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直冷到骨子里去了。“秀珠,赏。”但她不想表现出来,非但不能哭也不能闹,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过是不得宠而已,又不是没体会过。只是从前的不得宠,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冷暖自知罢了;而今,任何一个小小的荣宠得失,都被人看在眼里,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看来是存了心要让她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了。皇宫从来没有秘密,不消一刻,中宫被赐“冷芜宫”一事早已传至宫里的各个角落,就连辛者库那种整日劳作的地方,听说也在议论这事。坐了皇后凤鸾轿,华盖当顶,前呼后拥,走过之处,不时有人参礼山呼“见过皇后”,倒是威势赫赫,只是轿撵方过去,身后便传过来窃窃私语,虽听不大真切,猜也猜得到议论的是什么。“皇后娘娘求见。”慈恩宫外,掌事太监大声通传,俄倾,一个小太监迎了出来:“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晋见。”慈恩殿布置得富丽堂皇,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远远地从内殿传来笑语声声,糟糕,嫔妃们竟是早她一步来了。窦涟漪便加快了脚步,刚走至内殿门口,听见一道黄鹂般苑转的声音笑道:“按说皇上昨晚又没宿在冷芜宫,皇后怎的比媚嫔还到的晚。”话音未落,已招致一片吃吃的笑声。她咬了咬唇,随即走了进去,方才还笑声一片的内殿立刻鸦雀无声,各种目光打在她的身上。上首正中描金画凤的宝座上,坐着一位浑身珠光宝气,说不出的雍荣华贵与气势不凡的中年贵妇,便是德安太后,那目光如炬,也在细细地端详着她。“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窦涟漪便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盈盈跪了下去,行大礼参拜。“免礼,平身。”太后的声音中气十足,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赐坐。”“谢太后娘娘。”窦涟漪由贴身宫女秀珠扶着起身,便有太后的贴身宫妇引着她至太后右下方单设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那三位宫装丽人分坐堂下两端。德安太后便笑着替她介绍,遥指了指右侧一位着湖蓝色曳地望仙裙,一脸端庄持重的丽人:“这是贤妃安景凉。”“皇后姐姐好。”安贤妃起身福了福。她点头致意:“安妹妹好。”太后又指着安贤妃旁边一位穿着鲜丽,头戴凤穿牡丹金步摇,有着十分秀丽脸庞的美人道:“这是萧丽云萧淑妃。”“皇后姐姐好。”萧淑妃明显带着不情愿,却碍了太后在,不得不敷衍。“萧妹妹好。”窦涟漪依旧微笑着点头致意。太后的眼光转到另一边,“这是媚嫔胡莺儿。”媚嫔这封号好引人遐想,只是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可人儿,她正要依例点头致意,再来一句“胡妹妹好”,趁机也好瞧瞧真人。却在斜对面一道俪影起身拜了拜,随之一道娇滴滴软濡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下好了,都成了妹妹,当中最老的便是皇后姐姐了,又是老又是冷的,嗤,换了臣妾,宁愿不当这个皇后。”、第003章 陷害禁足话音一落,这边两位妃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便是那些宫女,也有忍俊不住的,低了头,却憋得难受。“媚嫔,不许无礼。”太后的脸倒未见沉下来,语气却含了不悦。“是,太后。”窦涟漪已看清楚了,方才那萧淑妃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想不到媚嫔如花似玉,竟是一点也不不输于她,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眼波宛转动人,唇不敷而娇艳,一袭粉色长裙衬得脸色愈加明艳动人,犹是眉目间天生一股妩媚之态,足以令男人为之心动不已。想必皇上也是爱不自禁,才赐了一个“媚”字吧。“太后,皇后姐姐,皇上那还等着臣妾侍候笔墨,臣妾先行告退。”说话间,胡莺儿起身向前行了两步,冲太后拜了拜,稍微转身冲身为皇后的她福了福,便莲步轻移而去,杨柳细腰轻轻拂动,动人极了。