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十三张匿名寄来的相片,让这个女人的死变得扑朔迷离。没有人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死,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她坠楼这件事的背后并不会单纯。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白露很可能是一位收入不菲的外围女。想到这里,颜战心里就隐隐不痛快。吉喆从她的家中找到一张本市高级娱乐场所的消费卡,巧的是这家店还曾有过卖淫案底。经过讨论,他们决定以此为突破口,尝试接近了解白露的生活圈子,以求找到案情关键人物。上了车,颜战率先开口,“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会为你向局里申请补休假。”苏红说,没用,你在我心里早就是负分了,这笔账我记着。“随你的便吧。”颜战又说,“白露的父母怎么样”谈论起案件相关,她的态度严肃了许多。苏红说,白露的家人认完尸大哭过一场,之后便询问起女儿的遗产来。母亲带着她再婚,继父家里有一个念高中的弟弟,白露除逢年过节以外,也很少给家里去电话。前一阵子,白露突然把妈妈接来,两个人出国旅游了一遭,临返程的时候,给了她妈妈五万块钱把人送上火车。“白露还没毕业,这笔钱不算小数,她妈就没问问”苏红冷笑了一下,很是看不惯的样子,“有钱拿不就得了,哪管这么多。”说话间,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路上成群结伴的女人三三两两的往前走,她们很年轻,穿着妩媚,大约都是这个时间来“上班”的。颜战又想到苏红,最终说,“都是可怜人。”苏红看着他的眼光极为复杂,她说大少爷,人家还看你可怜好不好苏红说:“我们这样的人,披星戴月出生入死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人家一晚上亲亲嘴张张腿,唉你看见没,都是名牌包,人家一晚上挣一两个包,谁看谁可怜”苏红又说,“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这么想,我是替你可怜的那些妹妹们发个声而已。”颜战简直没法跟她沟通:“好了,你刚才不是不理我么。”苏红说:“是你先跟我说的话”轮胎碾过砾石道,他们驶入院邸,彩灯遮天蔽日般笼罩下来,巨大的喷泉流光溢彩。两人下了车,对视一眼,苏红即刻小鸟依人般的贴过去一起往里走。这家俱乐部统共只有两层,穿过前厅走进去,一层面积很大,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气氛很热烈。吧台后面有舞池,苏红靠在颜战身边,余光打量四周,遥遥看见小白站在里面跟一众帅男靓女打成了一片。他们上二楼,正遇到一波客人往下走,苏红被人流冲了一下险些踩空楼梯,她不由惊叫了一下,一只手从身侧轻轻扶在她的腰。一站稳,苏红立刻推开颜战,扬起脖子往前扭着去了。一张铺着羊皮的红色沙发,上面坐着男男女女五六个。有人注意到她,她就大方的回望过去,暧昧的打量对方。这种场所不用费心搭讪,很轻易就能像朋友一般聊作一团。紧贴着苏红的男人身材矮胖,留着短而硬的胡子,虽然外表并无出众,可声音却犹如大提琴低缓动听。他轻轻松松几个笑话把她逗笑起来,这一桌气氛融洽又充满甜蜜。“你闹够了没有”,一个很败兴的声音冷不丁从人们头顶传来,大家视线集中的落在颜战一张阴沉的脸。苏红朝他这边瞟了一眼,嘴角挑起一个讽刺的笑来,“你在跟我说话吗”凑热闹的目光顿时窸窸窣窣多了好几层。颜战与苏红佯作一对吵架情侣,情场不坚定,在这样的地方容易招蜂引蝶争风吃醋。这是小白提议的,“把你的不幸说出来让我们高兴一下”,大家八卦凑过了,心里暗爽够了,你的不如意成功填补了所有人的不如意,你们成了这里所有男人女人情感上的替死鬼,大家接纳起你来就特别容易。果然,颜战也很快坐到了那堆人群里。这家俱乐部酒水昂贵,美人如云,肖默从没来过。此刻他黝黑的皮肤透着一点红色,兴奋的拉扯吉喆,“我太喜欢咱们队了有案子破,还能来这种地方享受队长请客,太够意思了”吉喆笑了笑,“你不用陪我,下去跳舞吧。”