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更快。几个回合下来,不但毫发无伤,还在船夫胳膊上拉了一个小口子,隐隐见红。“夏苏,回来。”赵青河的声音又来。几乎同一刻,夏苏已落船尾,想都不想,准备往岸上撤身。她想放任自己去依靠赵青河,如今做到。船夫虽像无头苍蝇,脾性却大,见夏苏要走了,剑招就更加凌厉,“想走没门”夏苏双足仍立船上,但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倾,衣袖舞似飞升,声音轻轻柔柔,却清晰传出,“船上本无门,而且你要觉得我的命比这些画值钱,只管来刺”音收足出。啪啪啪连踢了三只画匣子船夫激灵灵吓出一身冷汗,哪里还顾得上夏苏,手脚慌忙地接住两只画匣子,又眼睁睁看第三只匣子撞进河里,让夏苏当了点足借力的板。夏苏漂亮上岸,鞋不湿,衣裙不乱,冷眼望着船夫拿网子,狼狈打捞那只落水的画匣,她却从容又从定,目光轻诮。画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贪婪的心认为人命不值钱,这才最可笑。“妹妹,水上好玩吗”调侃的语气,爽朗的音色,明月下的影子并不清冷。“十分过瘾。”她想,她从赵青河那里学到的,并非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却是如何让自己活得舒心。“妹妹何不毁了那七幅祸害几万两银子打水漂,我觉得更过瘾。”看画匣子上船,船夫打开匣盖,立刻松口气的模样,令赵青河反觉不爽。“人证已死,再毁了物证,是你傻,还是我傻”夏苏反问。赵青河呵呵沉笑,与有荣焉的语气,压了脑袋,贴近耳侧,好像非要弄出点暧昧才甘心,“妹妹没白跟我这么久。”夏苏不躲,一转脸,鼻尖几近顶了鼻尖。两人四目相接,一处情思爆出一处花火,五彩缤纷,随即消散沉寂,沉入彼此的幽眼星海,无边无际,却有彼此陪伴,也无惧无畏。“人跑了。”半晌,夏苏别开眼,望着空水寂流,已将扁舟推远。“妹妹都知道留着物证,我难道还不懂留着人犯”赵青河随夏苏的目光看去,一撇笑,“就剩两个,再死多一人,另一人就从此逍遥了,这种傻事我可不干。”“你知道是谁”夏苏惊讶,却又不那么惊。“差不多了,就等大驴和乔连的消息。”赵青河的网撒得比任何人都深都远,现在已到网出水面的时刻。“姓纪的和他手下们”夏苏想起万里阁的炸象,不觉身上发寒。赵青河看在眼里,“万里阁都成废墟了,妹妹这会儿才知道胆战心惊。”笑她胆小太迟,“那些人全死了,虽说有几个是我料理的,不过大多都是被炸没的。当时,姓纪的和我正交手,却突然中了暗箭,毒发身亡。他死也不肯闭眼,大概是明白谁干的,又不明白为何。其实很简单,唯利是图的人没有义气,走夜路的时候可以共拥秘密,横竖皆在玩命,一旦想走正道,利益不够分,自己的命也金贵,察觉异心就灭口,然而疑心越重,干脆杀光才能安稳。妹妹和我,还有一大笔可能的财富,只是给了那人一个很好的借口,将最终要抛弃的家伙们集中在一块儿全灭。”“你和我却还活着。”夏苏微蹙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觉得我们逃不出爆炸。第二种,我们只是他计划中的饵,无所谓生死。妹妹觉得是那一种”这时候,赵青河仍不忘教她。“第一种吧。他没道理不想我们死。老纪这些人在前,炸楼在后,是双重确保我们必死无疑。但他低估了我们,不知梓叔厉害,不知我能跑,不知你能以寡敌”“格老子的你俩”老梓出现在林边,蹲腰撑膝直喘气,片刻抬起一张凶脸,“老子当人死了,想给你们收尸,结果你们倒好,跑河边卿卿我我。娘的,好歹给老子报个信,老子就不管了”赵青河笑声朗朗,牵了夏苏的手往林子走去,“老梓叔,我冤枉,要是真能卿卿我我,我还高兴认了,偏偏连苏娘一根头发都没碰着,好不无辜。”老梓则冷笑连连,“老子是少了一条腿,不是瞎了眼。你小子这会儿牵的,不是苏娘,是什么猪蹄儿”夏苏黑了脸,不敢大声回嘴,耷拉着脑袋瓜,又开始模仿式的自言自语,“老子又不是猪,哪来的蹄子到底是帮老子,还是帮外人,给老子弄弄清楚得好。”