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也顾不上问。“周叔。梓叔。”走掉的那两位,赵青河只敬在他们岁数大,眼前这两位才是自家长辈,打内心尊重。“你家可真热闹。”老梓撇撇嘴,不用人请,自动自发走进正屋,翘残腿上桌,倒茶喝茶,“丫头不太好嫁你。她又笨又慢,被人骂一句,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回嘴,根本干不了伺候公婆的事儿。”赵青河讨好笑着,“这回把苏娘接回来,我们就搬走了,和她一早说好的,今后就过自己的日子。”老梓哼哼,“不过,你小子穷啊”“两人还年轻,又很有本事,就怕贪心而已,哪能穷得到他们。”周旭比老梓清楚这个小家的家底,“就这会儿,不算那间已有进项的画片作坊,青河手里少说有百两银票子,用不着你这个吃光赌光的叔叔操心。”“靠两位叔叔帮忙才开得张,叔叔们便是吃光用光也不怕,有我们将来养老。”赵青河这话,不仅是说说而已。世上所有的感情,都并非想当然,应该有得有报,尽力经营,否则就算亲如父母子女,一昧向对方索取,也只会渐行渐远。血亲之情,纵然比其他感情宽容得多,却不可贪婪无边,最终是可能全然失去的。真正的情,为彼此付出,彼此就不求而得,看似自然而然,其实皆需一颗珍惜对方的心。“不必说大话,怕你养不起。”老梓总是嘴硬,对夏苏的疼爱之心却满溢。周旭一向温和,但论起疼爱夏苏,半点不比老梓轻,“阿梓老来由我养,青河你只需把丫头带出来,今后别让她受苦就好了。”赵青河毕恭毕敬道声是,“恐要再借叔叔们一臂之力。”老梓嘟囔,“个个小看老子,当老子败家子。”一搓手,不计较,又道,“你就算不借,老子这两只胳膊一条腿,外加一根铁拐,早已准备把刘府拆了。”如此,才是亲情,不用靠血缘强加。“说得容易,刘家之富可压死一城人。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一道上京去,总有办法可寻。”周旭道。见乔婶子抱着宝轴进内园,而不是那位花蝴蝶婶婶,赵青河心思陡转,“周叔若一同上京,轴儿要给周婶照顾么”“轴儿娘诱苏娘被捉,大概已拿了钱财远走高飞,再不可能回转。轴儿暂请你家两位婶子照顾,我很放心。”乔连乔生来找夏苏,周旭赶回家中,发现院门敞开,屋里所有蜡烛点残,唯有自己那盏宝贝灯让人仔细熄灭盖住,而宝轴娘已不见踪迹,他就猜到了前因后果。他待宝轴娘的夫妻之情虽淡,初衷着实不恶,想给她一回全新的生活。膝下有女,还有丈夫可依靠,如此互相照顾,过一辈子。她一直不甘平淡,他也不强求,任她像花蝴蝶一般飞展。蝴蝶之命天生,她自己活得开心就好。然,那女人实不该拿夏苏换取富贵。他从未阻止她追逐所求,她却不应该伤害他的家人,因此他决定就当轴儿有爹没娘,再不会让那女人靠近他们一步。“是我过于放任她。”他的错。老梓撇撇嘴,“早说那女人会惹祸。”赵青河一听,立即就把整个画面拼凑完整,“恐怕周婶露出了破绽,苏娘已看出端倪。”所以,才说办事去了。周旭怔道,“既已看出端倪,为何”“因为她不想逃了。”纵能隐居山林,肆意寄情笔墨,以夏苏的性子,心病难消,惶惶不可终日。他和她,皆是只肯躲一回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老子宁可她是一片瓦。”老梓护犊子的心,自又不同。“她舍不得江南胜景。”比起无人的清静山间,热闹的画集书市才是那位姑娘的所爱,夜行精彩缤纷。只要她一日不放弃画画,就难保画中显她,引得刘家人找上门来。迟来,不如早来,还能放手一搏,争取早日安居于江南,心无旁骛。赵青河目放长空。初夏的天,高而清朗。夏苏选得好时候,那么,他也毫不犹豫同意,这确实是个完美的,回家的好时候。季节正好,到北方避暑,回南方过冬,克服候鸟症候群。他,就陪她走一趟。今天第二更、第169片 喧闹刘府先不说他痛不痛快,想到未知的,同为哥哥的家伙,赵青河就心堵。