦最有经验,整个氏族内部通婚,完全无视人族的婚姻制。青蘅记得巫真曾经总结过经验:所谓乱伦不过是人的个人看法,在遥远的蛮荒之初,人族哪个不是知母而不知父婚姻制最初也不过是为了防止近亲成婚生下有问题的孩子而出现的,只要五代以内的亲戚不结合,生下的孩子基本不会有问题。曾跟着巫真学习过一段时间,被巫真洗脑过的青蘅对于同姓结合看得很开,只要不是五代以内的血缘亲戚,都不算乱伦。因此青蘅的语气虽诚恳却无多少担忧,一是不认为同姓结合乱伦,二是因为她很清楚王的性格,王想要什么,哪怕天下人都反对她也能让天下人闭嘴,不闭嘴的都死了。一如四百年前她杀死自己的兄长满门夺回族长之位一般,所有人都不赞同她跟兄长来一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