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的男男女女有许多。有的人面对面坐着默默吃饭，这条街上树叶正红红黄黄浓烈的好看，他们讲话寥寥，大部分时间都在观赏外面，一餐饭吃的漫长又津津有味。有的情侣则有聊不完的内容，激动的时候他们的声音会陡然升高，又在拌嘴和笑声中沉匿下去。颜战无法像他们那样，他对面这位小姐的香水实在太过浓烈了，他感觉吃进嘴的每一口牛肉都是白麝香的香味儿。他们之间乏善可陈，却不得不用欣赏和关心的语气一次次打破企图暂停下来的话题。相亲可比办案累多了。颜战见完第五个女人回去，倒在沙发上说，奶奶，我有喜欢的人了，甭在安排见面了。颜战是偶然遇到苏红的，在一个貌不惊人的咖啡小馆里。她脚上踩着一双拖鞋，身上裹着的一件驼色大衣武装到脚踝，高高竖起的领子里露出半张没洗的脸。她打包了一杯热可可，手上套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两根闷了水汽的油条。一转身，她和颜战的目光相遇。这个相亲地点是女方选的，颜战推门进来的时候那女人正朝客人收钱。任看上去比照片上瘦一点，介绍人说她在银行工作，她家里母亲和姐姐也都在银行，条件可见一斑。她看见颜战进门惊讶了一下，或许没有料到他身材如此高大。是了，她站在他面前显得很娇小，说话务必要把头仰的很高，“颜战”“是。”他点点头，“你好。”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女人说，“这里很不好找吧”颜战又点点头。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依靠手机地图很轻松就过来了，他只是不想多说话。挨着女人一起坐下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米七五上下，身材却很健壮。他们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颜战不由挑了挑眉。“他是这里的老板。”她坚定的说，“我是这里的老板娘。”见颜战脸上露出不悦，那男人做出维护的姿势，说，“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她家里一直不同意。你叫颜战是吧，虽然你家里条件比我好，但是你没有我爱她为了她我能付出一切，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了”颜战听的嘴角抽搐，这么魁梧的汉子说起情啊爱啊的一点磕绊儿都不打，果然人不可貌相。罢了罢了，不见她也要见别的女人，同样是要走一遭的。想通这一点，颜战爽快的点点头，说意思都听明白了，他不会搞破坏的。女方和她男朋友反倒错愕了，女人一副“我这么好你竟然不争取一下”的表情。本来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老板和老板娘都没料到坐下满两分钟就被颜战清客，“我碰上了我朋友，”男人指了指后面，“能在你们这儿坐坐么”一对男女连忙起身。苏红笑嘻嘻的坐下来，呦呦呦的揶揄道，“情圣嘛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把你晾一边儿了，心里啥滋味儿啊”颜战抿了抿嘴说，“挺巧的。”“我家就在附近。”她把大衣解开，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然后分了一根油条给他，“你尝尝，我本来留一个当宵夜的。”那油条比寻常的要粗很多，面果子嚼劲十足，口味十足，颜战不客气的接受了。苏红显然是这里的老顾客，老板送来水果沙拉还和她打了招呼，“不要钱，我请你们吃”苏红呵呵笑，“哎呀那怎么好意思沾了颜队长的光了”他说，“我请客，你放心吃好了。”苏红也就不再客气。期间她问起相亲的事，颜战便简单的讲了讲这几天的经历。他把自己形容的狼狈又委屈，但是碍于奶奶的情面，又不得不一次次的出来跟女生见面。“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想让她操心失望。”颜战说。“哎，说真的，你喜欢什么类型”“你这种。”苏红笑的鼻涕都出来的，称赞道，“好样的有眼光”颜战心里叹气，她压根就不信，他也是花了好大劲才让自己相信的两个人向来冤家路窄不是么颜战说，“苏红，能不能帮我件事。”他装作临时起意的样子。“干嘛”“假扮一下我对象。”