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的曲子了。虽然比之于他,还相差甚远,但我总是怀着期待的。他喜欢在我阿爹安排的外弹琴树下那抹孑然的身影便是楚暮了。洁白的花瓣稀疏而落,清新的泥土自然和谐,这让我生出一种犹在仙境的感觉来。他分明是凡人,却并不像是凡尘中的一员。那时我便觉察出了他的孤独,想陪着他的愿望便更加强烈了。他从远处发现了我,笑着朝我招手,让我过去。没有一瞬的迟疑,我几乎是立即迈开了脚步。“平日里总是让你弹琴给我听,今日该轮到我了。”好容易习得一曲简单的谱子,便欣喜地奔了过来,想弹给他听。楚暮自动给我腾出个位置,自己则坐到了我的面前。这个样子两人离得极近,他像我往常那样认真聆听起来。调子还算平和,简单中不乏趣味。练习许久的东西终于在他面前展现出来。起初显得有些生涩,大约是紧张的原因。后半部分便越弹越顺,整个人倒平静下来。一曲终了,我这才得空看眼前这人。笑颜清淡,我低眉看他,等着他开口置评。“指法还不太熟稔,但是情感却尤为丰富。”听她弹琴便是这样的感觉,很投入,很认真,能将人深深吸引住。楚暮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落雁我可以这样叫你么”他的眸子忽地涌现出不可名状的波光来。我自己是极其愿意的,不做思考便欣喜地点下了头。这样亲密的称呼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叫得。“那我便叫你子修可好”我脱口而出。见他轻点下头,我顿时心花怒放,美滋滋的。“落雁为何总是戴着面纱”他看着我遮挡住容颜的面纱问道。“这个嘛,是一个占卜之人说的,我命中有劫数,在及笄之前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容貌。”我漫不经心地谈,“不过我也不大相信这些,只是阿爹阿娘总觉得不放心。”“可我不是已经见过了么”“是哦”我猛然想起那日的场景来,又摇了摇头,毫不介意地说,“这也没什么的,指不定是那占卜的巫师在那儿胡言乱语呢”后来还是证明了,胡言乱语的人是我。而那劫难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个我对之毫无戒备的人。那个时候,他们都没发现站立在不远处的姜清羽。那人目光幽深地将他们紧盯卫国军队已然整装待发,步步紧逼。姜国皇帝一方面派了太子整饬士兵,以备战事;另一方面还在考虑着落雁与郑国三皇子的婚事。尽管太子在出发之前就已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但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一旦开战,便只有一个你死我活。但若愿意退一步,与郑国联姻,卫国必不敢犯。此番的战事也就免了。虽说目的有些不纯粹,但他也深知落雁的心。或许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之举。反复思量过后,又与重臣商议了一番。姜国皇帝最终下定了决心答应这门婚事。果不其然,联姻之事一敲定,卫国方面便镇定许多。原本处在关口的士兵也撤退回去,不敢再轻举妄动。这确乎合了姜国的心意。我满怀激动地奔到他那儿,跑过庭院,跑过围墙,跑过勾栏,一心只想着他。然而半道上却遇着阿娘,被她拦了住。“阿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这个样子岂不是闹笑话么”虽是责怪的语气,但怜爱却更多一些。阿娘是笑着对我说的。“今日就先回罢,明日他自会去找你的。”阿娘无奈地叹气,一副拿我没法的样子。那天夜里,我记得自己是睡在阿娘宫中的。抱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她却始终带笑听着。“阿娘会不会不舍得”问起这个来,我自己倒有些留恋伤感了。在阿爹阿娘身边待了十几年,突然有些不舍起来。在我心中,他们是至亲,亦是我想守护之人。细心呵护,教我做人的道理。有时,连我自己也觉得他们的宠爱有些过了头。我将自己的脚丫伸到阿娘足下,像往常那样借着她的温度取暖。她却将我抱得更紧了。“阿娘怎么会舍得若是可以,你父皇与我巴不得你整日在我们耳边聒噪、跳闹。”