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字。”即恒笑了笑,笃定地答道,“卑职在寻找打落精髓的方法时,注意到石台侧面,被魂盏遮掩的地方刻着一排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巧,卑职虽不懂天罗文字,但过去因机缘巧合学过一点安雀字,勉强辨了出来。继而联想到安雀的巫术,推断出那里或许是一处安雀国的祭祀场所,屠杀了大量的奴隶所致。”和瑾默然无声,心里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即恒似乎对几百年的历史都了如指掌,他是从何得知这些过去的事情的而且他先前与自己所讲的故事,大多都不像这个时代所会发生的她看向月影下稳步向前的少年,不禁产生了一丝疑虑。背后突然噤声不语,倒让即恒感到迷惑,他思考了半晌自己哪里又得罪这位小公主了,最后讪讪地试探道:“公主莫非是在生气”和瑾盯着他的后脑勺,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过去看到他掩饰的表情,闷闷地说:“是,我很生气。你既然早就知道那地方是这样的,为什么不早说”即恒轻笑着,柔声回答:“魂盏本身没有危害,只是株肥料诡异的花而已。我不想打扰公主的雅兴”“雅兴”这个词让和瑾一阵崩溃,绕来绕去,最终又绕回了自己身上。她悻悻地闭了嘴,颓丧地垂下双肩。周围安静极了,约摸只能听到两个人平稳的心跳声,一声声规律而有力。和瑾伏在即恒背上,逐渐放得开了,便将脸颊贴上去,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倏然间,她回想起他所说的那个女孩,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酸意,蔫蔫地问:“喂,你现在长大了,为什么没有跟那个女孩在一起”不知是不是错觉,和瑾感到空气一下子凝滞。她抬起头,将下巴搁在即恒的肩膀,忽地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即恒冷不丁浑身抖了一下,仿佛一串电流瞬间流遍全身。他低喃道:“别闹,公主”和瑾发现他的耳朵红了,虽然在夜里看不分明,但是很明显地热了起来,与此同时,从背上感到他的心跳也在加快。和瑾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凑在他耳边不怀好意地轻笑道:“你的耳朵也是敏感带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破绽”说话的声音糯糯软软的,气息喷吐在他耳际。和瑾得意地攀着他的肩膀往上蹭,想看他脸红的样子。不料捞在她膝内的手掌倏地向上一划,手指明明白白地摸过她的大腿内侧,和瑾惊得叫了一声,闪电般勒住他的脖子羞愤道:“流氓,你干什么”即恒翻着白眼大声抗议:“公主,是你欺负人在先,怨不得我”和瑾又羞又怒,身子因为他脚下的蹒跚而摇摇欲坠,她连忙乖乖趴在他背上,不再肆意取闹。等静了下来,她又感到不甘心,扒在他耳边狠狠地威胁道:“不想本公主制裁你,就如实招来为什么没有跟那个女孩在一起,是不是你始乱终弃”即恒有口难言地斜了她一眼,可惜和瑾看不到。末了,才听他似是叹了一声,才喃喃回答:“她死了。”和瑾怔住,张大着嘴不知该如何反应。怎么又死了他是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吗许多话一齐堵在喉间,和瑾真不知是先问问原因,还是先道歉,就这么僵在那里。然而,即恒的声音却慢慢传了过来,他知道她一定会问的,即使没问,那她心里也已经问了几百遍了。只是对于他来说,这是段太过遥远的回忆,遥远到当初的悲痛都已经随着时间风化,连渣滓都没有剩下。“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当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爹与他们家有着很深的矛盾,但是他或许是为了我,或许只是碰巧,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即恒淡淡地诉说道,“她全身的水分都被蒸干,皮肤被烧焦,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见到我爹,她却说幸好我没有看到,她本来就不美,这下子更丑了”和瑾蓦然听到这么一番骇人听闻的事迹,全身都僵硬起来。然而即恒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仍在继续:“当时局面非常混乱,没有地方逃,死了很多人,包括我娘和我姐姐都没有逃过那场灾难我不知道我爹是怎么保护我的,在记忆里,我对那次的劫难已经记不太清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化作唇边一缕呢喃。