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初雪之夜,原来这一天正是陆初寒的生辰。不知此刻远在无仙山的陆初寒能不能看见一场雪,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可是这一切与晋疏影再无瓜葛了。她再也不想回到无仙山,再也不敢因为爱一个人而倾尽所有,她已经害了静和城的所有百姓,她再也没什么东西是可以拿来挥霍的了。晋疏影神情恍惚的注视着手腕上的月影剑,缓缓从胸中舒出一口气,她的心中并无太大牵挂。那日在雪原之中的黑衣人既然是阳生仙人,那么洛轻霜必定没有危险,也难怪那日丰百里和袁博弈出手十分敷衍,阳生仙人毕竟是洛轻霜的父亲,魔教不敢拿洛轻霜怎么样。只是那楚涟漪实在可恶,潜伏在无仙山这么些年也无人发现,晋疏影眼神锐利的仰望天空,眼前闪过的是无仙山中的那个黑衣人。楚涟漪在无仙山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可见是山中还有内鬼与魔道接应,而阳生仙人身材高大,并非无仙山上的黑衣人,看来苑灵修和邱杨还是会有危险。晋疏影心中一紧,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位主事之人来替她扫除无仙山上的歹人,可是她的敌人是德高望重的阳生仙人,有谁会相信她一个黄毛丫头的一派胡言无仙山向来与阳生仙人交好,晋疏影就是有心回去报信,也一定没人愿意相信她,说不定各位长老还要把她当成魔域的奸细给拉倒伏魔阵上去一念及此,晋疏影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轻笑,目光缓缓落到腰间的破尘剑和香囊上,思绪犹如浓黑之中的一簇烟火,心中豁然开朗。“顾大哥”晋疏影嗓音沙哑的低声呢喃,凉薄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那一枚精致的香囊。她的心中忽然坚定无比,她要去昆仑山,事已至此,无仙山无人会相信她,但至少顾远风不会以为她是失心疯吧他是昆仑山的大弟子,昆仑山循义掌门一定也会听一听他的意见。在这异乡的雪夜,晋疏影紧绷了许久的心终于松弛片刻,眼角的余光瞥在一旁的龙葵香包上,晋疏影突然冷笑出声来。她不紧不慢的取出龙葵香包里的失心石,放在眼前细看许久:“原来这就是失心石啊,呵呵,好一块失心石”良久,晋疏影才将失心石放回香包之中,继续将龙葵香包挂在腰间,哪怕会伤害她自己,她也要靠着这魔教邪物召唤一股力量。除此之外,她还要自己时刻谨记,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永远不要做回从前那个浑浑噩噩的晋疏影他日若是有缘再见,她一定会把这个龙葵香包亲手还给贺白,连同她错付多年的感情,和贺白彻底一刀两断深夜里模模糊糊传来一阵脚步声,晋疏影警惕的起身灵巧的飞往远处的树梢,或许又是魔教的恶徒出来搜她来了这夜的雪未曾停过,晋疏影紧紧抱着自己,躺在粗壮的树干上,大树早已没有了茂密的枝叶,雪花顺着树枝的间隙一点一点落在晋疏影的脸上。如此凉薄,晋疏影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半夜隐约察觉有人轻轻抚去脸上的积雪,她才安静的睁开眼睛。望见那人时,却不知为何,眼角划过两行清泪,她的语气像是责怪,极为哀怨:“许久不见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即便江山鸿寅今夜换上一袭妖娆的赤红色长袍,晋疏影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便是白玉仙人,果然是许久未见了。江山鸿寅依旧白纱遮面,他的眼睛深处微微发热,红色长袍的映衬之下,眼角勾勒出邪魅的线条。他轻轻的擦去晋疏影眼角的泪水,声音空灵飘渺:“别怕,还有我”晋疏影呆呆的看着江山鸿寅渐渐离她远去,身上却像没有力气一般无法动弹,望着那身艳丽红装在黑夜之中湮没,晋疏影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江山鸿寅从容的取下面纱,眼角有泪的温存,他的目光很是自嘲,声音透着几分无奈:“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来”静默了许久,他才自问自答:“因为我就是陆初寒。”黎明破晓,天色仍然昏黑,一夜的雪花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晋疏影身上竟是暖意融融,周身也无半点积雪。