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又不是那么回事。大太太娘家不穷,却也没富到任大太太随意挥霍嫁妆的地步。不管怎么看,这对远亲长辈在赵青河的新居上大费银钱,用意越发明显。什么用意招女婿的用意。要不是小两口今后的新居,为何要这般下功夫呢笃笃笃有人敲响了窗缘。夏苏想起让她换夜行衣的人,轻努嘴,心想他有什么好不耐烦的,又不是她求他带着出门。只是想归想,她清楚越夜越精神的怪胎自己,在连着几日闭门画画之后,也是时候出去透个气了。捉了又大又长的外衫穿上,将里头的黑衣藏妥,夏苏走到外面。敲窗的男子立于彩石路间,手里的琉璃盏映得他脚下五光十色,照亮他一身墨青。无纹无案的旧衫,英武飒飒的身段,以夜色为幕。冷风,斜影,立势如刀,寒魄出彩华,轻轻松松勾勒出一幅潇洒之极的人物。夏苏小时候还自己作画,摹画的天赋显现后,一直忙于揣摩各大名家的画风,全无精力自画,也没有动力。这晚,她却感觉为自己捉笔的一丝迫切。“女子出门要精妆细扮,我很明白,不过妹妹出门与寻常女子不同,只要衣服颜色穿得对,蓬头垢面也无妨。哥哥不介意跟乞丐一道走,只要乞丐动作快,不用我大晚上喝风。”只是此人一开口,什么迫切也没了,画中的人在心里碎成渣。夏苏面无表情,“到底去哪儿”“到了就知道,保准妹妹喜欢。”赵青河也把夏苏看得很仔细,心头哀叹,“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挺秀气的姑娘装在麻袋里,就没入眼之处了。”不但心叹,还口叹。夏苏向赵青河从容走去,“不小心”踩到某人的脚上,挑选了最不能忍重的脚趾部分,脚尖反复拧转,并压上体重,看他张大嘴喊不出疼的样子,才慢慢收回脚,走过去,背对他轻飘飘一句,“哟,天太黑,不小心。”赵青河真没想到,她的小身板小气力还能把自己踩疼,但就跟龟壳的坚硬一样,脚上传来无法忍受的痛楚。他抱脚揉鞋,出于大男人的心理,不能喊,也不能报复回去,只能龇牙咧嘴,对着空气疼翻了白眼。车,仍老。马,仍老。人,有情。夏苏嘴里不说,却挺欣赏赵青河仍用老马老车的做法,喜新,也别厌旧。约摸行了半个时辰,在东南城边的一条小巷停车。赵青河说要步行了,夏苏就慢蹭蹭。出了巷子,就是整道明街,宽大又洁净,只有几家门户,看着颇具财力,明显门高宅深。赵青河却也不走上街,靠在巷口,打了个唿哨,不尖锐,易忽略。很快就有一人凑上来,与他交头接耳。这人纨绔子弟的长相,一双桃花眼,正是赵青河的混棒兄弟董师爷。“怎么这么久才到”董师爷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赵青河指指身后,“等她。”董师爷歪头往巷子里看,黑黜黜一片。他想不能吧,难道自己目力不行了,就用手拉长眼角,从眼缝里挤清晰,结果仍一样。“赵青河,你耍我呢吧,鬼影子都没一个。”“鬼影子当然没有,有龟影子。既然是乌龟,慢慢就爬出来了,别急。”夜尚早,是君子,就应该等。董师爷居然信他,还压低了声音,“也是。我听说一般真正的鉴赏大家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毛病,你想,他们平时只跟画打交道,少通人情世故。”他自发解释,以为赵青河找来的帮手性格怪异。赵青河沉笑,看那套夜衣一寸寸渗入灯色。原来是换装,难怪要慢了,不过,脚步也太碎,脚跟接脚尖,打算丈量巷子多长么“妹妹听到了没有还不加快脚步,为自己正名”董师爷回头,一见身穿夜行衣的夏苏,立刻扭到脖子,哎哟哎哟按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赵青河,“这这就是你说得鉴别古画真假的高手”赵青河反问,“不像”董师爷心想,像才怪,再怎么一幅聪明相,也只是一个丫头片子而已,瞧她那身黑衣亦不太合身,扭捏不习惯的慢调步子。他自然不知,不是黑衣不合身,而是黑衣穿得次数太多,旧了,缩水了。至于扭捏和慢步,那是夏苏出行必打的招牌防备。