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间,扔到床榻上。苏鱼被摔疼了屁股,愁眉苦脸了一下,但连眼睛也不睁,口里又咕咕哝哝起来:“苏大夫,你还好吧能不能接我走这里真没意思啊活着也好没意思孤伶伶的真没意思你是大夫,为什么救不了自己”裴湛浑身一僵。“母亲母亲”裴湛伏在弥留的母亲身畔呼叫。病榻上的妇人缓缓睁开眼睛。“母亲,别担心。我来救你。”还是孩童的裴湛露出与同龄孩子并不相称的沉稳,“你不是教了我”“不行”裴湛的手被惶急的攥住了,“我教你,不是为了救我。孩子你听我说,“妇人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意,”你要知道,自从你父亲离去,我便觉得生无意义了你救我,白搭上你的性命,于我又有何益处想到可以去见你的父亲,我真的很安慰”“不让我救你,你自己也不能救自己吗你会那么多咒语,为什么救不了自己”“傻孩子,哪有那样神奇万能的咒语”裴湛的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可是母亲,你不要我了”“命该如此啊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不要怨恨我,也不要怨你的皇兄,啊”裴湛哭道:“我不怨恨你,也不怨恨皇兄,可是请你别离开我”裴湛闭了闭眼,失去亲人的痛楚他如此的熟悉,曾经熟悉到他不得不做一个坚硬的外壳把它封锁在内心的角落,从不肯也不敢去触摸。但在这个女孩的呢喃声里,这种感同身受的痛楚瞬间破壳而出,让他无法抵挡。他给苏鱼盖好了被子,看她在梦里还是不住地抽泣。裴湛静静地站在床边。良久。多少个黑暗的夜里,他也这样蜷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象一只受伤的小兽。他缓缓伏下身来,看着苏鱼脸上半干的泪痕。他轻轻地说:“别害怕。不会比现在更差了。”第二日一早,苏鱼从宿醉的头痛中醒来。看见了陌生的周遭,便开始觉得胆战心惊,一定,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她用力地回想,可所有记忆只停留在裴湛找到她那里。之后,她做了啥不,是他做了啥她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一眼看见裴湛坐在桌前吃着早点。裴同看见苏鱼,殷勤地招呼她,又连声唤小二送了碗粥过来。昨天夜里他被主子差人寻过来,开了房间,又回去取了马匹行李,折腾了半宿才睡。话说主子对苏姑娘这意图是越来越明显了呢。苏鱼被裴同唤住了,缓缓向桌边挨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始吸溜粥。裴湛正眼不给她一个,但苏鱼偷眼看去,怎么都觉得这个湛王对她并没有如何气恼,于是她小心观察着裴湛的神色:“昨天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裴湛拿眼角瞥了她一下,神态自若道:“有些混帐话,以后再找你算帐。赶紧吃饭。”嘎这是啥意思苏鱼不得解,手里下意识地又扒拉了两口粥。看她吃得差不多,裴湛才缓缓道:“我的肩还有点疼,”接收到苏鱼探寻的眼神,他有点不自然地轻咳了下,“既然还没痊愈,你就得负责到底。跟我去胜州,这一路给我换药。要是恢复不好,要问你的罪”苏鱼愣了愣。这是命令“那,还是一天一两银子”苏鱼看到裴湛瞬间杀过来的目光,立刻自觉道,“好吧好吧,你看着给好了。”前面那一刀宰得有点太狠,她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收拾一下,今天就走。”“可你不是要留在这里三天的吗”“事情已经办结。”原本就是为了等她。“可是”裴湛眉头拧起来:“不想去”那倒不是。晋州,胜州,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只是再过十天,就是新年了。昨天她闲逛的时候,到处都是浓浓的年味儿,到了过年那天,肯定更是到处的烟花灯火,歌舞百戏,热闹异常。她从小未出过家乡,常听父亲讲起云游四方的见闻,对这样的热闹真是垂涎得很。于是期期艾艾道:“那新年要到哪里过呢”裴湛还没想到苏鱼问这话的目的,一旁的裴同已经笑道:“苏姑娘,赶路十天,肯定能到邢州,邢州比晋州更大,新年过得更加热闹,到处搭得彩棚,铺陈着各色的好玩东西,到了晚上,彩灯烛火,出游宴饮,着实比晋州更好呢。”