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颀长,挺拔如玉的男人从远处缓缓走来。一如苏以安记忆里的那般俊逸出尘。“师父”她喃喃道,眼睛不自觉地有些湿润。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师父了。师兄说师父是别有用心的小人,可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毕竟,是师父将她从孤儿院中接出,教她道法,抚养她长大。可以说,没有师父,就没有如今的她。这样的人,又教她如何去怀疑她有无数话想和师父说,她想问问师父是不是真的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利用她,又是不是真的杀了师兄可人在眼前,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要发呆,回答我的问题。”男人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眼神却温润得很,“你若是答不出来,我便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徒弟,我不需要这般愚蠢的徒弟”这样的话语,好像似曾相识。苏以安一愣,像过去那样答道:“师父,弟子以为,道法自然,道由心而起,心是什么样,道就是什么样”“很好。”男人露出笑容来,“道就是心,心就是道,以安,今天师父要教你的就是永远也不要试图违背自己的内心。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可信的,包括我。”男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骤然变冷。师父,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苏以安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师父就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原来,在那么久以前,师父就提前告诉了她答案苏以安的心中五味杂陈,突然,又一阵眩晕袭来,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手中的长丨枪已经被换了一把。她低头,眸色深深。因为,那枪正是她使用了多年的那一把,也是师父送她的生日礼物。曾经的她对它很是爱不释手,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练习。也正是这样,她的枪法才会突飞猛进。没有勤奋,再多的天赋也是不够的再看那持枪的手,细小白嫩,不像是她现在的,倒像是她小时候的。一时之间,她有些神情恍惚。男人就站在她身旁,见她走神,喝道:“练枪的时候,不许走神”闻言,她下意识地想要摆正动作,不过,男人比她快了一步。“以安,我是怎么和你说的,练枪的时候一定要集中注意力”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帮她摆正了持枪的姿势,又冷声道:“既然你选择枪剑双修,就一定要用心。不然,你还是继续练剑吧,我可不想白白糟蹋了这套枪法。”他虽然嘴上说得不好听,但还是耐心地给她示范。“你看好了,枪要这么使。”他抖了抖枪杆,将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等一系列动作一路演示下来,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绵延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杀伐之气。“该你了。”他收枪,看着她。她一愣,将枪像记忆里练过许多次的那样演练起来,长丨枪游走,飘若游龙,宛若惊鸿。几套枪法使下来,她的心变得一片澄澈,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明明记得自己先前还在杀僵尸,怎么会忽然回到了小时候苏以安挥枪的动作慢了下来,心中有些茫然。她的枪法是师父亲手传授的,自然能认出,那人使的枪法与师父使的分毫不差。所以,他真是她师父吗究竟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还是说,她又重生了,还重生到了小时候可重生一次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又如何会有第二次机会苏以安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她从来都是个理智更胜于感情的人,想了想,她问道:“师父,你说师母很快就要来了,是真的吗师母长什么样啊会不会不喜欢以安”她仰着脸,一脸天真。这是她记忆里不曾有过的一幕,如果男人回答了,或许就说明她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如果不回答,那么,一切就该结束了苏以安抬眸,定定地看着男人。男人愣了好半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你不是我师父”苏以安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或者说,你只是我记忆中的师父”“小姑娘,挺聪明的嘛”不知从哪里传来女人的轻笑声,紧接着,天地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待苏以安站稳身子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之前与叶苏乔舒羽失散的地方。不过这一次,这里没有了雾气,而是一片明媚。“苏苏,小乔。”苏以安四下环顾,寻找她们的身影。“你不用找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忽出现在了她面前,幽幽道:“你的朋友,已经被我请去做客了,你也要一起来吗”说话的时候,她的身上不断有水珠滑落,恐怖得很“你就是那个厉鬼,不,或者说是僵尸王才对。”苏以安运转灵力,随时准备应付女人的袭击。“要请我,你也得有这个本事”“僵尸王”女人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獠牙来,难看极了。“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不过,小姑娘你若是想着要除掉我的话,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一开始的确是想除掉你,不过,后来我改变主意了。”苏以安挑眉,“我想渡你。”她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一片坦然。女人虽作恶多端,但到底也是怨气难平。若是能化解掉怨气,她帮一把也不无不可。“渡我”女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小姑娘,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之前那些个都是来收我的,你以为,我就会相信你吗”女人桀桀地笑,声音嘶哑极了,就像老旧的发动条在转动,让人听起来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做不做,那是我的事情。”苏以安面色不变,忽自顾自道:“江明珠,这是你的名字吧很好听的名字,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闻言,女人露出怀念的神情来,呢喃道:“爸妈说,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女人的表情忽然又变得狰狞起来,“都是他们毁了这一切,他们该死,该死”她的身上忽然散发出重重怨气,直接朝苏以安席卷而来。