胸前散发着大片温暖,晋疏影低下头去,才见飘零玉在胸前大放幽光,她身上的温暖,就出自于这块玉。原来昨夜,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晋疏影披好斗篷,犹如蝴蝶一般悠悠的飞落地面,由于太过严寒,路边店铺的小摊上几乎没有人影。晋疏影环顾四周,只见道路空旷,偶尔只有一两人路过,正好今日百姓不多,晋疏影决心哪怕与魔教之徒厮杀一场,也得赶紧赶往昆仑山。远处的一家客栈门前站着一男一女,这两人腰间都佩着宝剑,一看便是身怀绝技之人。那男子闭上双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顿时被远处飘动的白色身影勾了去。只见着青衣男子露出一抹好整以暇的笑容,对着身旁的紫衣女子从容道:“师妹,我出去看看魔教之人大概有几处埋伏。”那紫衣女子立刻慌忙道:“师兄,我跟你一起去。”男子摇了摇头,声音掷地有声:“师妹,你就待在客栈里,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女子只得淡淡点头,颇有几分失落的走回客栈里面去了。晋疏影匆忙的越过一条条僻静的巷道,惊觉身后居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甩了那人好几条街,脚步声却依然如影随形晋疏影行至一处偏僻的角落,猛然回身同时抽出破尘剑,直指身后之人,片刻过后,她锐利的目光倏然柔和,眼里一热。自上次无仙山一别过后,此番相见几乎时隔三年,寒冬之中的这一瞥,竟有恍若隔世之感。晋疏影止不住的眨眼,只觉眼中有温热的泪水不安的流淌着,眼前的顾远风满脸疼惜的走上前来,声音和以前一般温润如玉。“小影子,果然是你”千言万语梗咽于唇齿之间,晋疏影深深的望着疾步走来的顾远风,忽而想起自己初入仙门的日子,那时她连最简单的御剑术都不会,可是却过得安稳坦荡。顾远风细细打量着晋疏影憔悴的脸庞,想不到许久不见,她竟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最初那双澄澈的眸子如今锋芒毕露,从前总爱咧开的嘴巴却是微微张开,嘴角扯出的竟是苦涩艰难的笑容。“顾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晋疏影连忙收起破尘剑,将盖在头上的帽子轻轻摘下,苍白的容颜一览无余的映入顾远风眼中。顾远风四下扫了一圈,轻轻将晋疏影一只冰凉的手拉在掌中,随即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用温暖的掌心融化晋疏影手中的寒冷。“这里处处都有魔教之人埋伏,小影子,我们先回客栈再说。”顾远风总是考虑周全。晋疏影默默跟着顾远风的脚步,腰间香囊上的流苏甩出美丽的波浪,这寒冬,总算是有了一丝温暖。第一百零九章 缘起缘灭顾远风牵着晋疏影的手走回客栈,他的掌心宽厚温暖,即便与晋疏影的姿态亲昵如同一对眷侣,但他却丝毫没有占晋疏影便宜的意思。他永远都是一副光明磊落之态,叫人在他身上找不到错处,也不会留给别人颇为神秘的印象。回到客栈里,晋疏影脱下斗篷,几年不见,她的身材居然如此消瘦,而她身上单薄简陋的衣裙,更是叫顾远风心中一酸。晋疏影坐在茶桌旁,顾远风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两人还未叙旧一番,却是那紫衣女子敲门进来了。见顾远风房里多出一人,那女子有些吃惊:“师兄,这位姑娘是”顾远风斟酌片刻,决定对师妹直言晋疏影的身份,虽然他此次下山是奉循义掌门之命将晋疏影送回无仙山去,可是一看晋疏影的境遇,便知她在无仙山定是受了什么委屈。照理说若是他将晋疏影的身份告诉了师妹,这性格耿直的小师妹一定会立刻通知其他同门,将晋疏影即刻送回无仙山。但是毕竟瞒着她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这小师妹最是听他的话,让她暂且不要惊动其他人还是行得通的。于是顾远风一脸正色的介绍:“师妹,这就是我们这次要找之人,晋疏影。”随即又转向晋疏影道:“小影子,这是我师妹,宋如颜。”晋疏影对宋如颜轻轻点头,只见宋如颜有些错愕,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顾远风拉到门外去了。“师兄,你真厉害我们俩才下山短短几天你就找到了晋疏影,那我们立刻通知其他师兄过来吧”宋如颜话语间透着十足的仰慕之情。顾远风摇了摇头,柔声道:“师妹,先别急着通知其他人。”