苏鱼听了,不但放了心,更加神采飞扬起来,一叠声催促道:“好吧好吧那就快点走吧”原来她惦记的是这个裴湛才明白她的心思,看到她一脸的眉飞色舞,又想到她昨夜流的眼泪,觉得简直不是同一个人。、10裴同是个聪明人,他深知,因为苏鱼的关系,到邢州速度肯定要慢上加慢。说的十天路程,已经是打了折扣的。不过很显然,这样慢慢地前行,倒正中裴湛下怀。没有人着急前行,赶多少路停多久全凭心意,所以更象是一次游玩每日看到苏鱼每天进进出出,笑声朗朗,他竟然感到新鲜有趣。这样东游西逛的赶路,就连苏鱼神经这么大条的人,也觉得这次回胜州和从前跟着裴湛的将士们赶路大不相同。她只觉得舒服惬意,结束了连日的奔波劳顿,吃得好睡得饱,玩得高兴,越发的容光焕发,肤白似玉,唇色娇艳,只要不说话气人,裴湛便觉得苏鱼象画一般美。苏鱼已经换回了女装,简单的襦裙,梳了一个双环髻,再寻常不过的衣饰,看在裴湛眼里说不出的清丽养眼。赶路的时候,她也不闲着,倚住轿窗不住地跟他讲话。她发髻上插了一把银步摇,上面坠着孔雀蓝的流苏随着马车颠簸轻轻地晃动。“裴湛坐车好累啊,能教我骑马吗”于是教苏鱼骑马比裴湛自己日夜兼程的骑一天还要累。“裴湛你看树上有鸟窝你小时候有没有掏过鸟窝”于是裴湛给她讲了小时候因为掏了鸟窝受了娘亲斥责的往事。过得那样久远,他以为自己都不记得了。“裴湛你看那河面冻得象镜子一样”裴湛年幼时滑冰的技能又被翻了出来,两个人在冰面上你追我赶又消磨了半天的光阴。“裴湛”“裴湛”“裴湛”有好多次裴湛都觉得,自己会不会对苏鱼太有求必应了点他可从未对身边的人这样纵容过。他纵容她直呼他的名字;他纵容她在冰面上的偷袭,让他露出狼狈的样子;他纵容她走近他,自然地拍掉他身上的枯叶苏鱼做的这一切,恐怕普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对他做。可是,裴湛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不仅仅是他纵容的一切,而竟然是他自己也正满怀期待地一切。只要苏鱼笑起来,整个脸庞都一波一波潋滟着明亮,他便觉得这世上再也没什么难过的事了。邢州距离胜州已经不远了。早先的几百军士早已到达,湛王府一群人正在翘首等待之际,又听报说湛王遇刺,幸有高人所救,再过两日才会返城,搞得府里上下一片担扰。裴薪等不及,便带着四五个心腹,快马加鞭往回奔。到了邢州见了主子,见裴湛已无大碍,终于松了口气,对苏鱼态度感激恭敬,大有但凡苏姑娘一句话,上天入地也要办到的架势。让苏鱼身为大夫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其实肩上这种刀伤对裴湛来说算得了什么呢而且在苏鱼一丝不苟的护理下,到了邢州的时候,原先那狰狞见骨的刀伤,已经只余一条指宽的疤。伤口果然好得很快。裴湛甚至觉得,好得也太快了点。裴薪事先知会了邢州的太守,选了一处私宅,安顿了众人住下,为过年张罗起来。别人不知,裴同和裴薪却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见主子这样欢喜地过一个年。这一切,不因了苏姑娘还能有谁两个心腹互相递着眼色,心下又感叹又欢喜。虽然湛王依然寡言少语,但却并不见丝毫的惫态,由着苏姑娘高兴。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守岁,饮了屠苏酒和术汤,又吃了年馎饦。半夜里,又去放早就备下的烟花炮仗。那响鞭用火绒点了,顷刻就炸得满院的脆响;二踢脚的爆竹,这一声响过了,翻着跟头冲到天上去,才有惊雷一样的第二响;那烟花,象火龙一样的,在天上狂奔乱舞,留下银亮的轨迹;还有的起初只是细细亮亮的一线极速地攀到高空,忽地消失不见,还来不及纳罕,却突然一声闷响,炸开半天的火树银花,姹紫嫣红,星星点点的象从天上坠落下来一般。又一团绚烂的光芒在空中盛开,裴湛的袖子被兴奋的苏鱼紧紧地揪紧了。他垂头看着她被烟花映得明明灭灭的脸,一双眼睛却比烟花还要明亮。苏鱼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夜空,她屏住呼吸,紧盯着这稍纵即逝的绚烂。裴湛也微笑着仰头看着天空。那一年,父亲接了母亲和他去宫中过年,皇兄裴昭当年也只有十四五岁,却对相识不久的裴湛热情友好,对他母亲也甚是恭谨。