老梓听不见,赵青河听得见。他曾见她,在桃花楼芷芳屋里老子老子的说话,如今终知出处,不由大笑,手牵得更紧。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他要是不抓紧,会一辈子遗憾的。三人回到万里楼前,天色已经放亮,小小的火舌仍在舔卷,四处生烟。那栋庄重华美的藏书阁,似顷刻覆没,成为一堆再无生命的焦黑残骸。春风过,夏风起,十万卷书,本该伴荷湖,本该伴香山,本该伴君子与明月,化作了灰飞。夫子们的哀号之声,不绝于耳,哭得人心凄楚。今天第一更霸官冲新书榜,请亲们帮忙收藏和多投推荐票哈月票投这里哦感激不尽、第145片 功成身退杨府,客居。“回苏州”董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悠哉喝茶的赵青河。乔生进进出出,忙着收拾行李。“我又没让你回去,你嚷什么。”赵青河自己喝还不算,拎着壶,起身给一旁的夏苏倒茶。董霖瞧他那样子,斜嘴吐气,嘟囔一声没出息,“你都回去了,我还有借口待这儿吗”不对不对,“万里阁之事尚无眉目,林总捕整天火烧屁股到处打探,咱要是袖手旁观,今后还能指望杭州官府帮咱查案子我的哥哥欸,你好歹帮把手。”“怎么没帮”夏苏细声细气。“就是,怎么没帮了”赵青河腰杆立直,“我跟林总捕说了,你也在场的,是那伙凶徒起内讧,趁着抓了我们的机会,闹出这一台大戏,一箭三雕。一,杀了我们。二,杀了同伙。三,抢珍贵古画。说起来,官差都是吃干饭的,每回都是最后才赶到。”“好歹是我同僚”董霖自知问不出名堂,摸摸鼻子又道,“照你的说法,全死光了”“还有两个。”夏苏又帮腔,不自觉地。董霖奇怪瞄夏苏一眼,“大妹子不是该唱反调,怎么如今帮起腔来”赵青河剑眉双跳,神色得意,“自然是如今觉得谁最好。董师爷有空关心我妹妹,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事情我都交代得很清楚了,方掌柜死,他的两个得意门徒一起被杀,涵画馆关门歇业,其余几个伙计根本不知那群人的底细。杀手老纪死,他的手下死无全尸。他们经伪装混入二楼,占领三楼,其经过十分简单。万里楼的掌书们本就手无缚鸡之力,而能逃出性命的几个,简直有神钟罩体的好运数,要么就是被买通的。我也让林总捕去查证了。另外,与我照面的人,暗器和轻功了得,和苏娘交手的人,剑术了得。两人既然清除了所有障碍,短期内不会有动静,我亦莫可奈何。”“没动静就不找了那两人要是一辈子不动,就逍遥法外了”董师爷突然义愤填膺的,“赵青河,当初可是你设了这个局,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结果可好,你我白挨了揍,连累茗珍姑娘差点把命搭上,毁了杭州最大的藏书阁,你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你说,对不对”“茗珍姑娘啊--”赵青河眯起一只眼,顿时看穿的敏锐力,“这事,从浅了看,揍我们的人,绑了茗珍姑娘和我们的人,都死翘翘了,不必报仇;从深了看,人命比什么书都珍贵,而我方有惊无险,擦破点皮,流几滴血,也不叫损伤。我设了局,终于能与团伙首领面对面,至于对方心狠手辣要杀自己人,我又不是神仙,当然料不到。总之,自认行动取得了战果,可以功成身退。”“董师爷要帮茗珍姑娘重建藏书阁,直说就好。”夏苏也是明白人。董霖的脸嗖得红了,“谁谁要帮她就算我想帮她也未必领情。”心虚就结巴的人,当不了骗子。“路遥知马力。”夏苏道。“日久见人心。”赵青河同声。“我就是觉得杭州这事咱有大责任,不应该留个烂摊子让别人收拾,能帮就该帮一把。”不说到某位姑娘,某师爷就不结巴,心里哼一记。默契啊默契,当谁看不出两人有什么“你只管收拾,身为当父母官,就得为百姓服务嘛。我和夏苏寄人篱下,拿着别人的银两出来花费,也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都个把月了,不得不回苏州。”