宋如颜脸色一沉,煞是失望:“为什么”顾远风叹了口气:“一来这幽州还不知有多少魔教的埋伏,要是把人都叫过来了,暴露了晋疏影的身份,难免要和魔教动起手来,到时候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岂不是要吃亏”宋如颜点了点头,眼神中再次流露崇拜之意:“二来我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古怪,待我弄明白事情原委后,再做打算。”“师兄,这一次哪里古怪了”宋如颜天真的皱着眉头,等着顾远风为她细细解答。顾远风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师妹,你先去为晋姑娘准备几身衣服,这几日劳烦你多关照关照她。”宋如颜心里有些发酸,不知顾远风与晋疏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她来照顾晋疏影只是顾远风的话她没有一句不听的,于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回房去了。顾远风轻轻掩上房门,在晋疏影身旁坐下,声音是久违的柔情似水:“小影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晋疏影双手捧着热茶,看着茶杯上升起的几丝细烟,却是答非所问:“顾大哥,你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还给你”说罢将破尘剑从腰间解了下来,放到桌上推到顾远风手边:“这几年来破尘不知为我斩杀了多少妖魔,若不是有它陪在我身边,估计我都见不到你了。”望着多了几分沧桑的破尘剑,顾远风心中十分苦涩:“小影子,你怎么会被赶出无仙山魔教又为何要害你”晋疏影神情凛冽,舒了一口气后,将这两年来无仙山中的大事向顾远风娓娓道来。末了,她的语气有些激动:“无仙山中居然藏了楚涟漪这样的魔域奸细,而阳生仙人,竟是早就和魔教勾结在一起了”顾远风身躯一震,惊道:“你说阳生仙人为了夺得月影剑,和魔域勾结在一起”晋疏影目光有些凄凉:“顾大哥,你一定以为我神志不清了吧”顾远风目光坚定的望着晋疏影暗淡的眸子,摇了摇头:“阳生仙人虽然在仙派之中出了名的仁义宽厚,可是我相信你,为了月影剑,他与魔域勾结不足为奇。”晋疏影双眼一亮,终于提起几分精神:“顾大哥,阳生仙人为什么这么想得到月影剑竟不惜与魔教同流合污”顾远风沉吟良久,缓缓道:“各大仙派的长老大多都和阳生仙人一样渴望登天,成为天界上仙,然而月影剑中的诛情咒一日不解,众仙便一日难以登天。”晋疏影听得越发诧异,顾远风又道:“诛情咒威力无穷,近千年来,人间通往天界的通道被诛情咒阻隔,就连天界天神都无法下凡”“据说阳生仙人的妻子早年仙逝,死后登天成仙,阳生仙人许是太想和妻子团聚,所以才渴望早些破除天劫吧”晋疏影皱了皱眉:“阳生仙人的妻子早年仙逝,那洛师姐为何如此年轻呢我记得她只比我大了一岁而已啊”顾远风敛眸沉思,幽幽道:“我倒从未听师傅说起过这件事,只听师傅他老人家提起过,洛姑娘她是个难得之才。”晋疏影迷糊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顾大哥,你是怎么找到幽州来的”窗外得寒风呼啸而过,顾远风轻笑一声,思绪渐渐犹如流沙。记得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小少年,忽然有一天循义掌门夜观天象,晴空之中电闪雷鸣,天力似乎被人所召唤,才会有这逆天的一幕。于是派顾远风和其他几位弟子下山,寻找这召唤天力之人,顾远风得令后即刻下山。几位同门分头寻找,其他几人皆是毫无头绪,在凡间徘徊多日也感觉不到召唤天力的是何人。有的人交不了差,甚至在循义掌门面前胡乱描述了一番,换来循义掌门一顿苛责。唯有顾远风心中有一丝感觉似乎在拉扯着他,一路将他牵引至晋疏影面前。只见一个气派的大户人家里,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气鼓鼓的坐在后花园里,只要她一流眼泪,万里晴空顿时闷雷阵阵。年少的顾远风哪里懂得人世间的烦恼,他好奇的走到晋疏影身边,伸出洁白的袖袍替晋疏影擦了擦眼泪。随即立即回到昆仑山将这怪事告知循义掌门,却见循义掌门面露忧虑之色,低低道:“人生一梦,万境归空,你既能与这逆天而行之人感应,是有一难啊”顾远风全然未听懂循义掌门的话,又见循义掌门将自己珍藏的破尘剑赠予顾远风:“看破红尘,方能自救。”时至今日,顾远风仍然不明白,循义掌门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