“这媚嫔平日里仗着皇上宠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也便罢了,如今皇后姐姐第一次拜见太后,她便这样走了,太不像话了。”安贤妃刚说完,旁边哧地一声,萧淑妃轻捻着鬓角,漫不经心道:“贤姐姐若是能在皇后姐姐的新婚夜将皇上勾了去,也可这般放肆。”“够了。”太后沉了脸,喝斥一声,吓得安、萧二妃起身跪倒在地,连道:“臣妾不敢了。”窦涟漪终于尝到了众人面前被打脸的滋味,原来的不得宠与这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皇后住在冷芜宫里,与冷宫只多了一个字。“太后,两位妹妹也是好意,请太后莫要动气,以免气坏了身子,倒是臣妾的不是了。”她跟着起身,跪了下去,为她们俩求情。“罢了,都起来吧。”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又抚额现出头疼状:“皇上身子不好,后宫笼共就这么几个人,还成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安贤妃起身,建议道:“太后,听说御花园里桃花开了,可否请太后移驾一起欣赏”太后一听,微微颌首:“也好,皇后第一次进宫,大家趁一起赏花的机会,也可以增进增进感情。”皇家花园果真是不同凡响,满园奇花珍草,与亭台楼榭相映成辉。桃园的桃花满园盛开,一眼望去,漫天的粉色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丽人驻足在花下,人面桃花相映红,说不出的意趣横生。“皇后,如雪最近还好吧,前儿个听说她身体不适,可好了一些没有”太后在大家的簇拥下,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花木,一边拉家常。太后与母亲兰如雪是表姐妹,听说两人从小便很要好,窦涟漪忙恭敬地回答:“母亲身体已大好了,请太后不要牵挂。”“一入宫门深似海,连亲戚都不能常走动。”太后感叹道。“是啊,别人常道太后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心里的苦楚,太后放宽心,以后臣妾会常陪在您身边,以解心烦。”窦涟漪乖巧地附和。“唉呀。”忽地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人群一阵大乱,伴随着大呼小叫:“萧淑妃,萧淑妃。”太后眉头紧蹙,看着幸好被宫女扶住,不至于倒在地上出乖丢丑的萧淑妃,满脸不高兴地问:“淑妃,你连走路都走不好了吗”太后本就不怒自威,这一声带了责备,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回太后,臣妾走得好好的,谁知一只脚伸过来袢了一下,人就倒下去了。”萧淑妃一边委屈不已一边拿一双眼睛恨恨地在人群中睃来睃去,想发火,却又找不到主。“别赖我,我离你远着呢。”安景凉连忙撇清,一脸端庄持重,也不像能做出这种龌齪事的人。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打到窦涟漪的身上,因为离萧淑妃最近的人便是她了。“皇后这哪至于,不就是方才取笑了两句,皇后母仪天下,这点气度应该还是有的吧。”安景凉一番话,似是而非,却将矛头一下子挑明了。“太后明鉴。”窦涟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冤枉。”太后扫了众人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赏个花都不得安宁,摆驾回宫。”不待众人回应,便在几个宫女太监的扶持下,拂袖而去。“皇后娘娘,臣妾告辞。”安景凉恭身道了别,也走了。萧丽云不敢直接指责皇后,在一边打骂宫女太监,借题发挥。窦涟漪不禁苦笑一声,看来这宫中果然是处处藏险,你不犯人,也未必能讨得一方清净。回到皇后殿,门楣上方已换了宫名,赫然是“冷芜宫”三个描金朱漆大字。进了屋,她倒没什么,秀珠一边侍候她更衣,一边抱起屈来,“我看是她们故意串通好的陷害您,娘娘,您贵为皇后,凭什么受她们的气。”慈恩殿里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居然使袢子陷害人,太过份了。“算了,皇上不喜欢的人,谁不踩一下都说不过去。”她好脾气地笑了笑。“小姐,我知道您忍耐惯了,可是这里不比府里,再怎么说老爷夫人还是疼着小姐的,在皇宫里,人善就会被人欺。”秀珠已侍候着帮她褪下正服,冲着外面叫道:“春儿,打盆水来。”喊了半天无人应,气得一跺脚,“这帮丫头,准是跑哪里躲懒去了,看我不去找了来,问问,她们是主子,还是娘娘是主子。”刚要挪步,不想被人拉住了,“算了,何必闹得尽人皆知,没的让人看笑话,刚才那盆里还有水,将就着洗洗。”“娘娘。”秀珠的表情与口气,都有些恨铁不成纲了。