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并非亲族,但刘玮发迹多靠刘锡,家中又无嫡子,刘锡要他认刘彻言为义子,他怎敢说不,还得当作天大的恩惠。不过,因此坐稳了京师第一官商之位,为皇家专属采买,捞天下的油水。刘锡尖细笑了一声,“我是赞赵子固之画功,笔力深透,勾物精魂。你这孩子,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坏,以为我借此又要整谁。”第三更么么、第72片 义兄非兄皇帝衰弱多病,党争也随之炽热化,权臣与权宦正展开殊死较量,这时因年关将近,波涛暂平。无论如何,过个好年才有一年的好景,连皇帝的病情都有所缓解,各方也趁机喘口气,积蓄一下力量。刘彻言垂首,声音却不惊惶,“伯父考我。”刘锡眼里也有了笑意,“你倒说说,我考你什么”“我在义父家住了十年,义父做生意并无技巧,横竖只要有伯父在,金银滚滚来,但他此生练就一双好眼,鉴得天下宝物,伯父才欣赏他,送我到他膝下奉孝,也是想我学他的本事。如今他老眼昏花了,伯父考我学成没有。”“你很聪明,不枉我将你带出来,费心为你铺路。既然已经清楚,就别跟我绕弯子了,我出宫一趟并不容易。”刘锡很满意他的选择。刘彻言起身近看岁寒三友,并不匆忙下结论,约莫一炷香才回座位,“伯父极爱赵子固的画作,但恐怕要让伯父失望,此为仿作。”刘锡哈哈大笑,道声好眼,“看来这些年你没有白待在刘家当孝子,此画确为仿作,不过比赵子固之功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幅值得收藏的佳作。你再猜猜,它从何处来”刘彻言抬眼,恰到好处的谦逊神情,“侄儿不知,但伯父不生气吗竟有人敢以假充真骗伯父。”“送画之人早已言明是仿作,只是知我喜好收藏赵子固之作,以此作为年礼聊表心意。苏州片以假乱真的名气天下响亮,早些年我也见过几幅,只觉夸大其词,明明是粗制滥造之物,骗些土财暴商罢了,想不到如今能成气候,假的还能比真的出色。听说靠造苏州片发家的人出了一批,俨然有头有脸。自古往今,各朝各代都严抓假造古物之人,怎么到了我朝,反而扬名宇内,发家致富,还能令人向往果真因为山高皇帝远,江南别不同啊。”刘彻言有些摸不准伯父话中的语气,试探道,“伯父想小侄推把手么让朝廷重新立威,严查伪造商家。”“不必不必,即便兴师动众,抓到的只是虾米,大鱼各有靠山,伤不及根本。再者,把伪造说成仿造,买卖自愿,送礼体面,都狡猾得跟泥鳅一样。我不过感叹,江南出才子,这等笔力若有人欣赏,不说一代名家,也会小有名气,在那里却只能是藉藉无名的小画匠。”刘锡又说了一会儿话,临走时留下画,“好好处置,这可是赵子固的真迹。”刘彻言恭谨应了,一直送刘锡出府门,才问一句,“伯父,这画是谁送您的”“吴尚书。他的二儿子经营些自家的生意,其中有家铺子叫”刘锡想了想,“墨古斋。在京师自然比不得刘家的恒宝堂,在江南却是数一数二的书画铺子。”“京师墨古斋的生意也兴旺,恒宝堂全仗伯父看顾,才略胜一筹。”刘彻言不忘时刻提一提刘锡的功劳。刘锡笑笑,上了轿子。说是出宫不易,阵仗却委实不小,还有两列侍卫护送。刘彻言站立良久,直到刘锡的轿子转过街角才回府中,对身旁的亲信管事道,“封二百两银子给何公公送去。”管事去了。何公公是刘锡的亲信,若非他事先通消息给刘彻言,刘彻言才看不出那画是真还是假。他当然不笨,平时也不懒惰,只觉得没必要学什么鉴赏而已。“大哥,你伯伯走了么”一个穿得像朵花的姑娘跳进刘彻言怀里,嘟着红唇。她叫刘茉儿,是刘玮的小女儿。刘彻言冷冷捏住她的下巴,用了力道,“怎么,大白日的,就想同我耍了”刘茉儿脸不红,眼抛媚,“大白日怎么了昨个儿大白日,你还去平姨娘那里同她耍了一个时辰呢。她可以,我就不可以么”花园里有两三个丫头在清扫,刘茉儿的声音毫不收敛,但她们没有一个好奇或惊吓,该做什么做什么。刘彻言看在眼里,神情中的不屑更盛。这个府里唯一干净的人,已经逃了。