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早朝草草禀了些事,自认忠君爱国的臣子们求见不得,便有一些人聚到了万文堂外。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顾回未入仕前,虽天资一般,但胜在刻苦,是爱书之人,经筵之时,若是要她来宣讲,怕是朝中也没几人能辩得过。古人孤本,今人手抄,她最爱收集,登基后虽有御书房那般气派宏伟的书房,在寝宫之内,依旧有一不起眼的书堂,虽比不得那些宫殿的恢弘,但胜在清韵。一桌一椅一卷书,一灯一人一杯茶,是顾回最理想的所在,即便是元知暮,也很少来此扰她,可说是顾回一人的净土。还是在每每黏着顾回的顾曦渐渐长大之后,顾回才使人添了把椅子,为了时常见到女儿,有空也教顾曦些东西。如今被群臣堵着,虽不聒噪,心中却总觉烦躁。群臣被宣入内,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踏足此地,原本知晓此地为禁地,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来惹皇帝此屋从屋外观之,碧萝满墙,古朴幽静的紧,进来发觉更是与宫中那些宫殿不同,盆栽不多,却棵棵青葱浓郁。看起来不起眼,众人却知此地比之那些宫殿,是半点也不差的,屋内设有紫檀书案书架,紫檀素来被称“帝王之木”,既添文雅,又不寻常,又看顾曦在一边毫不生疏的逗弄着近窗处盆池里的几尾鱼,听闻此地连皇后也不得轻易涉足,他们原本忧心皇后专宠、不利社稷,没想如今皇帝竟全心扑在了天崇公主身上,竟还有了传位于公主的想法,这怎么了得顾回放下书,安然坐在书案后,看着跪了一地使得书堂显得有些拥挤的群臣,缓缓道:“诸卿都是朝中重臣,不各司其职,来朕这儿闹什么”“微臣惶恐。”众臣忙道,皇上这话可说的有些重了。“曦儿,过来。”顾回也不理他们,对顾曦招了招手,顾曦尚着早间的小皇子服饰,有的地方被水沾湿,显得颜色深了些,依言走到顾回身旁,手上水迹抓在顾回身上,也不见顾回有丝毫不悦,反倒拿帕子替她细细擦干才将她抱了起来,坐于自己膝上,“诸卿是为曦儿前来”左相向前跪了两步,“皇上一国之君,应以江山社稷、祖宗家法为重,而今天下太平,国富民安,皇上也该以基业为重,广纳后宫,为顾氏江山延续香火。”顾回抬眼看了看她,道:“朕如今身子尚康健。”“如此更不该让皇后专宠,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历代帝王,万没有只得一人的道理。”礼部尚书紧跟道。“这么说,是本宫不贤才至陛下子嗣凋零的了”元知暮从门外踱步进来,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优雅,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皇后来了。”顾回提壶亲倒了杯茶递给元知暮,“解解渴。”左相一时语塞,固然是有这意思,但若得罪了皇后,在皇上这也讨不着好,那以后自家日子可不好过。更何况,有时候皇后的枕边风可比自己死谏还有用。“微臣只是为了皇上子嗣着想。”左相道,“并无其他意思。”顾回摆了摆头,笑道:“子嗣之事无需担忧,该有时自然有了,再者,朕如今有天崇公主已是足够。众卿忠心为国,其心可嘉。”朗声叫了声魏宁,打算对众臣各有封赏便罢,孰料魏宁慌慌张张的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太上皇不好了”顾回大惊,瞳孔瞪的极大,众臣心中更是着急,太上皇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到时今上彻底掌权,他们怕是也好不了了。当下顾回匆匆换了衣裳,带着妻女赶去清漪园。顾上德退位后便好游历天下,偶尔回京也不大愿意回宫,反倒在从前在京外修建的园子里呆着,清漪园经由几番删改,如今也很是可观了。在清漪园太上皇帝寝殿外,太后及几位顾上德较看重的太妃皆候在外面,顾千绍、顾千韵几人几乎与顾回前后脚到了。除了与顾回见礼,再无人敢发出另外的丝毫响声。顾回叫众人起了,走去太后身旁,轻声问道:“父皇怎样了”太后红着眼睛,哽咽道:“你父皇前些日子便觉身子不好,还非要逞强去骑马,这下可好。”“儿臣将宫中御医署的人都带来了,让他们也进去看看吧。”顾回安慰道,“父皇不会有事的。”