“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夏苏却自觉今晚防备得不重,赵青河不必说,这个桃花眼的男子也见过的。穿堂风凄啸过去,夜行衣骤冷,贴肤入脉,热血也寒,随经络滤遍全身,瞬间就打了个寒颤,她禁不住搓搓手臂。董师爷向赵青河使眼色,无声问怎么回事。赵青河或许不尽了解夏苏的全部本事,但他认为可以对她放更高的期望,“像不像,是不是,都只有咱兄妹二人了。你小子之前夸我妹妹聪明,敢情扯鸟呢。到底领不领路不领我们可回家了,今后也别想着找我帮忙。”董霖摸摸鼻子,领着赵青河和夏苏走到明街另一头,边走边嘟囔,“聪明和鉴画又不是一回事,也不是我说再勘案发现场事关重大这句话的。我没特意找你帮忙,倒是你叫我出来喝酒,才说好再来瞧一瞧。我至今仍不明白,这些小偷小摸的案子和杀人案有何关系。”、第53片 吝啬书房突然顾及夏苏的女儿心,董师爷回头想表示自己还是很君子的,“夏妹妹,我不是说你不聪呃人呢”赵青河连回头都懒,耸单肩,“不是告诉你乌龟爬得慢了吗咱们走咱们的,到安全地方就好了。这里家家门前挂着大灯,街太亮,确实不适合夜间行走。”他倒是很明白夏苏的想法,如果换作他独自行动,也不会挑明灯下招摇过大街。董霖混迹于市井,在衙门当差,黑白皆通,但无论如何想不到夏苏惯于夜行,只道,“这么慢法,等会儿进去可能会惊动人。因为之前遭了偷,黄府加强戒备,护院每刻巡逻。你确定要带着夏妹妹么要不今晚就算了,过两找个通晓古画又走路利落的人来。”“董师爷,相信我,没有人比我妹妹更利落了,只要一进黄府”赵青河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起来。“好啰嗦。”夏苏的声音紧随,“要不要给你俩沏壶茶”董霖却是怎么也看不见她,心头吃惊,脚步也不再拖沓,转过街尾,在一面长墙前停住,提气跳上,双手一撑就翻了过去。赵青河几乎与他同时落地,这让他有点瞧好戏了,“老兄是不是忘了什么”“董师爷说她”赵青河笑指董霖另一边。董霖侧眼一看,之前自己找也找不到的姑娘,正立身旁。那身曾不合身的黑衣,融夜。她正沉静地,好似做过无数遍,系上蒙面的黑巾。白皙水嫩的脸只现漆眸,幽静无华。夏苏与夜,那般妥贴。董霖傻怔着。反倒是夏苏,朝他们扫过两眼,长长叹了口气。她虽胆小,防备多多,夜行仍能让她感觉自在。如今这样,从独行到两人行,甚至三人行了,真不知算怎么回事。于是,夏苏对赵青河轻言,“若只是看画,我一人就足够。”赵青河丝毫没有自己是累赘的自觉,点头十分认同的模样,“本想借他的身份方便来去,早知如此,你我即可。”董霖的身份“董师爷是黄老爷的亲外甥,目前借住黄府。”“”夏苏张口,却没话说。“他让我半夜穿深色衣来,我其实奇怪过。不过,咱们将心比心,寄人篱下的滋味大同小异。亲外甥和远侄亲,都属亲戚。董师爷借住的日子大概也艰难,不然怎能混棒圈里到处蹭酒。咱们可怜可怜他,别把话说透,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吧。”董霖憋半天,“你放屁。我舅舅虽然吝啬,对我还不错”夏苏已经听不下去,这是要交换寄人篱下的心得么“都别放屁了,画在哪儿”天很冷,终于理解赵青河敲窗催她的心情,夏苏不自觉学着董霖的语气,一点不想喝冷风得不耐烦。不管夏苏耐不耐烦听,头前领路的董师爷还是说清了这般偷偷摸摸进舅舅家的原因。董师爷的外公外婆是苏地的地主老财,富得流油。董师爷的娘亲还好,反正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识字,性格温良。有一回北上探亲,遇到恶人,董师爷的爹英雄救美,两人由此结缘。董师爷的爷爷家是挺有名望的富族,见不得儿媳妇娘家土包子,让他们迁入了苏州府,想着灵山秀水养才子的地方,能熏陶出一门不算太丢人的亲家。可是,这位黄娘舅自小长在老财家里,没有灵气底子,培养已经太迟,只学会拿银子充斯文门面,偏偏还是吝啬鬼。