他这句话说的镇定又随意，心里却是无比紧张。从她喜欢的漫画人物来看，苏红应该是个热血冲动、锄强扶弱、极易心软的人。他尽量摆出像漫画中那些受助者的姿态来，又以奶奶的爱之切做被绑道具，他赌苏红的同情心。女人仓鼠似的咬着吸管，抬眼看了看他，半天还是下决定到，“行”颜战暗暗松了口气，果然，书没有白看。“不过。”苏红手指瞧着桌子，盯着他露出一个奸笑来，“我可是有条件的”颜战做了一下为难状，然后点头答应了。临走的时候，他打包了两盒奶酪包，这是苏红推荐的，这个店的招牌小食品。颜战说想买回去给妹妹吃，然后出于他优雅有礼的绅士作风，其中一盒自然是顺手送给苏红的。去颜战家那天，苏红化了淡妆，衣服穿的得体干净。颜战的车停在巷子口，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窗，笑不露齿的说了声嗨。颜战把车门打开让她进去，启动车子时说，“别这么做作，你平时啥样还啥样。”苏红一下子垮掉了肩膀，哭丧着脸，“我有点儿紧张。”颜战诧异的瞟了她一眼，这女人还有紧张的时候，真新鲜嘴上却安慰道，“放心，我奶奶很好相处的。你只要让她相信我们是一对，又让她不那么讨厌你，任务就完成了。”“我从来没跟长辈相处过，队长，万一搞砸了你可别怨我。”颜战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关系，大不了我们的约定作废。”“别别别”苏红立刻抖擞精神，“保证完成任务还不行么”路过商场的时候苏红说停一下，买点儿见面礼。颜战指了指后备箱，礼物他已经备好了，让苏红按照他说的开场白关心问候一下就可以。苏红想了想，还是让他停车，怎么说也是到同事家里去，她花钱买了一大篮水果说，“礼多人不怪，是吧颜队长”“别叫队长。”“那叫什么，亲爱的宝宝”说完苏红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叫颜战行吗”“可以。”车子拐入林荫道，苏红感觉离颜战家不远了。这里靠近市中心，街道很繁华，他们再往里走几十米，闹市的喧哗和车流声便都听不到了。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像屏障一样格挡了外界的视线。苏红能想到，这里的宅院并不是靠勤劳的双手就能买到的。她从进了大门就没再说过话了。道路不算很宽，两边是望不见尽头的树林，黄灿灿的叶子遮天蔽日的将他们包裹着。颜战看着她沉默的侧脸，不明所以的喂了一声。苏红眨了眨眼，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又是笑嘻嘻的模样了，她滑头一样的凑上去问颜战，“要是你奶奶特别喜欢我非要给我见面礼，比如红包什么的，我收还是不收”颜战顺着她往下聊，“你说呢”苏红摸着下巴笑的狡诈，“那是长辈的爱呢，我怎么能拒绝长辈的爱呢”颜战点拨她，“只要你吃饭规矩一点，喝汤别出声，吃饭也不要吧唧嘴，很容易得到爱的”苏红眼睛更亮了，“有多少”颜战比了个数，“上次我带回家的那位给了这个。”“哇这么大方我可以占为己有真的我可是临时的”“嗯。看你本事了。”很快就会是正式的了，颜战心里说。苏红仰着脸大笑起来，“颜战亲我第一次瞅你这么顺眼”他们停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扇大铁门，苏红深怕来几个菲佣拖着臃肿的身体跑来鞠躬，说恭迎少爷回家什么的。还好，颜战自己推门进了院子，一路领着她进去。房子很温暖，颜战接过大衣帮她挂起来，又朝客厅喊到，“奶奶，我们回来了。”很有家的味道，这是苏红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并没有她站在外面的时候想象的那么奢华，地板是橡木的，茶几下方铺着一张编织地毯，拐角放着一架钢琴，陈设很是简单。苏红转着自己僵硬的脖子，正要往楼上打量，目光中途却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笑着对她走过来。那就是颜战的奶奶，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公主苏红在心里赞叹一声。“苏红，你好。”“你好奶奶”她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来，坐下喝点热茶。外面冷吧”“还行，风有点儿大。”她还从来没被长辈用这样慈爱的眼神看待过，苏红心里一下就放松起来，“您家真漂亮”“旧家具了，现在没地方买，你们年轻人就觉得新鲜。”