她说着竟哽咽起来,“阿娘最舍不得你了我的雁儿”我对那个夜晚记忆尤为深刻,那不是我与阿娘见的最后一面,却是我对她记忆的最终点。我如何也想象不到她是怎样同阿爹一起死在了这里。她含泪而终之时,又是否在恨我这几日一直在陪伴阿娘,倒有些忘了楚暮的事。他来找我之时说自己明日便要走了。“去哪儿”我没听下文,心急着打断。他却看着我笑了起来,眸子异常清明,我仿佛能从那里面看到此刻的自己,弄得我极不自在。毕竟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的变化,我这时倒有些害羞起来。“回郑国,准备聘礼”“不是说聘礼已经备好了么”我有些不解地问道。“落雁,”他顿了顿,叫了我一声之后又继续说道,“你还未及笄。”起初我还没弄懂这是何意,后来又被这一“提醒”给羞红了脸。姜落雁,你心急什么正在专心自我责骂的人却并没注意到楚暮拿到自己面前之物。直到他又晃了晃手中的琴谱,落雁这才回过神来。她半是疑惑地接下,“这是什么”“聘礼。”“啊”她错愕地抬头望他,极少看到楚暮挑眉的模样,所以有那么一瞬失了神。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便索性把头埋了下去。“哦”她这样答了一声,又看向手里的东西。“平沙落雁”他那日说的是这个这本琴谱不是早便没了踪迹么原是在他手里呢落雁将它护在怀中,微微抬起了头,抿着嘴笑、血红及笄那日,举国欢庆。姜国皇宫布置得异常隆重,一片金碧辉煌。我身着五重华服、头戴繁重饰品一步一步朝着殿内走去。步履缓重,这是我该有的使命。迈着步子向前走,在接近殿门之时,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叩拜,如是三回。周遭只有宫中女子注目,人也不在少数。可她们在这种时刻也只能地低埋着头,不能直视身居尊位的公主。这位被皇上皇后宠爱着的姜国唯一的公主此刻正迈向另一个令人瞩目的人生。即便脸上仍戴着轻纱,却也令人觉得“少女长成,楚楚动人”。行过大礼,公主再次前行,踏在汉白玉台阶缓步走到皇后面前。先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又叩礼。尔后,皇后为公主梳绾发髻,以琉璃金簪固定,再将公主扶起。她看着眼前的雁儿,尤为欣慰。“雁儿终于长大了”我亦露出淡笑,没了平日的嬉闹。礼官高声唱诺:“礼成”由此大典才算完毕及笄过后的第三日便是楚暮迎娶我之时。二哥哥在这几日正往宫中赶,估计到时不会错过。栀子花全开了,雪白雪白的,唯有我一身红。大婚时的嫁衣比我及笄时穿的还要沉重些,繁杂的纹饰让人花了眼。这样的颜色使我久久不能平静。那时,我的心中还在慌乱坐于镜前。取下面纱,平静面容,由着宫女在我脸上描摹。搽上脂粉,待其慢慢晕开。眉被精心描画一点一点,灵巧的手在我眼前动着。这样的画面中没有声音,一切仿佛都静悄悄的。姜国皇宫大门打开,为着迎接尊贵的郑国皇子。迎亲之人骑马而来,其后是一顶极其奢华的花轿,富丽动人。那之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蜿蜒到远处。这经过姜国皇帝特许,故而无人阻拦。而按照常理,这是不合规矩的。姜国皇宫便在这一片鲜艳的红中覆灭,鲜血一层又一层,染遍皇城。楚暮带着迎亲队伍进宫了,可他们皆藏有兵器。平静的皇宫顿时喧嚣起来,毫无防备的宫中侍卫被这些外贼用刀刺穿腹部、划破头颅后宫之中还在一片祥和中,全然不知外头的杀戮。女婢细心地梳着我的秀发,一下一下地撩拨动荡的声响终于惊吓住了还在屋中的人。外面忽地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哭泣地叫道:“公主,公主不好了”里头的人皆朝跪在地上的那人看去,眼中充满疑惑。我皱着眉头问道:“出了何事”她的声音急急忙忙,很是仓促。“郑国攻进来了三皇子,他此刻在娘娘的宫里。”我试图理解她的支言碎语,可心中更加害怕起来,站起身来口中愤愤道:“你说清楚些我母后怎么了”那人颤颤发抖,“姜国三皇子不是要娶公主,他带人杀了进来。皇上与皇后此刻极为危险”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只是震惊着。怀里揣着的“平沙落雁”倾然间坠落在地,我提起裙摆,慌乱奔了出去。跑动之中,泪珠被风吹在身后。