但他男子汉大丈夫,追姑娘时,绝对,必须,能屈能伸,一切以那位姑娘的心情为最重。她非把刀山火海当景点,他就得欢天喜地去刻“到此一游”七月。京城。表面上清静很久的刘府,近来喧哗。喧哗的原因,半座城的人都知道。养病三年的刘四小姐终于痊愈,由刘大公子接回家了。而刘府四千金出嫁是全城津津乐道之事,这位因病早过了嫁龄的四小姐,已定四年的婚约应该迫在眉睫,就等刘公公定下婚期迎娶。要说刘家五位姑娘,嫁得非富则贵,却偏偏连平民百姓都不会羡慕,只不过添加茶余饭后的精彩谈资罢了。好比四小姐,好好一个姑娘家,配了太监当妾,这其中的故事,足够众人发挥无限想象,说上一天一夜都没法说得完。不料,人们感慨还新,本来可以预见的一个女子凄惨后半生的结局,突然生出别样风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就在刘四小姐回府没几日,那么巧,有朝廷重臣上书,呈表宫里某位得势的公公欺霸民女,且三妻四妾,时时,万分不人道。皇帝怒,斥查此事,将那位公公杖毙,并开始约束内官娶妻纳妾之猖獗行为。那位公公虽非刘四小姐的未来夫婿,刘公公却为了讨好皇帝,不敢拿自己的地位冒险,连忙派人向刘府退了婚约,再无意娶刘四小姐。这下,原本待嫁的四小姐,就成为无婚无约的老姑娘。又因她之前的婚约,哪怕刘家仍是钦定皇商,也无一家对她抱好感,愿意求娶。半个月过去,甚至连刘府的下人们都认为,四小姐是要赖在家里一辈子了。随着夫人姨娘们对四小姐的冷淡,这些人待她毕恭毕敬的脸色也变了回去,一如从前,明目张胆克扣吃喝用度。尤其,在刘大公子忙于同宫中打交道的时候,愈发嚣张。这日晌午,禾心将饭龛往桌上用力一放,端出一碟隔夜冷包子,怒气冲冲道,“越来越过分了,今日连午膳都不给,用昨晚的包子打发我们。”坐在窗口发呆的夏苏转过头来,看着那碟包子,面无表情,但起身拎了铜壶,放小炉子上烧水。禾心见她打算热水就冷包子吃的样子,实在没办法消气,“姐姐纵然不能飞檐走壁,难道还教训不得几个刁奴你要是不忍心,就让我来。”“能吃饱就好。再说,隔夜包子比馊包子强。”夏苏慢吞吞说。回来近一个月,发现刘府还是老样子。虽然姐姐妹妹们都嫁了出去,父亲的妻妾仍各自逍遥,得宠的男仆当道,四下找乐子。那些貌美妖娆的丫鬟,再仗着她们的男人撑腰,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你争我抢,为了多得一点宠,各种使绊子耍诡计。这些人数年如一日,仍用以前的花样欺负弱小,不疲么禾心眼珠子一凸,“还能给馊包子”“不吃就饿你三四日。”夏苏只觉这些人枯燥乏味。“一群王八蛋”禾心骂了出来,眼睛却刹那泛红,“姐姐”她原本以为自己没爹没娘很可怜,还对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特别看不过眼。“别说我可怜。“夏苏打断禾心,“我这回回来,是自愿的,办完事就会走。”从此,与这个家再无干系。禾心嗯嗯直点头,“狐仙大人会保佑咱们,让那些坏东西吃拉肚子。”夏苏瞥禾心一眼,“你该不会做了手脚吧”禾心耸耸肩,无辜到可爱俏皮,“没有,都是狐仙大人的法术高强,。”等水烧开,夏苏给禾心倒了热茶,自己再拿一个冷包子,“你不必替我出头,那些小人等不到我生气,自然就觉没意思了。”刘府如旧,心思仍丑,人面却新,大概还不知她的性子。突然,见刘彻言走进园子,夏苏低眼瞧瞧手上的包子,“禾心,装上包子出去吧,在大公子面前假装遮掩些,能惹他疑心查看就最好。他若不问,你就送空碟子回厨房。厨子要问怎么都吃完了,你就说大公子来我这儿,让喂了鱼。”禾心眼睛亮闪闪,利落收拾好,拎着饭龛往外走。夏苏将包子快快吃完,立在窗后,静瞧刘彻言与禾心说话。如她所料,禾心打开了饭龛给他瞧。他神情不动,挥手让禾心走了。这个家虽没变,她却变了,觉得不用去计较的小事,现在想去计较计较。即便是龙潭虎穴,也是她的家,不是么难道一声四小姐,是喊着玩儿的刘彻言进屋来,见到夏苏正在桌案后磨墨,“四妹妹这下知道,这两根链子长短正好,照样可以自在的。