她再次拍拍她的手，“你喜欢就太好了，以后也是你家。”颜战：“”老太太收下礼物，也没拉着苏红问长问短，转而进了厨房。苏红正要跟着进去打下手，被颜战拉住了，“你等着吃就行。走吧，我带你到处看看。”院子里景致美的像一副画。树叶纷纷扬扬，鹅卵石过道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颜色。黄昏的阳光穿过这些墨绿深红明黄的叶子，投射到走廊上，辟出一方宁静美幻的空间来。苏红站在当中观赏着感叹，“秋天最美了”“如果你冬天再来，会说冬天最美的。”颜战说。苏红看了他一眼，颜战直视过来，“怎么了”“觉得你肤浅。”“谁我我肤浅”颜战复杂的打量她一番，“我的确肤浅”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苏红突然伸出手来摸他额头，颜战吓了一跳，整理表情说，“别动手动脚。”“啧，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什么。”“不知道啊，就感觉你怪怪的。停职对你的打击这么大”“算不上打击。不过你呢，山中没老虎，感觉怎么样”苏红苦笑，“不怎么样。每天挨骂。”“白露那案子进展怎么样”“检察院接了。咱们人手有限，没办法无限期的投入人力精力继续追下去了。何况祁放的交代符合情理，也找不到新的证据。”“”颜战说，“那薛亮呢”“从吉喆破译的那本电子本来看，除了商业机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实在不知道那六个女人是什么来头，我让小白查过，有两个没整容的我们可以确认身份，但是她们行踪很难说。”“没有出入境记录”苏红摇摇头。颜战嘲弄的声音说，“这是打算结案了”“是啊，你想说疑点重重”苏红表情不明，“颜队长，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我们是人，没有完美的，我们只是在尽力做这份工作”“我以为至少在案子上我们是一致的。”颜战沉声说，“还原真相，正义公平。”“是。你说的没错。”苏红叹了口气，“可是颜战，矫枉过正，大家都有难处。”这场谈话并不愉快，苏红理解颜战，颜战也明白，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主的。“那是什么”为了缓和气氛，苏红主动找话说。“心豆藤。”颜战带着她走近了去瞧。绿色的藤蔓从竹架搭的棚子上爬下来，垂满了红色的灯笼似的果子。颜战摘了一颗，把外面的皮剥开，露出一颗圆形的小球，“这是种子，给你。”说着他摊开苏红的手心，放了上去。她低下头去看，圆滚滚的一颗果实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心形。颜岩回来了。颜战逃跑似的，大步向门口走。苏红盯着手里一颗种子愣怔了片刻，才顺着来人的方向看过去。颜岩知道家里来客人，所以回来的时候把猫也领回来了。她手里提着装猫的袋子站在大门口没动，远远看颜战的态度。苏红突然蹿出来，她把种子揣进兜里，迎着颜岩走过去，“你是颜岩吧”“嗯。”颜岩被她的热情吓到了。“你养的猫”颜岩看了颜战一眼，点点头。“哇这么小它叫什么”苏红笑了笑，“我叫苏红。”“瞅瞅。”“它叫丑丑猫如其名，起的好”“”颜岩越过苏红看着向大哥，表情古怪。颜战只当没看见。苏红似乎特别喜欢猫，三个人呆在院子门口，直到屋里喊吃饭。颜战让颜岩把猫关她房间里，不许放出来，又说，“把你手泡消毒液里洗洗。”颜岩指指苏红，“她也摸了半天。”颜战冷冰冰的说，我会告诉她的。颜岩代劳，说哎。她说哎，苏红立刻答应了一声，自觉接收了这样一个称呼。颜岩说，“哎，走吧，用消毒液泡泡手。”颜战：“”等苏红从颜岩那里搞清来龙去脉后鄙视了颜战好久，“这么爱干净你是不是有洁癖不是吧大老爷们儿讲究这么多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怕猫天呐笑死了，你真怕猫”“闭嘴，你在别人家里还这么吵”“怕猫还不叫人说，颜战，真没看出来。你恼羞成怒是不”苏红没说完，嘴巴就合不上了。颜战伸手捏着她两边儿腮帮子，她讲不出话来，抬腿要踢他。颜战身体向后撤，手上一点儿劲儿也不松，右腿抵挡她攻击。苏红又出拳攻击他腹部，颜战反手将人抵在墙上。俩人在楼梯口拉拉扯扯老半天，苏红口齿不清的说，“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