他俯下头,攫住刘茉儿故意涂红艳又嘟丰了的唇,毫不怜惜地吻吮她,直到她整个人瘫软在他的臂弯中,娇嗔嘤咛变成了讨饶呼疼,小手握拳对他又捶又打,他才放开了人,冷眼看着被他咬出血来的嘴角。刘茉儿一摸去,见到鲜血,不慌却火大,跺脚道,“哥哥心情不好,拿我撒什么气”被这般惩罚,也成习惯了。“并非心情不好,而是警告你,下个月就要嫁人了,给我放明白点,别一嫁过去就跟不是夫君的男人耍,若那样被打发回娘家,娘家可不收容。”刘府如同他的后宫,从刘玮的续弦妾室到千金,从大丫头到扫地丫头,他高兴就吃。但要说到刘府的混乱,并非自他开始,而是上梁不正。刘玮自身的花名,以及将妻妾女儿当成待客的工具,导致妻养汉,妾偷人,男仆女仆随便爬主子的床,到刘彻言只是照样接管。刘茉儿吐个舌头跑了。在这样的家教中长大,她不知廉耻为何物,只图一时痛快。此时不痛快,还能何时痛快刘家的五个女儿,三个已为人妾,嫁得不是重臣,就是巨贾。刘茉儿也一样,定下的夫君为湖州盐商,来刘府做客时看上她,半百的年纪可以当爷爷。但又如何十几年好吃好住供养着,又没别的本事,只能靠美色和年轻的身体,还可以为娘家出份力,反过来,作出贡献,当然也能拿娘家当靠山。刘彻言回到花厅,盯着那幅岁寒三友看了好一会儿。他确实心情不好,伯父来这一趟,让他不可遏制地想起逃离这个家的人来。三年了,派了多少人出去,杳无音讯。他曾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只手遮天的力量,却一而再,再而三,在同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挫败。第四更。、第73片 彻寒冷岩刘彻言甚至都不知那人是怎么逃出去的,从那间只有气窗的地牢中,还要经过那些护院的眼皮底下,竟然能够悄声无息。一幅胜过赵子固的岁寒三友天下能有很多这样的画工么没有名气,为了糊口,为了度日,在充斥着古画的繁盛地方,施展长才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他忽然心念一动,大叫来人。一个管事跑进来。“让江南一带分堂的掌柜们开高价收精品苏州片,若有生客,立查底细,尤其是画匠的底细。”他不能再怠惰。管事心里有数,“大公子觉得四小姐在江南吗若然如此,要不要多派点人暗访,把握更大些。”刘彻言点点头,听着管事跑出去的脚步声,伸手抚过岁寒三友,神情阴郁着,眼里却闪兴奋的寒光,慢慢道出三个字“刘苏儿。”广和楼里,夏苏打了个冷颤,回头看一眼窗,关得好好的。“冷么”本来正和董霖说话的赵青河,立刻偏头来问。“好像一丝冷风吹脖子。”夏苏说着,想这人脑门后面肯定还藏着一只眼。赵青河起身,把合得很好的窗子打开再关上,问她,“这回应该关实了,还冷么”让五个人十只眼睛好奇或好玩地盯着,夏苏有点尴尬,“不不冷了。”这晚来同赵青河的三个好友聚面,除了董霖还未娶妻,孤家寡人来的,另两家是成双成对,千斤堂的葛绍和妻子江玉竹,还有程晟与妻子茂欣。“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下巴掉。呀,赵青河,你还是这么关心妹妹的兄长啊”程晟的性子和董霖一对,两人一旦起哄搭腔,没人说得过。董霖立刻搭来,“我跟你们说的时候,你们都不信,怎么样,眼见为实了吧。”葛绍是冷性子,但也有市井混棒名,绝不是不生事的,“以兄长之名,打什么鬼主意,路人皆知。”赵青河气笑,“滚你们的蛋,一个个都没妹妹,眼红就直说。”夏苏不想听他们扯,江玉竹瞧出来,就左手挽着她,右手挽着茂欣,去楼道那头看灯听戏。江玉竹是常州人,茂欣是扬州人,都刚嫁到苏州不久,而且她们与各自的丈夫都是互相看对了眼才自主择嫁的,性格各不一般。江玉竹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之后担当大户人家的女教席,养活一大家子弟弟妹妹,所以说话行事都像大姐一样。