苏以安没想到女人的怨气这样强大,一下子没来得及反应就中了招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随着画面的增多,她开始做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成了一个名叫江明珠的女人她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小康家庭,父母疼爱,爷爷奶奶爱护,每日被捧在掌心,无忧无虑地长大。她学习很努力,高考后考上了魔都一所一流大学,随后又顺利地得到了保研的资格,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美好,可在有一天,命运忽然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那日,她和往常一样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路上,她遇到了一个谈吐幽默的男人,男人不仅言行风趣,长得也十分英俊,很快就获得了她的信任。那时的她尚且天真懵懂,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命定的爱情。所以,在男人盛情邀请她去家里做客的时候,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却不想男人早已心生歹意,在路上便趁她不备将她迷晕,以高价把她卖进了一个偏远小村庄,也就是江河村她被卖给了村里一个叫做吴友亮的中年老光棍。吴友亮不顾她反抗,强行和她洞房,此后怕她逃跑,又一直把她锁在家里,严加看管。她悲愤不已,只觉得羞辱交加,见跑不掉,索性把心一横,打算就此了结生命。可她多次尝试自杀,每一次都没死成,反而遭到了吴友亮变本加厉的凌丨辱和打骂在这样的日子里,她几乎崩溃,半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在吴友亮的逼迫下,她将那个视若耻辱的孩子生了下来。有了孩子后,吴友亮对她的看管稍稍松了一些,也不再动辄打骂。借这个好机会,她故意讨好装乖,以伺逃跑的机会。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她一路狂奔,却在村口被抓了回来。原来,竟是被同村一个同等遭遇的女人给告发了她又恨又气,却也毫无办法。此后的日子里,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又找机会逃跑了许多次,可每一次,都失败了。命运似乎在和她开玩笑,总有那么一个人,在她快要逃跑成功的时候,发现她,找人来拦住她一次次的逃跑失败让她渐渐绝望,她开始不再抱逃跑的希望,也开始认真教养起孩子来。可惜,孩子在吴友亮的怂恿下,和她一点都不亲,甚至厌恶她,对她恶言相向。这让她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心再次堕入深渊苏以安沉浸在这个梦里,许久才在镇邪镜的帮助下恢复了清明。镇邪镜发出白色的光芒,将她从梦境中生生拉了出来。待回过神来,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她就沉迷其中,成为又一个江明珠她摸着镇邪镜,一阵庆幸。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方才应该是进入了那个女僵尸江明珠的记忆里。看了江明珠的记忆,她能体会到江明珠的痛苦,也能明白江明珠为何会怨气冲天,遇到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受不了,都会不甘心越是这样,苏以安越想救江明珠,她不是圣母,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沦为一个不人不鬼的生物,毕竟,错的不是她,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而且,也只有救了江明珠,叶苏和乔舒羽才会真正安然无恙想到这些,苏以安再次进入了江明珠的记忆,不过这一次,她用灵力催动了镇邪镜,在镇邪镜的帮助下,她不再是被动地接受记忆,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全程观看。她很清楚,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救江明珠,必须得从记忆开始记忆中,江明珠在儿子的长期冷暴力下,再一次生起了逃跑的心思。机会很快就来了,江河村来了一个探友的外乡人。这一次,她改变了对策在她的苦苦哀求下,那外乡人终于同意替她向家人传递消息。可就是这样,也被人发觉了,那个告密的人,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吴明“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还想着逃跑,怎么,我爸对你不好吗还是说,你想和那个小白脸私奔。啧啧,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吴明和她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客气,仿佛面对的不是母亲,而是仇人。吴友亮对她更是粗暴,不但拿藤条抽了她一顿,更是将她的头按到门上狠狠地撞也许是被气得狠了,又或许是吴友亮对她失去了耐心,他到村长那告她水性杨花,申请对她执行村法。那所谓的村法,就是浸猪笼江河村是个落后的村庄,对男人很宽容,对女人却相当地残忍。行刑的那天,来围观的村民很多。有嘲笑的,有骂她活该的,也有同情她的,可就是没有一人,出来阻拦行刑前,村长问吴友亮,“你都想好了吗决定了就不能再更改。”“村长,你看我像是出尔反尔的人吗”吴友亮恶狠狠地看着江明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死了干净”“那你的儿子呢”说着,村长下意识地看了吴明一眼。很显然,他是怕吴明舍不得母亲,在将来会反咬他一口。毕竟,在新世纪,这样的村法是不被法律认可的,一旦事发,他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一切,苏以安看得分明,江明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哀求。虽然在一开始她是那样痛恨这个孩子,可到底没做过伤害孩子的事情。而且,后来她是真心在疼孩子。她相信,她的儿子即便叛逆了一些,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如此荒谬的理由害死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因为,在下一秒,吴明冷声道:“村长伯伯,你不用顾忌我。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不配做我的妈妈,我也没有这样的妈妈,在我看来,她不过是我爸爸买来的玩物罢了”玩物她在儿子眼中原来只是玩物吗江明珠闭上了眼睛,嘴角隐隐有血丝渗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被亲生儿子伤害看到这一切,苏以安的心直抽疼。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冷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