完了繁文缛节的那些仪式,一家人其乐融融,象普通百姓那样过年守岁,放了烟花,母亲给他们床头挂上长串的随年钱那是他唯一记得的新年模样。直放了有一个多时辰,虽然夜还是沉沉的黑,但远近的鞭炮声都已经稀疏了。见苏鱼虽然披着皮氅,却还是冻得跺脚,裴湛便命大家回去休息。众人便散了。苏鱼却一路跟着裴湛往回走。裴湛立住,回头看她。苏鱼却笑嘻嘻地把一只手掌摊到他面前:“喏,你的新年礼物,”她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可能不怎么值钱,但也可能很值钱,是苏大夫云医的时候,救下的一个病人给的谢仪。”裴湛向她掌上望去,却是一只玉质的镂空花锁,他捡起来,有点失笑。“这算什么”他说,“明天早起才会给你随年钱,你是小孩子,怎么还送我东西”“因为,因为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年最热闹,最开心,这才是我想象中过年的样子。能过这样一个年,都是因为你,我要谢谢你。”廊下的灯火映着苏鱼的脸,红澄澄的光,她仰着头,眼睛晶亮,语气认真,旋即又笑了,“随年钱要准备好天亮了我来敲门”她转身咯咯笑着跑了。大约在室外站得久了,他的手有些冷。那花锁握在手中,却是一点温润,那温润缓缓地,柔柔地透过掌心渗进来。这也是他过得最好的一个年。苏鱼只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天便亮了。她换上了太守夫人给准备的新衣,欢欢喜喜地去给裴湛拜年。心满意足地领到了随年钱,就跑到外面跟裴同嘀嘀咕咕。裴湛悄悄一瞧,却是拉着裴同要去逛街,不禁面色一沉。逛街么两条腿走路而已。难道这也可以算做娱乐竟然还这样鬼祟裴湛心中一阵气恼。“裴同”湛王开口了,裴同甩下苏鱼,一溜儿小跑的进来。“出去走走。”主子的话干脆利落,裴同只得在后跟着。路过苏鱼的身畔,裴湛撇了她一眼,“还不跟上”“干嘛去”“嗯,”裴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下,“逛街。”下一秒,苏鱼就欢天喜地的跟上了。虽是冬日,却是晴暖,一大早,熙熙攘攘的邢州街头,已经到处一派新年的热闹景象。裴同觉得,再也没有比跟这两人逛街更累人的活儿了。裴湛是一门心思大步向前,苏鱼是悠哉游哉逢店必入逢摊必瞧,两人一前一后距离拉得越来越大,裴同完全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出三五十米已是一脑门子的汗。裴湛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渐渐放慢了步伐,纡尊降贵回到苏鱼身边。可他就搞不懂了,那些胭脂水粉有什么挑的每个盒子苏大姑娘几乎都拿起来闻一闻,一脸的陶醉模样;布料庄里也是左披右挂的比划不停;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子,她东挑西捡问价钱;连路过卖肉包子的大笼屉,她也是狠命地吸一口香气儿不,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啥也不买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几乎走到了头儿,苏姑娘半文钱也没花出去裴湛憋不住要爆炸,这样走走停停简直比行军还要累难道她舍不得钱不是刚给了她钱从未受过同女人逛街酷刑的裴湛,招呼声裴同:“回去把苏姑娘看过的那些都买了来。”裴同傻眼,这是要搬回一条街么主子“你干嘛”没想到苏鱼还不乐意了,“我又不想要那些东西,干嘛要买你用不着装大方啊”他没有装大方啊他是只求速死而已啊对于只看不买又很来劲儿的这种奇怪的思维,裴湛破解无门,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出了东街,向西却是人迹明显少了许多。街两旁的民宅和几座茶坊,贴着红艳艳的春联,上面写着饱蘸浓墨的春字,一派喜气洋洋。却还夹着几座装修漂亮的二层楼,廊前也挂着喜气的红灯笼,门却是闭着的。苏鱼好奇:“这里卖什么的”裴同迅速地瞥了裴湛一眼,才道:“卖笑的。”苏鱼懂了,妓院嘛现在时间还早,没开门。回头看一眼裴湛,坏笑道:“来过没有”裴湛险得要掐断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