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们主子怕郡主等急,特要求把大会改成擂台形式,主子一会儿功夫连赢三盘,赢得又都是前几届的头名,就再没人敢上来挑战了”“真的驰哥哥连姜骁世子也赢过了”南殷忍不住惊呼,听说去年大会的头名九皇叔的长子姜骁是个棋奕天才,已经快三年没输过一盘棋了呢小景子自豪地说:“那是自然”姜驰则挥挥手示意他噤声,平和地笑道:“这就是我说的法子了,素闻妹妹棋艺了得,那么让我这个头名陪妹妹对弈几局,不知能否消减旋儿的遗憾”竟是为了这个南殷惊喜之余又感动于姜驰的用心,脸一红,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时,小景子突然轻咳一声,用眼神指了指园子一角南殷望过去,见一个身影匆匆从树荫下闪过,好像是个小太监。南殷疑惑地转回头,姜驰突然朗声说道:“旋儿要回府了吗我跟几个表兄弟约在宫外吃酒谈棋,不如顺路送旋儿回去吧”听到不能马上对弈,南殷不免失望,但还是顺从地答应着,被四皇子扶进了出宫的轿子。然而轿子却没有停在南府门前“这是哪儿”眼前是一处陌生的宅院后门,南殷上下打量着问道。一直骑马随行的四皇子,此时已经下马走了过来:“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饭馆儿一品香,里面的雅间环境很不错,在这里对弈,应该不会扫了妹妹的兴。”“驰哥哥不是说约了几个表兄弟”南殷问。四皇子略显赧然:“请妹妹不要见怪,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南殷想起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恍然大悟:“是御花园里的那个小太监”“正是”姜驰有些出神地说。南殷惊讶极了,正要接着问,姜驰却已经笑开了:“你看我,跟妹妹说这些没用的干吗旋儿只当没听见吧这边请”知道他不想说下去,南殷也只好作罢。这盘棋下得异常艰难。二人忘我投入,每步棋都走得小心谨慎,待到终于分出胜负,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连晌饭的时辰也错过了。南殷吃惊地望着棋盘,喃喃自语:“明明我已经略占上风,到最后为何功败垂成实在难解”四皇子谦逊地笑:“当局者迷,妹妹心思缜密、棋艺高超,只是太过恋战于阵首,给了我声东击西的机会。”“原来如此”南殷的目光终于从棋盘离开,佩服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水旋服了”说着,竟朝四皇子豪气地做了一个男子的揖,逗得姜驰笑出声来。“似已过了申时了呢妹妹不饿吗”姜驰体贴地问,“这一品香的乳鸽可是远近闻名呢不如一起尝尝”见南殷点头应允,姜驰便叫小景子去点了酒菜,酒先端上来,他亲自给南殷斟了一小杯:“棋逢对手,是人生一大乐事,姜驰在此敬妹妹一杯,旋儿随意”南殷还从未在外面喝过酒,兴致极高地举杯道:“哥哥过谦了旋儿怎能与哥哥同日而语只盼以后有机会,再向哥哥讨教”席间相谈甚欢,南殷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问姜驰:“哥哥知道李清照的词论吗”“就是那篇历评诸公词,皆摘其短的李易安云”姜驰问。“正是”南殷欢喜道,“哥哥对此文作何解”姜驰略作思考,答:“无可厚非。”“连她批苏轼词为句读不葺之诗、往往不谐音律也是无可厚非”南殷不赞同地问。姜驰微笑着说:“这话虽似有些过激,却不是一家之言,连苏子自己都说,平生有三不如人,唱曲即是其中之一。宋朝陈正敏的遁斋闲览也说子瞻之词虽工,而多不如腔,正以不能唱曲耳。”“真的”南殷叹服道,“如此便是无可厚非了。哥哥有所不知,为了那句句读不葺之诗,我可是气了李清照一段日子了呢”姜驰噗嗤笑出来:“李易安若是泉下有知,可是要觉得冤屈了”南殷也忍俊不禁。后来说到未来志向,姜驰真诚地说:“身在皇家,男儿理当为国效力妹妹你呢”南殷笑道:“一介女流,焉谈志向旋儿只愿求得知心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恩爱两不疑”姜驰重复道,“妹妹如此才貌,谁若能做妹妹的知心人,真是三生有幸啊”这话说得着实诚恳,南殷登时脸热起来,幸而四皇子及时转了别的话头,才不致尴尬。