不过,为兄不明白,爹已经不会再拿铁板子逼你作画,你为何还想捉笔呢你可记得小时候,让爹打疼了哭,那会儿你愿意跟我亲近,哭着说最讨厌画画了。”是。她记得很清楚。岁天真的岁数,娘刚过世,不知道爹并非真心疼她,不知道这个兄长狼子野心,不知道刘府一片污秽。她只知,爹突然变得很凶,姐姐们总来欺负,日子万般难捱起来。那时,她还以为刘彻言和她一样,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娃,所以曾找他说真心话。夏苏淡然一笑,“然后我每哭完一回,爹第二日就会知道,处罚得更厉害。”回想过去,遍体鳞伤,鼠胆和龟慢也从那时开始练,“有意思的是,被逼的时候满心不愿意,没人逼了,却是一日都离不得笔墨。也许爹说得对,我实在像他,好眼,好笔,继承他的血脉,天生之才。说起来,兄长怎么都不爱画艺,读书也累,是像你的亲爹么”刘彻言一手过来,掐住夏苏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往墙上撞,狰狞面目,“你好大的胆”他最忌讳他人谈论他的出身。早上起来才看到哈,加更一章,亲们,周末愉快月票230时再加更哦,还差28票、第170片 亲上加亲哪有好人家的孩子会进宫当太监同样姓刘,大伯飞黄腾达前,刘彻言是最低贱的家奴之子,亲爹是大户人家的账房,娘跟主子私通,被卖到不知何处去了。夏苏不呼痛不变脸,双目直视,“难道我说错了”刘彻言的自卑心,也从未消减过一丝一毫。十多年来,从被人敷衍,到胆战心惊,尊称为刘大公子,如今更是实质上的一家之主,他仍不能理直气壮,谈出身而色变。“刘苏儿”一只手揪扯她的衣襟,裸露半只白玉香肩,令他双目充斥血丝,不由倾身压上去,“你以为我大伯退了婚约,就能嫁给你那位义兄想得美你这条小命捏在我手里,只要我一句话,立刻让你生不如死”扭曲的脸庞,暴怒的气息,卑怯却不容人言的无谓自尊,明目张胆的践踏要挟,刘苏儿会惊吓若鼠,夏苏却不会胆怯。“兄长为何如此惧论自己的身世满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是刘公公亲侄,是我爹的养子。当年认养,摆下三日流水宴,正是为了向全城通告。你如今连提都不让人提,莫非有杀光一城人的打算”自卑,皆因他的地位尚不稳,所以忐忑不安,怕又打回原形。也因此,他将她爹施毒软禁,想杀又不能杀,无论如何要等他得到刘府一切。三年时间,夏苏已然想得明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表面上恭维我,心里却嘲笑我。”润美的肌肤莹然有光,不施粉黛的容颜安然闲定,她满身香,不浓,清冽,一如从前,无比诱人。刘彻言张开牙,咬住她的肩,直到品尝到温暖的血味,方才松口,退开半丈。他要过那么多女人,真正想要的,只有眼前这一个。从前,他爱她惊恐又倔强,爱她专注又勤奋,爱她出淤泥而不染,爱她独善其身般静默,爱她忍耐慢吞却不失智慧。现在,还得加上她勇敢而坚持,能顶嘴又不吵,沉稳却显出了自信。曾以为得到她轻而易举,却永远忘不了自己提出娶她时,那位养父哈哈大笑的表情。刘玮说,狗杂种不配,除非自己死。他不配,他就将她配给太监。但婚约一定,他成了最后悔的人。那种望而不得,只能心痒的咬牙切齿之感,如同刘玮藏起来的巨大家底,想到发疯也无法触碰,如万蚁噬魂。她逃了,某种程度上,他松口气,甚至希望随着岁月流逝,大伯忘了她,他再把她找回来,从此私藏。这份私心藏得很深,他对漂亮女子多轻佻,所以即便对她孟浪,也没有人会起疑心,更不会觉得他待她特别。但,她是特别的,一直。大伯退婚,他出入宫廷,在别人眼里是失望沮丧,意图挽回大伯的心意,其实心中欣喜若狂,这才有了此时咬她的举动。他渴望与之相亲,又不能坦言心爱,唯有以粗暴惩戒的形式来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