“可是”“有行动我叫你。”颜战带他们来不止是为了调查白露,也有让大家放松一下的意思,他们四组接的案子不断,大家精神紧绷了好几个月,身心都麻木了。吉喆鼓励肖默向小白看齐,实习生扭捏了一下,壮着胆子找别人去聊天了。他独自呆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吃膨化小食品,看身边没人注意,装了两块进口巧克力在兜里,想带回去给女朋友吃。舞池子里突然闹哄哄的,肖默已经和小白打起来了,一堆人看热闹的拉架的乱作一团。小白很嚣张,说你踩我脚了没看见吗肖默跟着脸红脖子粗,我道过歉了啊小白伸长脖子,下巴颏顶人,道歉顶个屁用,我这双鞋是限量版,你说怎么办吧吉喆简直不晓得他们演的又是哪一出。正犹豫要不要过去,颜战的电话打进来了,他赶忙接起来。那边说,“代驾吗,我在惠都俱乐部,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吉喆很快说,“我就在附近,三两分钟就能赶过去。”电话挂了。颜战领着一群人下来,“来来来,坐我的车”夜幕低垂,星斗不多见,吉喆开着颜战的车子,心里赞叹真是好车。车上几个男女闹哄哄的抽烟聊天儿,谈论颜战和他的“女朋友”。颜战自然听不到,他坐在另一部车上,同载的是惠都俱乐部的陈经理。到了警局门口,陈经理一干人等才明白自己碰上“钓鱼执法”的了。小白打听到的消息,陈经理这一桌坐的都是“业界同行”。颜战和苏红有目的接近这一群人的。颜战嘴唇掀了掀,“坐着别动。”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很有力度。吉喆在另一辆车上则显得客气了许多,“大家别紧张,只是需要你们配合几个问题而已。”而与此同时,肖默叫天天不应,他拖着喝的烂醉的小白不知何去何从、捡了个猫大多来自妹妹日积月累的影响,颜战对漂亮的女人并不会另眼相看,反而更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万一招来一个像颜岩似的绣花枕头,一天到晚闷不吭声闯大祸那就太糟心了。颜战不清楚别人家的女孩儿是怎么长大的,他家颜岩从小就会给他惹祸,每每提起来他只有头疼,头很疼,头更疼。她没有可爱过吗或许有吧。但是大多都被她惹的麻烦掩盖掉了。颜岩经常惹麻烦吗并不是这样。但她一出手就绝对非比寻常的欠揍送她出国念书,名义上是镀金,谁知道呢,或许颜战只是为了眼不见为净。从旁观者来看,颜岩并没有那么差劲。相反,她离三好学生的距离只差功课一门而已。在颜岩的学生守则上,老师曾给出这样的评语:一个不爱笑却很懂事的孩子。颜岩的懂事体现在她不会给老师惹麻烦,不会给同学添麻烦,不迟到不早退也不扰乱班级秩序,省心的很。但她总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找麻烦,到头来是自讨苦吃,最后还得由颜战给她擦屁股。“草包”这个词经常在颜战的嘴里听到,尤其他手下的一众警察,“你是草包吗,连个人也抓不到”,类似这样的训斥毫不新鲜。但是他们一定不知道,这个词是从颜小姐那里发源的。早在颜队长还不是队长的时候,他就很会用这两个字骂人了。“你是草包吗你脑子里长的是草吧”这天下班回家,颜战站在门口说。颜岩与他面对面站着,拧巴着眉头,脸色也很难看。她的手里提着一只发臭的小猫,污脏的洗澡水从它身上淅沥沥的淌下来,一直流到他脚边儿。颜战猛地缩脚,哐的一声,后背撞到门上。此时玄关正乱糟糟的,沐浴露倒在门垫上稀稀拉拉洒了一地。公文包从架子上掉下来,吧唧。他的脸黑透了。那只猫其丑无比,身上数以万计的细菌和猫癣,唯独两颗幽黑的眼珠子,迸射出近乎仇视的目光。看见颜岩被挠了,他一个箭步上去把猫扔开。颜岩急红了眼,狠狠撞开他去捡猫,又冲他吼道,“你要把它扔死吗”颜战说,“你知道它身上多脏么,人沾了会得病”颜岩说,“我给它洗干净了,明天就带它去看医生。你要害怕的话你别沾”颜战觉得一定是自己从来没动手揍过她,才把她惯的这么嚣张。想到在厨房里炖汤的奶奶,他还是硬忍了忍,换了个方式,“你不回学校了你走了谁管它把它丢出去,送人养也行,总之家里不能留。奶奶年纪大了,抵抗力很差。”颜岩没有吭声,拿毛巾裹着猫走了,她堂而皇之的用颜战的毛巾。颜战这次倒没再因为一条毛巾动怒,因为他似乎隐隐抓住了可能存在的更可怕的事情。