傍晚,刚用罢晚膳,小太监便来了。窦涟漪又是率众跪下接旨,只听小太监手端拂尘,用尖细的嗓音念道:“皇上口谕,皇后窦氏居心不良,人心不善,着宫禁一月,以儆效尤。”“谢皇上恩典。”窦涟漪不免庆幸,方才没有由着秀珠的性子去找宫女兴师问罪,不然此刻,当真是笑柄了,现成的话等在那:形同废后,还摆什么皇后的架子。自此,窦涟漪深居简出,每天除了早上拜见太后,叙叙家常外,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好在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不觉得什么。、第004章 初见缘起这天,她照例请了安出来,经过花园时,忽闻笛声悠扬,呜呜咽咽好不动听,细听之下,隐隐含了思念之意。窦涟漪自小关在一方小天地里,无以打发,终日不是看书便是与琴棋书画相伴,在音律上颇有研究。想不到这皇宫深院,也有这样动人的音乐,竟忘了圣谕,吩咐秀珠先行回宫,自己只身顺着笛声走进一座小院,看见吹笛之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冷。细细一瞧,是一位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生着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凤眸斜飞入鬓,却是目光清冷,浑身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不可言与卓而不凡的味道。那人双手拢笛吹奏的样子潇洒极了。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况自己尊为皇后,更得恪守礼仪,窦涟漪便要回身,笛声骤然停止,倒令她诧异地驻了足,探究地望过去,他的唇没有血色,配了那雪肌竟生出令人心神一荡的惊艳来。只见他目光一寒,唇缓缓而启:“你喜欢”声音清冷,却很好听。“笛声悠扬,谁不驻足”窦涟漪暗暗打量他的服饰,月白色的袍,令他宛然如仙,却无从判断身份。皇宫禁地闲人莫进,想必是某位王爷,听说皇上是长子,下面有两个兄弟,只是不知是哪一位。男子负手而立,不错眼珠地盯着你,明明肌肤胜雪如白面书生,不知怎的给人无形的压力感。窦涟漪移开目光,心不知怎么突突地跳了起来:“打扰了。”她略一点头,转身欲走。“叫什么”身后传来的一声,倒叫她有些恼,这人好生无礼,第一次见面便问人家女儿家的闺名,便低着头加快了步子,不想差点撞上一样东西,抬头一看,赫然是吹笛人。“告诉我。”她正要斥责一句,下颌蓦然被人撅住了,被迫仰视着他,那清冷的目光里竟是不容置疑的光芒,配了这命令的口吻,叫人不敢不从。“放肆。”她可是皇后。那人笑了,清冷的笑意浮在唇边,非但没有让他看上去亲近一点,反而更显孤绝之气,“整个皇宫,除了一个人可以这么说我。”“所以,趁早放开我,不然皇上知道了,定会治你。”会吗,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替她出头吗,窦涟漪一点儿底气都没有,却说得掷地有声。呵呵,那人笑出声来,肯定是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却在下一秒,笑容蓦然收梢,他的声音冷得如同冬天屋檐下的冰棱,“告诉我,你的名字。”“四儿,我叫四儿。”不能说出头上顶着的这个名字,更不能告诉他原来的名字,又不想随便诌一个,情急之下,取了折中方案,她是娘亲口中的姒儿,四与姒同音。下颌上的力道蓦然松了,他喃喃念叨:“四儿,四儿”真倒霉,遇到一个怪人了,她得赶紧逃走,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来。“等等。”那人不由分说将手中玉笛递过来,“吹来听听。”他怎么知道自己也会吹笛而且老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人不喜。“怎么,不会”讥屑跃然唇边。窦涟漪正在犹豫,被他如此一激,纵心智比同年人略成熟些,到底不过只有十六岁,当下唇不服气地挑起,接过那管玉笛,滑润细腻且晶莹温手,绝非凡物可比,便缓缓送至唇边。随之,笛声再次飘荡在小院里,悠悠荡荡飘上九重天。她沉浸其中,一曲终了,却发现人去了,可是这笛子“娘娘,什么事这么开心”回到冷芜宫,秀珠迎上来,惊奇地发现主子的脸上红扑扑的,笑意一看便是打心里涌上来的,真是嫁进皇宫后难得一见的景象。窦涟漪抚了抚发烫的脸旦,掩饰地斜了秀珠一眼:“哪有,被风吹了,脸有些发热。”“噢”了一声,秀珠不高兴道:“他们也太不厚道了,见您不得宠一个个的偷懒,这不,我让她们准备点心去,到现在还没拿来。”窦涟漪之前无所谓,今天更是觉得无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