从自己宫中过来之时,我疯狂地跑着,一手提着长长的裙角,一手粗鲁地抹着眼泪,不让它阻挡视线。园中刀剑的厮杀我早已不顾,只一个劲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从他们身旁穿梭。那时,我感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绝望,喘着气不上不下的。等等我阿爹,阿娘,你们等等我女子身上的红色与那些人的鲜血没有什么不同,可怖又令人惶恐。这样的气息她还从未体验过,只是觉得很腥、很咸。眼里一片通红,快要把人淹没。离着玉清宫不远,我终于还是到了。然而这时,后脑勺却突然被人击中,我在倒地的那刻绝望地想,会跟阿爹阿娘死在一块儿吧后来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没同他们一起死去,我活下来了,独自一人。是流影救了我,那时我才醒悟过来,原来他同那些人是一伙的。“为什么”我实在哭不动了,泪水默默地从眼角渗出我想大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他却只告诉我说:“太子还活着。”我悲怆地笑了,“阿爹阿娘死了,我也该一起去才对。”你说二哥哥没死,是想劝我死还是劝我活他一直点着我的穴,这样自己便动弹不得,连自杀的机会也没了。我在这张床上躺了许久,整日目光呆滞地看着屋顶,只偶尔会流几滴泪罢了。也不问这里是哪儿总之不是我的皇宫便对了。二哥哥还活着吗他会不会想杀我要是可以,我想他杀了我。可是这样,我又能还清自己的罪过么这几天里,我从未想过活。一定要死才行,我的念头便是如此的。所以后来,我不再抵抗。乖乖地喝水吃饭,也不再大吵大闹了。流影一直不敢看我,或许是因着内心的那一丝内疚。有一天,他终于暂时离开了我。抓住机会,我顺着山路跑了出来。僻静的村落里有一个湖泊,我跑到这里便停住了脚步。死死地盯着碧绿的一潭死水,我几乎是一跃而入。没有一丝挣扎,这湖水与我的泪水一样,都是咸的。我望着湖面,慢慢地闭上了眼阿爹,阿娘,我来了“后来么后来便是那样了。我被流影救了起来,失去记忆,认了他做师傅。”我对着花溪将一切都讲了出来,竟是如此平静。可是为何,我的心还是很疼那个时候的记忆还会不停地在脑中循环,让我痛了又痛。“阿镜,不落雁,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花溪为我擦拭着静默的泪水,像阿娘一样抚摸着我的头。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希望在你们眼中也是最好的结局。、彼此煎熬裕亲王成为了太子,可太子妃却在成亲当日离奇失踪。不仅是朝野,连宫外也同样议论声不断。那日的情形大多数人仍然记忆犹新:宫里宫外准备地极尽奢华,长路的那头站着郑国新封的太子殿下,而另一头却久不见新娘。原本,他们需走上身后那段路,绕至宫殿处站在那儿的始终只他一人,人们静谧着不敢出声。直到有人前来通传,太子殿下才疾步走了出去。众人纷传,太子被抛弃了。同情之声一时不绝如缕皇上因此勃然大怒,下令追捕云玖镜。可这位痴情的太子却誓死阻拦,任由那人远走。这是民间的传言,却也言中大半。皇上本就对太子心怀愧疚,见着他这副模样,也委实不忍。只是皇家尊严却不可玷污,不过是他派人追查,太子再派人阻拦罢了至今,人们仍不清楚太子妃去了哪儿,她又是为何要走。这是皇室的一个笑话,恐落人把柄。宫中之人气愤之余,也颇为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他们却如何也想不到,这事牵扯当年。三更天,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面对清冷的月色。脸上被拢上些阴影,看上去竟如此苍白。楚暮叫来了云流影。“你也没睡吧”楚暮并没转过身与流影直面,这样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话中却尽是苍凉。他其实并不敢睡,梦里的落雁总会反复地说恨,不停地哭。那个时候,自己便愈加崩溃。流影又何尝不是在痛苦中沉沦,只要一想起当初的一幕幕,心就不自觉地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