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对颜岩说你回学校谁来养猫的问题,按照他妹妹一贯的尿性,她一定会理直气壮的顶回来,说她去哪儿都会带着它,有她一口饭就绝对有这只病猫的云云可刚才她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沉默着走开了。颜战开始忐忑的考虑另一个问题,还没到放假的时候,他妹妹怎么回来了倏地,他生出很不好的预感,这操蛋玩意儿一定又闯祸了。出门的时候还晴空万里,一转眼已经云层密布了。颜岩蹲坐在吴坤容的公司门口,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过捡来一只猫,竟然就让大哥对自己起了疑心,跟学校那边取得了联系。一道紫红色的闪电自半空中劈下来,颜岩往墙角靠了靠。大约从小总惹颜战生气的缘故,她很怕打雷,怕自己因为不孝被雷劈着。因为跟大哥起了激烈的冲突,冲动之下她跑了出来,当时背影暴躁又潇洒,一出门落魄成了狗。她身上没有钱,没带手机,脚上穿的还是拖鞋,唯独带在身边的就是这只猫。天像破了个洞似的,狂风卷着暴雨轰隆一声砸下来,即便是躲在玻璃檐壁下面,颜岩瞬间也被浇了个透彻。她不晓得吴坤容此刻是不是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她冲动的跑出来,却在来的一路上渐渐找回了理智。怎么面对他呢颜岩情怯了。她开始矛盾的挣扎,还是拦个出租车回家吧,跟大哥道个歉,起码能洗个热水澡。可是都已经闹到这一步了,回去可就面子里子都没了风卷着雨水掀起一层层白色的雨雾,小广场上的旗帜呼啦啦响着摇摇欲坠,街上零星的行人也少了,出租车更是看不到。当颜岩困兽一般无助的时候,吴坤容举着一把大伞向她走来。“雨太大了”说着他抓住她的肩膀护在伞下,“先跟我上去”吴坤容的办公室里设有自己的休息间,布局像小型公寓。颜岩被领进去,把头发擦干,又喝了热牛奶,脸色仍然苍白的难看。“手机没带出来”他单膝屈下,拿热毛巾把她的脚擦干净塞进被子里,“猫是你养的你脖子上那两道儿是它挠的打针了吗”“捡”颜岩想说猫是捡的,张嘴的时候才发觉嗓子嘶哑的厉害。她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连激动都忘了。吴坤容把空调调高了一点儿,“先别说话,你把手脚都塞被子里暖暖。”颜岩点点头,眼睛却跟着他来回转。吴坤容再次进来,手里拿着一板药片儿。颜岩暗暗咽了几口唾沫润嗓,说,“我捡的猫,大哥不让养。”“是吗。估计怕脏。”吴坤伸出手放到她额头上,“没发烧,你怎么抖的这么厉害。你在外面儿呆多久了休息一会儿吧,我让浩宇留在外面,有事你叫他。”吴坤容被秘书匆匆叫走了,他还有一个会议,五点才结束。走之前她听见吴坤容对门外的人说,你等会儿进去看看,如果她难受就让她把药吃了。房间里静极了,颜岩呆呆出了会儿神,然后伸出一只手摸到柜子上的药片儿,她把药从锡箔纸里一颗颗的扣开,拿出来看了看,再一颗颗重新放进去,最后再把锡箔纸抹平。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颜岩表情一裂,把脸重重的埋进了枕头里。她没有睡着,却始终躺在床上闭着眼。吴坤容开完会进来瞧了她一眼,给她盖了盖被子又轻轻关上门出去了。颜岩缩进被子里,鼻子酸的透不过气来。更晚些时候,她被叫起来,随吴坤容回他的公寓。前台小姐递上来一个袋子,里面都是她常用的生活物品,还有两件厚毛衣和鞋子。颜岩垂着头当作看不见,吴坤容提着进了家门。他收拾客房,颜岩绕着客厅四处看。电视柜上摆着一只水晶球。大约是吴坤容刚搬进这套公寓的半年后,也就是七年前,它出现在了这里。她对吴坤容的家像自己家一样熟悉,并不是因为经常来住的缘故,而是和他有关的每样事物,她都下意识的,一丝不苟的印在了脑子里。就像之前每一次来他家那样,颜岩又一次坐在沙发上,倚在靠窗户的一侧,她打开电视,而余光中那颗水晶球则一如既往的呆在那儿。“饿吗,想吃什么”吴坤容问。“给我的猫喂点儿,有火腿吗”客厅多了一个鱼缸,几尾鲜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体色十分艳丽。颜岩伸出手指轻轻在玻璃上碰了碰,本以为它们会四散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