不觉已近酉时,姜驰差了小景子和两个侍卫送南殷回府,临出门前又让人买了两壶酒带上。“这儿的酒就这么好喝哥哥方才已经喝了不少,现在还要带走”南殷打趣地问。姜驰却摇摇头说:“旋儿有所不知,这一品香的酒并非只能浇愁,还能化干戈为玉帛,解戾气为祥和真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啊”南殷听得糊涂,还待追问,姜驰却上前一步,急说:“看这天是要下雨了,妹妹快回去吧当心淋湿了伤风”南殷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暗了,便带着瑶儿急急忙忙地坐进轿子,在小景子的护送下,往南府去了。几日之后,梅妃的女儿五公主姜娆过百日,南家姐妹也进宫祝贺。姐妹俩将贺礼奉上,便跟其他表姐妹们围在一起逗小公主,南殷活灵活现地扮了几个鬼脸,逗得小妹妹咯咯直笑。梅妃娘娘忙着应酬,等到亲戚们差不多到齐,才有功夫抱起小公主,看见身边的南殷,便高兴地对女儿说:“娆儿来认认人,这是你旋姐姐,饱读诗书不说,舞跳得又好,真真是个才女呢将来要像你旋姐姐一样,听见了吗”南殷不好意思地说:“要论才情舞技,哪有人能跟梅妃娘娘相提并论呢有其母必有其女,咱们娆儿不用说将来准能才貌双全,不说别的,光看这酷似娘娘的眉眼和气质,就知道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梅妃被捧得美哉乐哉,感慨道:“听皇太后说我还不信,现在才算见识,咱们水旋郡主这张嘴啊,真比抹了蜜还甜呢”说着,竟问南殷要不要抱抱妹妹。南殷受宠若惊,小心地伸手抱过来,姜娆倒也不认生,软软地靠在南殷身上,一双大眼只盯着她看,惹得南殷心里一片柔软。“看来娆儿很喜欢旋姐姐呢”梅妃眉开眼笑地说。在梅妃娘娘的承乾宫里用过午宴,亲眷们陆续告辞,小妹妹在南殷怀里睡着,被奶娘抱走后,南殷和姐姐也起身告辞。南府的轿子停在承乾宫外,走出去的路上,南蓁跟妹妹耳语:“听说了吗棋奕大会那天,四皇子在宫外喝了个烂醉,被宛妃娘娘罚跪了一整夜,伤风发了两天的烧呢”南殷听得心里咯噔一声,不禁惊呼道:“烂醉”“可不是吗”南蓁撇撇嘴说,“白天才拿了头名出尽风头,让人以为他韬光养晦多年,终于要开始争取些什么了呢晚上却紧接着出了这丑事现在,每个人都在说四皇子玩物丧志、难成大器呢”南殷震惊地望着姐姐,脑海中迅速闪过那天在“一品香”里四皇子说的话:“旋儿有所不知,这一品香的酒并非只能浇愁,还能化干戈为玉帛,解戾气为祥和”南殷恍然大悟,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她突然停住脚步,对姐姐说:“我怎么忘了皇阿奶刚才差人叫我顺便去一趟慈宁宫呢姐姐先回去吧”南蓁愣了一下,随即拉住她说:“皇阿奶叫你什么事儿啊我跟你一起去”“不用了”南殷急急地拒绝,“没什么大事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一会儿我会坐宫里的轿子回府,姐姐先走吧”说着,已经挣开南蓁的手,提着裙子往回跑了。南蓁望着她的背影,回头看见下人们都静立不动,立刻垮了脸喝道:“都是木头吗杵着做什么我们走了”南殷自然不能去慈宁宫听说皇太后这几天根本在清修,任何人都不见。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做什么,才能平复心中这异样的感情。她最后决定去御花园,一来有人问起来好解释,二来那里多少跟那天的经历有些联系。南殷站到御花园里那天她跟四皇子说话的地方,一个看园子的小太监上来问郡主要不要奉茶,她恍惚地摇了摇头。小太监知趣地行礼走开,南殷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那天他们看到的那个背影这样想来,那个小太监的身形,真是像极了长皇子身边的小瑞子呢原来如此“旋儿”一声轻唤把南殷的思绪拉回,她转过身竟是四皇子“旋儿怎么独自在这儿”姜驰笑容依旧,只是细看之下似乎有些憔悴。“我”南殷的一张巧嘴这时竟也不管用了,索性不管不顾地说,“听说驰哥哥害了伤风,可好些了”姜驰笑得更开:“让妹妹见笑了,已经全好了。”南殷点点头,接着小声问道:“那么,干戈已经化为玉帛了吗”姜驰愣了愣,眼神一变,似乎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南殷,半晌缓缓开口道:“妹妹都看明白了”“是驰哥哥为了我才在棋奕大会上出风头,不想却引得不少流言,连长皇子也吃了心,竟立刻派人查探,哥哥只好用醉酒来平息流言,也好消减长皇子一族对你的敌意。