顾回来了没多大会儿,御医便出来了,顾回问起,他们也只说是战场旧疾复发,好生服药,定能康复云云,并不敢说出实情。对御医署的尿性,顾回不说了解个十成十,但对他们的行事风格可是一清二楚的,这种时候,定是从轻的来说,父皇这个年纪,从马上摔下来,即便没大碍,伤筋动骨总是少不了的,何况,父皇前段时间身子便不大好了。太后太妃几人进内殿去了,顾回交代完事也进了来,众人也不好一下气全涌进来,顾千盛见着顾回进去,心中暗恨,指不定父皇临终前能有什么对自己有利的遗言的。偏头看向顾千绍,见他稳坐如钟,他就不信,顾千绍能一点也不急。汤药送了来,惠太妃正欲接过,却被顾回抢了去,只见顾回将药倒了些去茶杯,皱着眉喝了下去,“皇上,你这是何意”惠太妃不满道,言语里明明白白是在责怪顾回不愿太上皇康复。顾回面色阴沉,并不说话。“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毛躁”顾上德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语气里有责怪,却和惠太妃的完全不一样,是包含着对自己孩子的慈爱,众人进来那会儿他便醒了,他也不知为何,就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见他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顾上德看着众人或是满脸泪痕、或是焦虑不已的样子,神情要放松了些,偏头看向呆坐在一边的顾回,碰巧看见巴在门外偷看的顾曦,“让他们都进来吧。”顾曦刚被元知暮放下地,便迈着小短腿飞快的朝顾上德跑来,全不顾太后让她慢些的担忧,磕在床上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都觉疼,她也不哭,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顾上德,“皇祖父。”“曦儿。”顾回略带责怪道。顾曦缩了缩脖子,委屈的看着顾上德,小手推了推顾上德露在锦被外的手。“好了,曦儿也是关心皇祖父。”被小孩子这样喜欢着,顾上德倒觉疼痛好了许多,摸了摸顾曦脑袋,“皇祖父没事。”筋骨倒是没大碍,不过到底年纪大了,禁不得摔,想起身,却觉乏力,太后忙上前扶起他,将枕头放在他身后垫着。顾上德微微点了点头,顾千盛双眼含泪上前道:“父皇,百官得知此事皆担忧不已,正在偏殿等着请安,可要宣他们进来”顾上德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只叫顾千盛背脊发凉,只听他道:“不用了,朕也没什么事,你们来这儿也待得够久了,各自回去吧,皇帝留下。”“儿臣孙儿愿在此服侍父皇。”众人纷纷跪下道。最终众人还是劝不过太上皇,纷纷退下了,元知暮和太后去了外殿等候。“朝中最近如何”太上皇问道。“一切都好。”顾回清了清嗓子方道。“你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太上皇说罢见顾回脸色微变,笑道,倒是没说什么别的,示意顾回扶他躺下,便再无二话。顾回在床边守了一晚上,太上皇偶尔醒来也只是叫顾回替他倒倒水,就这么过了好些日子,每每见着顾回一脸疲倦的从殿内走出,又需早朝,只能等着批阅完奏折的间隙才可小憩一会儿,元知暮心疼的紧,又无他法,只恨不能以身相代。这一日顾回端着膳食进来,太上皇不过吃了两口,便放下不愿再吃,任顾回如何来劝也无用。魏达忙道:“陛下,您这么的每日只用这么点,身子哪里受得住若是您不喜欢,奴才让膳房再做些别的来。”太上皇摇摇头,“老七,你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把曦儿留下来陪我,你回宫去吧。”顾回眉毛不可察觉的挑了挑,沉思一会儿还是应了,太上皇见状笑眯了眼,挥挥手示意魏达出去。顾千绍这几日坐立不安,日渐形销骨立,看的众幕僚忧心不已。“王爷,稍安勿躁,如今太上皇身子渐好,皇帝一时还抓不了权。”李将军道。“本王怎能不急,父皇接连几日与老七独处,如今老七回朝,那些老臣明显对她恭敬许多,外公如今也是明显偏袒老七,再这么下去,本王输定了。”顾千绍急道。“如今朝中文武,有不少都是咱们的人,若是太上皇突然驾崩,对王爷该更有利才是,到时再调动京机营人马,九五之尊,非王爷莫属。”李将军道。“我总觉不对,朝中文武哪有这样好收买,再者,老七当真毫无所觉吗”顾千绍道,“更何况,父皇手中尚有天下十万兵马,若是叫老七得了去,即便我暂时登基,恐怕也不完全坐得稳。”