和瑾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一手掩住他的唇,阻止他说下去。她将脸颊贴在他耳畔,似在给他温暖,默了半晌才轻吐出声道:“别说了对不起。”即恒停了下来,和瑾深感愧疚。然而即恒眸中却平静无波,他从未试图去回忆那段经历,而在今夜,那段被他有意无意尘封的记忆却像打开了闸口一般涌了出来。他必须给自己一个理清思绪的机会,有些事说不出的话,真的憋着很难受。他垂下视线,低喃道:“我一直在想我对绿芙究竟是什么感情,就像我娘和我姐姐死去一样,我并没有因她的死而感到不一样的痛苦可是她临终前的话我却怎么都忘不了,因为忘不了,我才会感到痛苦”他的眉心轻蹙着,眼捷却颤抖得厉害,和瑾明白,直到此时他才开始压抑内心的苦痛。她轻触着他的脸颊,面对即恒复杂而迷茫的心情,试探着安慰道:“你在愧疚她是真的爱你,可你没有爱上她,所以你感到愧疚”即恒身体忽然剧烈一怔,他双目圆睁,竭力扭过头看向和瑾。和瑾被他的目光看得发毛,惶惶不安地说道:“我乱猜的,你别生气”但是即恒没有说什么,他深呼了一大口气,平复着内心激烈的思潮涌动。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脚步向前走,黯淡的心绪透过声音传来:“也许你说得对。”吐出这句话,他闭口不再开言。和瑾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安静地伏在他背上,脑海中乱成一团。直到不远处的前方渐渐亮起一片夺目的银白光芒,她才轻轻舒了口气。快到出口了咦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恶心了一把这章的信息量很大,磨得久了一点某菲自知笔力不足,设的悬念和埋的伏笔啥的都比较凌乱,捂脸在这里总结一下,即恒同学的大冒险:大家还记得导致河鹿灭亡的那场天灾吗即恒说的就是这个。不过全灭结局只是古籍上记载的,总有那么一两个伟大的幸存者存在,比如即恒,还有他爹当然,幸存下来的都元气大伤,被天帝一篮子扔到落英谷终生监禁。玉英岩是河鹿的大敌,而落英谷两壁都是玉英,形成了天然牢笼。然后然后即恒小盆友不甘寂寞逃了出来。一路从西国磕磕绊绊,逃到了天罗。他原本的目的地是离西方最远的东楚脑子很单纯,不想半道上让成盛青给抓住了。于是稀里糊涂进了皇宫,遇到了和瑾展开一段孽缘。大致就是这样。s:即恒在人世漂泊的时间其实没有那么长,对人情世故的看待也比较片面,不成熟,他脑子里那些丰富的知识都是老爹灌输给他的。、月夜下潜伏的凶兽幽深的竹林尽头并不是横贯双林间的竹栏,眼前的景象令他们大吃一惊。月华大盛之下,一朵朵幽蓝的花朵仿佛朝圣般支起纤细的枝干,犹如酒盏的花瓣直挺挺朝上,如饥似渴地汲取月辉落下的光之颗粒。与此同时,从泥土之中升起一大片蓝色的光点,在月光下扑闪,似一只只眼睛在明夜中眨动。“这、这是怎么回事”和瑾大惊失色道,“我们不是出去了吗”即恒屏息凝目,注视着眼前壮阔瑰丽的奇异景象,只压低了声音问道:“公主,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方向”皇宫里混杂着太多诡异莫测的气息,包括每一座宫殿每一株花木,都是形成了某种障眼法,蒙蔽了他的感观。他纵目四望,只觉得围绕着花海边缘的竹林都是一模一样的,若不是他为取圆珠砸倒了几棵,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他们来时的方向。而那几棵折断的竹枝,就在他们直对的花海对面即是说,他们现在是从入口处的方向重新回到这里的。怎么会这样即恒看向身后黑洞洞的竹林,陷入了困惑。“啊,今晚的萤火虫真多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和瑾忽然惊讶道。“公主,你见过没有身子的萤火虫吗”即恒转过头,只瞥了一眼,望着那些蓝色的光点蹙眉道,“这些是魂火,是自花根吸收的尸体上释放出的磷粉在空气中燃烧形成的。”末了,他撇着嘴角笑了一笑道:“你也可以将之理解为魂魄的残渣。”和瑾哑然,数量庞大的魂火自她眼前飘升而上,她这回看了个清楚,不由得一张粉脸变得惨白,急忙催促道:“别说了我们快离开这里”不需她多言,即恒当下便回转身,往林中跑了起来。四处都是黑压压一片形似的竹木,看不出多少区别,他沉住气一直往前奔,一刻都不曾停下。和瑾一言不发,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因他跑动的步伐而感到一阵难忍的颠簸与摇晃。她忍住胃里的翻腾,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不消片刻,眼前又是一片白光。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望去,然而眼前壮丽的景象却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惊艳或欣喜。“怎么又回来了”她不禁失声喊道。