都是因我而起”南殷不无歉意地说。四皇子叹道:“没想到旋儿竟是我的知音呢只是妹妹不必自责,棋奕大会是我自己鲁莽,况且,大哥对我的敌意和查探又岂是一日两日”南殷想起皇太后生辰那天兄弟俩的对话,忍不住一阵心疼,又问:“那么,如今长皇子的敌意有所消减了吗”“料想是有的,”姜驰回答,“既然大哥不肯相信我无心与他争,就只好让他相信我无力争夺了。”“那哥哥要如何实现男儿之志”南殷追问。“为国效力,可不只有统治这一种法子啊”姜驰微笑地回答。证实了自己所想,南殷叹服地说:“驰哥哥如此深明大义,却要被亲贵们误解,真是委屈哥哥了”姜驰摇头:“不知者无罪何况,不是有旋儿了解吗姜驰自问足矣。”南殷听得心里一动,抬起头,触到四皇子深沉的目光,一时竟忘了移开眼睛,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就这样对视片刻,还是姜驰忽地转头,南殷登时羞得无地自容,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若旋儿不是南家的女儿”“什么”南殷惊讶问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差人送妹妹回府吧”姜驰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转身去叫人,再不肯多看南殷一眼。南殷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念道,不是南家的女儿、初别离夜里,南殷失神地倚在床头,几年来从爹爹那儿、从慈宁宫里听到的片段一点点地串起来,很快变得清晰和完整长皇子姜驭是已逝先皇后的嫡长子,照姐姐的说法,因着“天煞之说”一直不受宠爱,然而毕竟出身高贵,又积极入世,因此受到不少朝臣青睐。而姜驭的几个兄弟们,二皇子、三皇子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五皇子姜驳出身卑微且常年卧病,六皇子姜驯是他的同母弟弟,七皇子和八皇子还小不成气候细细数来,就只有宛妃娘娘的儿子四皇子姜驰足以构成威胁。这位宛妃娘娘与先皇后同时入宫,听说当时很得皇上宠爱,平安生下四皇子后更是被皇上封为四妃之首,虽然近年来年老色衰逐渐失宠,但母凭子贵,与皇上的夫妻情分仍在,再加上她的娘家虽不及先皇后尊贵,却也是江南大户,长兄更是出任两江总督,颇有些实权。何况四皇子虽内敛温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在各方面露出更胜于长皇子的锋芒,就连男孩子心性的南殷也因听多了皇太后对他的称赞,暗自仰慕他深厚的文史功底,以至于每次见面都忍不住偷偷看他,惹得自己不断脸红。种种这些,使得姜驰逐渐成为姜驭一族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能引起姜驭的警觉和刺探。听说最近初入朝堂的姜驭靠着岳父兰大学士的人脉,拉拢了不少朝廷命官,难道爹爹也在被拉拢的行列所以,南家的女儿才不行的吗南殷突然想到四皇子那句话的另一层含义若她不是南家的女儿,那么想着想着,脸腾地红了,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狂跳个不停,竟一个人傻笑起来。然而不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生来便是南家的女儿,改也改不了的,顿时捶胸顿足、哀叹连连就这样又是乐又是愁、疯疯癫癫地折腾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儿。第二天一早,南将军启程去各地巡查。南家姐妹送他到门口。爹爹前脚刚走,南殷便直奔马厩,牵出好久没骑的爱驹来。“你又要去骑马”南蓁跟在她身后,不放心地问。“我憋死了,想出去透透气”南殷有些恍惚地说。“爹爹前些日子不是说不让你骑马的吗”南蓁劝道,“要是被他知道了,可有得你受了”“我就去骑一会儿,爹爹不会知道的”南殷不管不顾地说完,牵着马儿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