茂欣娘家富裕,没吃过苦,但心地善良,性子活泼。两人对夏苏不约而同得照顾周到,让她头一回尝到有姐姐细心的滋味,十分温暖。三人说着琐碎话,磕着瓜子仁,有听没听着戏,又拿混棒圈来笑,说如今只有董霖能继续这个市井称号,另外仨都算有家小的人了,应该“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正笑得好不高兴,桌前来了两人,与夏苏打招呼。夏苏一看,连忙站起身,轻巧福礼,“吴二爷回来了么。”兴哥儿抢话,“回来了,回来了,刚才二爷才提到夏姑娘,让小的送帖子请你和青河少爷吃饭呢,这么巧就碰上了,正好,不用小的多跑一趟。这些日子不见,夏姑娘好像瘦了一圈,西风一吹就飞得起来吧。”吴其晗冷瞥能干的手下人一眼,示意他不要那么啰嗦。夏苏笑了笑,依礼数,给吴其晗介绍了江玉竹和茂欣。能上广和楼来吃饭的女子,多是开明的人家,男女直直见面也不拘谨,心中各自遵礼。江玉竹帮夏苏解释,“苏娘两个月前遭遇凶险,受了挺重的伤,怎会不瘦。”吴其晗吃惊,连忙细问。苏州城里近来也无大事,除了冯保盗换古董书画,还出了命案这一大桩,江玉竹不觉得需要隐瞒,一一如实告知。茂欣拽住夏苏的袖子,笑盈盈看着吴其晗皱眉担忧的神色,发现这两人之间要比戏台上更好看些。“想不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万幸夏姑娘痊愈了。”吴其晗听夏苏说她的伤已好透,脸色稍霁,“我在城里有家生药铺子,明日让兴哥儿给夏姑娘送些补药,不知你可有忌口的或不能服用的,叫兴哥儿记下。”“吴二爷不用客气。”夏苏不是乱拿免费好处的人,慢吞吞推却。吴其晗看似不强硬,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让那些人稍等,再对夏苏道,“今日我也是来做客的,不能与夏姑娘多聊,明日再会。”夏苏客气回是。忽然,上来一人,拍住吴其晗肩膀,从他身后探头来瞧,年岁不大,面色酒红,似已喝得不少,“吴二哥让哪家姑娘拌住了脚步莫非是未来的嫂子小弟特来见个礼。”吴其晗俊面生厌,目光十分不悦,“崔岩,你胡说什么”他才轻喝完,却见夏苏浑身一颤,面露惊惶,迅速低了头。这姑娘行为谨慎到过度的地步,但她的胆子并不真小,应该不是被酒徒的胡言乱语惊吓到。那么,如此惶恐不安,却是为何“咦嫂子这么害羞,小弟完全看不到模样呢。”崔岩喷着酒气,嘻嘻笑道,“吴二哥,让嫂子去给兄弟们一人敬一杯,如何”说罢,竟然伸手去拉夏苏的衣袖。夏苏低头低到脖子都快断了,死死瞪着那只伸在眼皮下的手,前有吴其晗,后有江玉竹和茂欣,她不想施展轻功逃开去,但又不想让崔岩看到脸,刹那惊出一身冷汗,贴衣仿佛冻出一层薄冰,四肢发僵了。一道影子,遮去了刺眼眩晕的满堂灯辉,也隔开差点要触到她衣服的爪子,如一片属于她的天空,她轻轻捉住影子的衣角,心中瞬间安定。赵青河的声音,沉着,好听,“二爷何时回来的您这位兄弟好像喝多了,要不要我帮着扶一把”吴其晗淡笑,他的手这时已抓住了崔岩的手肘,不动声色将人拉到后面,却也因赵青河的高大身材,看不到夏苏的模样,担心她受惊,又没法问。第五更,完毕鞠躬,感谢等大家继续推荐,订阅,月票,评论支持。加精星期四就到上限了,所以给大家评论直接奖分的。、第74片 姓刘姓崔吴其晗只能道,“青河老弟,我和这人不太熟,要不是他喝多,倒是能给你介绍一下。他是京中崔氏子弟,单名一个岩字,排行老九,到南方外公家过年,顺便探视自家铺子。说出来你一定知道,仙玉阁。”仙玉阁与恒宝堂,是京师最大的两家名店,经营金银玉器和古董字画,几乎将北方最好的珍品收尽,就连墨古斋也只能捡这两家吃剩的,打不开北面市场。赵青河当然听说过,抬眉哦了一声,“可惜,只能看改日有没有机会了。”语气很冷漠,毫不在意。吴其晗偏生欣赏赵青河这种有底线的,不逢贵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