这回失窃,损失了二百两银子,黄娘舅肉疼得要命,突然吝啬加固执,全府封锁,不准家里人带任何外人进府,就算外甥说是为了查案,也不同意。董师爷这才出此下策,自己都得遮头藏尾,黑裤黑衣黑面巾,在舅舅家里鬼鬼祟祟行进。多亏他这个内应,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书房就脱去黑衫,露出里面的常服,董霖完成了接人入府的任务,还把灯全部点亮。因为即使灯光会引人注目,看到是他使用书房,就不至于惊动舅舅。不过,看那两位夜行人,蒙巾卸在脖中,面色神色皆怡然自得,简直就是“惯犯”,他心里可是狐疑得很。赵青河只当没看到董霖的狐疑目光,到处走走,将这间充满“古色古香”的书房一一打量。他笑问,“你舅舅多久没进这间屋子了”书桌一尘不然,名毫笔头雪白,方砚盒没有打开过的迹象,放在书格上的纸积了一层灰,书竖得非常整齐,架子擦过,靠近书边却有脚尘,显然没有人抽书来看。“哈哈,我那个舅舅爱摆门面,最近遭偷,就不愿在家里招待客人了,大概有一个月没进过书房。”董霖正是佩服赵青河细微的观察力,才想借助他的判断。“把银子放在书房,可不是个好习惯,我以为你舅舅会更小心才对。”吝啬鬼嘛。“我舅舅对外人小气,在家倒还好,书房一般会放些银子,平常出门前可以取用,省得又要写条子又要到账房支,一来一去浪费工夫。”二百两的数目,在寻常人家大到天了,对富户来说真算不得什么。虽然舅舅对此反应很大,吓得夜不成寐,整日担心府库也会遭偷。“这些书画都是真品”赵青河瞥看夏苏,见她专注在正墙上的两幅罗汉图。“没有,大多数是摹品,也是充门面的,不过我舅舅最爱拿来炫耀的两幅画却为真品,他一直说要传给孙子的孙子。”董霖也看向罗汉图,见夏苏早凑在那儿,心道有点眼力,“你别说,我舅舅靠着这两幅画,竟还结识了城中几位名绅,只要有名家大鉴来苏州,必邀我舅舅带画出席,且都说是真品,还有主动写跋的。据说,名家题跋就能令一幅古画身价百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夏苏转回头来,慢慢说道,“是真的,前提是,张僧繇的罗汉图也得是真的,才行。”、第54片 鱼目混珠赵青河听得出她的语气,“果然,变成假的了吗”董霖大吃一惊。事情由芷芳的命案引起。对于杀害芷芳的凶手,衙门围绕桃花楼内部展开调查,包括第一发现窃贼身影的丫头在内,却找不出可以怀疑的人物。然而,芷芳去墨古斋确实是为了请人鉴图,而且要求一间安静茶室。但是,墨古斋鉴师到的时候,芷芳就不见了。理所当然推知,芷芳受到凶手的威胁,逃离茶室,发生争执之后被推入湖中灭口。古画是不是珍品,靠桃花楼妈妈的阐述,是一个穷书生用来抵资的物品,也就几两银子的酒水钱。妈妈完全不知来历,挂在屋里当装饰。后来芷芳来到桃花楼,看中这幅画,说画无名师有名。妈妈问过她,她也说不出名堂,只道此画的风格似宋代名家。不过,不管芷芳是否知道画出自宋徽宗,她的喜欢确为真心。这般喜欢的东西,常观常赏,窃案后立刻发现让人调包,也就合情合理。画既然在她屋里,又无落款,外人很难得知珍贵,如果不是桃花楼里的人害她,就是她认识的客人。只是,芷芳是头牌清妓,客人很多,非富即贵,没有真凭实据,无法一个个盘问。董霖因此找赵青河喝酒诉苦,赵青河就说到近期的失窃案,提到会不会同一人所为。董霖觉得窃案到命案未必关联,赵青河却道窃案发生的地点若都涉及古画珍玩之类的,那就是共性。他立刻联想到舅舅书房的古画,这才同意找个鉴师来看一看,只是打心底他十分不以为然。所以,赵青河说这两幅画变成假的了,让他怎能不大吃一惊因为太吃惊,他的最先反应不是选择相信,而是质疑,“仅凭夏妹妹一句话,青河兄就说画被换了,不能怪我当你兄妹二人说笑。”董霖语气不佳,赵青河却没有放在心上,“兄弟别急,回头你再找别人来看就是。我还是那句话,好东西别放书房,人来人往,实难看顾。”“富人家的书房多放古董书画,想不到小偷进得来而已。”董霖怏怏不乐,心态无法调适,“一般小偷喜偷金银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