他现在想要的,是太上皇手中那些筹码。“王爷,大事不好,徐骁带兵回京了,如今就驻扎在京郊十里处。”顾千绍大惊,“十里他倒不如直接进京来”“皇后娘娘已着人出城迎接去了。”来人回禀道。顾千绍只觉不可思议,徐骁尚主虽说是无上尊荣,但高城一向极厌恶这驸马,从来不给他面子,绿帽子也不知给他戴了几多,如今竟还能为了高城忠于新皇还有皇后,她何时能够向前朝伸手了顾千绍这边紧锣密鼓的安排人手,顾千盛这边早已炸开了锅。“你摔东西又有何用,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自保”惠妃看着自己儿子六神无主的样子就来气,“若是夺位无望,就趁早和新皇投诚吧”、三十九顾回从清漪园回宫,见宫中各处井井有条,并未因太上皇险些不好而慌乱,心情倒是不错,脚下生风一般往延福殿去。皇后寝宫花园里,元知暮漫无目的走着,她素来和顾回住在延福殿,对本属于她的皇后寝宫倒是鲜少踏足,眼中依旧是满园盛景,繁茂叶丛,姹紫嫣红,好像顾氏登基她第一次进宫时的样子,那时顾回一身湖色贵公子打扮,举手投足都透着洒脱,眼神也是澄静明亮,整个人清新自然,想起那时顾回送给自己花的呆呆样子,不由笑出了声。“笑什么呢,对着几朵花也能笑成这样。”顾回忽然在身后出声道。元知暮心里一喜,回过头来,正碰上顾回含笑有情的目光。顾回早早便去延福殿了,却得知元知暮往这处来,在远处看了元知暮好久,见她一人呆呆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来,谁知元知暮这么入神,连有人走去她身后都不知晓,无奈出声道。元知暮从自己回忆里出来,看向顾回的眼中透着喜悦,尾音都是上扬的,“你不是在清漪园服侍父皇吗”“父皇身子好了些,便让我先回了,只是留了六一在那边。”顾回掌心贴在元知暮细腻如白玉的脸颊上,“看你精神不错,怎么脸色这么差”明眸流转,语气里透着欢欣,元知暮柔声道:“因为我怀孕了。”“什么”顾回此刻倒是惊讶大于喜悦。“你不开心么”元知暮的欢喜似是被浇了冷水,瞬时落了一大半,顾回这时候难道不该激动的手足无措么就像当初怀曦儿时那样。“开心啊。”顾回仍皱着眉头,拉着元知暮白皙纤细的手,元知暮几欲挣脱却都已失败告终,只听顾回忧心道:“那六一怎么办呢”“什么怎么办”元知暮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冲突吗“若是这个孩子比六一优秀,咱们难免会亏待了六一。若是不如六一,这个孩子从小受轻视,长大也不会好。”顾回道,“再者,若这是个男孩儿,六一便与大位无望了。”“你”元知暮迟疑道,顾回竟真生了传位给六一的想法,可是,六一和顾回不一样啊,顾回好歹顶了个皇子的名头,六一却是货真价实的公主,真要这样,六一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兴奋尽数化为忧心,顾回的决定,她改变不了,但这想法,太惊世骇俗了,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顾回咬了咬唇,“我会处理好的,不要担心,安心养胎。”元知暮一直关注着顾回神情的眼神这才放松下来,嘴角也带着方才的笑,拉了拉顾回手,“你这些日子累着了,快去好好休息。”顾回无奈,回握住她手,“难道我还会对自己孩子不利吗”和元知暮用完晚膳又陪她散了会儿步,送她回寝宫后顾回方去处理政务,顾回不爱什么事都包揽,她一向主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能交给大臣们做的事,定不会过多插手,饶是如此,也有足够她兢兢业业一天的事情需处理。勤政殿中,顾回埋首在一堆奏折里,魏宁在一边小心服侍着,伺候顾回多年,他知顾回此刻心情算不得好,虽不差,但是也不敢如平日那般放松。见一边茶盏空了,轻手轻脚重倒了一盏,顾回似是有些疲倦了,放下狼毫松了松筋骨。“皇上可是累了”魏宁上前道。顾回摇了摇头,“皇后有孕。”若是没有下午的插曲,魏宁定要答“皇上子嗣繁盛,自是喜事。”,可是如今,他也只能斟酌着答,“奴才不识几个字,只知道大家觉得好的,便是好的,民间有句俗话叫多子多孙多福寿,奴才也就随大家了。”顾回原本心情不好不差,被他这滑头逗乐,殿内气氛也轻松了不少,“褚文鸿”“奴才这就去宣。”魏宁道,褚文鸿最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