早说了,他回他的,他留他的。“万一大凶徒还在杭州呢你这一走,怎么办”董霖想激赵青河。赵青河却是一笑,“董霖,你想在杭州待多久都行,我保证,他和你绝不可能身处同城。”嗯董霖听出一点点话外音,“你什么意思”“就是主谋绝不在杭州的意思。”夏苏眼角飞挑,大概把自己也说得一愣,偏头问赵青河,“你该不会认为那两人在苏州”赵青河眨眨眼,“还是我家妹妹慧质兰心,比某师爷的直脑袋聪明多了。”董霖欸欸乱跳,“你不早说耍我玩吗”赵青河切一声,“董师爷,咱俩合作至今,有哪一回我非你不可你不坏事,就不错了。所以,留在杭州追姑娘,是明智之举。否则,跟着我走,损了夫人又折兵,多没意思。”夏苏扑哧笑出,这话太伤人。董霖果真把红脸憋到黑,一拳朝赵青河打去,“赵青河,你小子找死。要是没我,你能调得动官差查你自己的私案要是没我,你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杭州,还能如鱼得水,撒豆成兵”赵青河可不等着挨揍,非但挡住董霖的拳头,还反击回去,“我的私案可笑哈,我不是百姓,你不是官,有人谋害我,你们查不出名堂,我自己查,怎么就成了私案真是,你小子当官这么久,其他地方没长进,反而沾了昏官气。来,来,哥哥我帮你发散发散。”哥儿俩打得天昏地暗,连夏苏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第二日,用过早膳就去了码头。因杨老爷杨夫人觉得这也是九娘回门的好机会,就让杨琮煜小两口跟赵青河他们一道去苏州,所以赵九娘和夏苏不必依依惜别,倒似又出游一般,高兴得很。看到董霖的又青又花脸,赵九娘问夏苏,“这人确实是咱苏州府的师爷么怎么看着不稳靠,跟市井混混一样。”“看惯就好。”夏苏心想,可不就是混棒子嘛。不过,董霖决定回苏州,真是个不错的师爷,凡事奉公为先。“也对,是不能以貌取人。”赵九娘的语气忽然有些不满,朝船头努努嘴,“我从前虽觉得那位岑姑娘温婉过了头,却不知道她原来不是太矜持。从府里出来时,我就看到她找三哥说话,这会儿又凑上去了。”今天第二更、第146片 八字不合夏苏看过去。相比董霖的新花脸,赵青河的脸上只有旧伤痕迹,背对船头,正同岑雪敏说话。他之前一见岑雪敏就冷冽,此时却耐心得多,不时点头微笑。夏苏心里没有酸滋味,只有怪滋味。赵九娘见夏苏不表态,着急啊,“苏娘,你也主动些嘛。”夏苏一听就笑了,“当初你没成亲时,莫非对你家相公也主动过”赵九娘作势拍夏苏的手,“我和他怎能同又不住一个屋檐--”只觉越说越错。夏苏拍回去,却示意赵九娘安心,“这种事,并非一方主动就行的,要看缘分。缘分若不归你,再主动也是空。纵使我喜欢了他,他却还是钟情于岑姑娘,强求不得。不过,两人只是在说话,倒也不至于我黯然神伤。”赵九娘睁圆了眼,“苏娘,你你喜”夏苏梗食指在唇上,“九娘能帮我保密吧。”以为自己不会钟情于某个男子,却钟情了;以为自己不可能分享这样的心情,却自然而然分享了。终有一日,她对赵青河,也可以水到渠成,坦诚自己的感情吗夏苏看到赵青河望过来的目光,一触即刻调回,转看赵九娘。然而,赵九娘欢喜的神情,令她的心微微雀跃,还有些郝然,有些安然。“苏娘,我会帮你祈福的,你跟三哥”有些话,不必言明,就能传达心意。两人无言,却欢喜得站在原地,默默分享所有。女子的友情,或许不似男子直来直去,有事就帮,有恼就打,她们伴着的,是彼此的心,在絮絮叨叨中,甩开沉重的包袱,攫取面对困境的力量,仍独立,还自强。女人的友情,看似脆弱,实则永不消失,即使因一点小事记仇几十年,也从不会忘记对方。既然不是恨,那就还是情,终有一笑泯过的时候。女人的友情,随岁月酿熟,越到优雅沉稳的年纪,越可信赖。“苏娘,来的时候,船上不是着了火吗岑姑娘刚刚说不敢一人睡独间,想跟你挤一挤,行么”赵青河过来问,神情自在。赵九娘抢着拒绝,“她不是有丫头吗为何要跟苏娘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