然而即恒没有说话,他伫立在林边仰头望着悬于头顶的明月,此时月盘仿佛越来越大,离地面越来越近,近得伸手就能够到似的。月光中漂浮的光粒缓缓降下,有的被吞入魂火之中,有的降落在魂盏的花蕊中,尽数被吸了进去。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踏入花海,那些光粒便随着月光一起落在他身上,转瞬就消失无踪。即恒的沉默让和瑾蒙上了更深层的恐慌。她望着满目奇异的光点内心一片惶惶。怎么就突然出不去了究竟是什么在阻扰他们如果走不出去,他们今夜该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吧想到这,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就发现即恒居然在发愣。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探过头急切问道:“你怎么了我们要怎么办”即恒木讷地回过神,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公主,十五已经过了吧”和瑾乍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意识到问题的时候,最后一丝血色自她脸上褪去。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对对啊,今天是廿廿一。”原来是这样得到和瑾的证实,即恒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渐渐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他重又抬头望着硕大的月盘,怔愣半晌,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公主可知今夜是什么日子”他出言问道,并且迈开步子径直向着花海深处走去。和瑾吓得缩起了身子,直愣愣地盯着脚下的群花,牙齿打着颤说:“什么日子都不重要,我们想办法走吧”不等她说完,即恒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今夜恰逢月孕,是时隔五十年才有一次的大好日子。”他将她放在了石台上,凝望她的双目闪着灼灼的光芒,喜不自禁道。和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张着嘴不知该作何反应。没有等来期待中的欢喜,即恒不免有些失望,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忘了,月孕之夜对人类来说只是个天象奇观罢了,什么用也没有。可是对他来说,对所有非人类的生物来说,月孕之夜是可遇不可求的盛典自然的力量不断在天地间循环,而每隔五十年便有一次大规模的自然之力流动,自天空重返大地,流入龙气聚集之处。如若在此期间有幸寻得龙穴,坐等吸收回归的自然之力,无异于天上掉了馅饼,还直直砸在你头上。即恒从未想过自己能捡上这种便宜,这是何等的好运啊无怪乎此地的魂盏如此之艳,连精髓都凝成了巴掌般大。竹林中的那片迷障,约摸也是魂盏释放出来的,为了保护因汲取自然之力而全不设防的种群。此地正是龙穴,是安雀国认准的宝地。而这五百年间,不下于十次的月孕养肥了这些妖花,思及此,即恒又是羡慕又是心惊。这里的确不能久留,他心里明白,可他还是想多留一会儿。随着月辉一起重返的光粒透入肌肤逐渐混进血液,体内随之涌起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令他感到通体舒畅。这种舒服的感觉,就跟泡热水澡差不多吧。全身的疲惫都开始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力量在身体里苏醒过来,暖意从头到脚包裹了他和瑾讶然注视着即恒,心头倏然闪过一丝恐惧。她发觉此刻的即恒有点陌生,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他脸上沉浸贪恋的神情简直就像就像这些开在腐尸上的花一样。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力道,和瑾愕然醒悟,想要将手抽起来,奈何被他紧紧地抓住。惧意蓦地袭上心头,她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放手,快放手”正惊惧间,却发生了一件让她更想不到的事漂浮在空中的蓝色光点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自下而上的轨道,竟全都围绕在了他们两人周边,开始向他们飘移过来。随着光点慢慢飘近,脸上突地一凉,那幽蓝光点就在和瑾的脸颊边不见了,紧接着露出的手臂上也传来一丝阴冷,和瑾垂下目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