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群臣陆续散去的时候,赵桓却突然又叫住了李纲,说道:“李卿慢走,朕有话要跟你说。”李纲遂向韩世忠使了个颜色,自己留在了殿上。出了宣德门,韩世忠便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等在一旁。枯木寒冰,凉风瑟瑟。良久,韩世忠这才看见李纲一脸颓丧地出来了,赶忙上前问道:“什么事儿”李纲一挥衣袖,叹道:“圣上不满我和种将军的抗金主张,已准备拟旨让我为两河宣抚使,种将军也、也要随我去往北方了。”说完,李纲拱了拱手,向韩世忠行礼道:“这汴梁城的百姓安危,就拜托韩将军了。”韩世忠心中大惊,连忙回礼:“大人不可。”一阵寒风吹过,汴梁城上空,吹来了几片云朵,瞬间,又吹走了。看着头顶上的风云变化,李纲一时竟有些失神。忽然间,张口说道:“尊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有将门之才。”接着,便把梁红玉当日保卫东京的事迹简要告知韩世忠。韩世忠听罢,眼眶里已是泪水氤氲。终于,哽咽着说道:“她如今已是生死未卜。”说完,匆匆跃到马上,赶回家中。房间里,梁红玉还在熟睡,她七窍流出的血液已经被李寒英仔细擦拭完毕。虽然是在熟睡,但梁红玉脸上还是不时抽搐,牙关紧咬。这刺骨的疼痛让她无法安睡。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韩世忠的脸上忽白忽暗,终于开口问道:“她还能活多久”“最多五年。”“您能救吗”韩世忠还是不死心地再次追问。李寒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神情,最终叹道:“没想到老朽神医妙手的一世英名最终竟被这个女娃娃给毁了。”作者有话要说:注:两河:指当时的河东、河北两路。、岁华销尽客心惊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尘直到江城。岁华销尽客心惊。疏髯浑似雪,衰涕欲生冰。送老盐何处是,我缘赢在吴兴。故人相望若为情。别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灯。宋陈克临江仙也不知睡了多久,梁红玉在朦朦胧胧中,总觉得眼前有一道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红玉皱了皱眉头,扭动已经快要僵硬的脖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一看见眼前的景象,梁红玉还是吃了一惊:只见韩世忠定定地坐立在床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红玉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不由得抬起手来擦了一把自己的脸,问道:“怎、怎么了”韩世忠没有回答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直盯着她。良久,才缓缓张口问道:“还疼吗”梁红玉赶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疼。”边说着,心里边想着要起床去走动走动,睡了这么多天浑身酸疼,但又害怕韩世忠不答应。于是,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韩世忠。这种小动作自然没能瞒过韩世忠的眼睛。韩世忠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走吧。”说着,伸出手来。梁红玉心中一阵窃喜,赶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住韩世忠温热的大手。韩世忠没再说什么,随手帮红玉取了一件大氅,扶着她走到了西院。梁红玉一瘸一拐地迈过东西院的雕花门。正是农历二月份的时间,在她昏睡的这段日子里,西院的寒梅竟然着花了。老树着花,别有一番古朴之美。梁红玉贪婪地呼吸着空中梅花清幽的香气。汴梁城被围困时,她无心赏花;幸好,此时梅花尚未凋谢,还来得及。这样想着,她不禁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羽在风中颤动着。一时间忘却一切忧愁,天地间唯有红玉红梅、清风清香而已。忽然间,鬓角的酥痒梁把红玉从想象中拉了回来。红玉睁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韩世忠竟然折下一朵红梅,插在红玉的鬓角。韩世忠仔细地端详着这红梅,又轻轻地挪动了一个位置,正好遮住了眼前人鬓角的那一缕白发。红玉一时愕然。韩世忠叹了口气,搂过红玉,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待你腿伤好了,我带你去药王谷找沅沅。”清风徐来,寒梅盛开。梁红玉不再说话,此时此刻的内心却在绝望当中生出一只花芽儿来。不知不觉,韩世忠留在汴梁城内已有三个月。而在镇江,却又是另一幅场景。话说,宋徽宗赵佶在退位之后,事先洞察汴梁城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便连同童贯、蔡京、王黼、梁师成、朱勔等人来到镇江行宫,在此过起了悠闲自在的日子。江南鱼米之乡,自古富庶,又有长江天险可以凭借,再加上童贯手中还有重兵在握,太上皇赵佶自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也。但是等看到金兵一退出汴梁城,赵佶又开始怀念当初当皇帝的日子了。那时候,手中掌握着无上的权力,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想归想,已经答应了退位给自己的儿子赵桓,又不好意思腆着脸皮再要回来。一时之间,赵佶心中甚是忧愁,食不知味,寝馈难安。王黼见状,跟童贯一合计,二人来到寝宫与赵佶献策。王黼道:“如今我们偏居东南,物资丰盛,兵给民足,官家何不在此建立一个临时朝廷呢”赵佶一听,心中大喜。既然害怕回到东京汴梁,不如就在此再过过皇帝瘾。自此之后,几个月之间,赵佶一连颁了好几道太上皇谕旨,指挥政务。钦宗赵桓在东京闻此,勃然大怒,立马又追加一道道圣旨,内容与谕旨正好相反。一时间,朝野内一片混乱,官员们莫衷一是,不知道究竟要按谁的来办。赵佶见谕旨难以推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权力丧失的恐惧。于是,开始在镇江拦截从东南地区运往东京汴梁的物资,留下给自己享用;甚至,还把东南地区的勤王部队留在镇江,用来防守。这一天,天气正晴朗,阳光明媚,一派祥和。春天刚到,黄色的迎春花开始吐出花蕊,就连柳树也开始爆青了。大地间,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梁红玉一时兴起,趁韩世忠去往朝堂,便赶紧带着四季和一干女子来到南熏门外踏青。这几个月,韩世忠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梁红玉觉得再不出去自己就要闷馊了。南熏门外,草色青青,一派草长莺飞的样子,还有儿童忙着放纸鸢。梁红玉骑上桃花,策马疾驰,不知道跑了多久,翻过一座小山丘,山的那边,正是炊烟袅袅,晚餐的香味顺着风飘向梁红玉她们的鼻中。梁红玉深吸着这饭香,看了一眼身后的四季,问道:“饿吗”四季眨巴着眼睛,赶忙点头。收马下去,轻轻叩了几下柴门,里面立马就有人过来开门了。那开门的人一见到梁红玉,顿时一愣,脸噌地就红了。“你、你怎么找到这里了”那人说道。梁红玉点头,顿时哈哈大笑道:“原来是熟人啊。”回过头来,毫不客气地一招手,叫道:“这顿饭有人请了。”开门那人见到梁红玉身后顿时聚上来了十几个女子,而且,一个个眼睛里都充满了对食物的希冀。顿时,隐隐担忧自己这个月的口粮,顿时感到甚是心疼。犹豫了半晌,这才把门打开了。梁红玉见状,心满意足地拍拍眼前那人的额头,笑道:“对嘛,这才听话。”听到这话,那开门人顿时转身,想要关门就走。不料,门已经被梁红玉用脚抵住。梁红玉一把推开那人抵住的门,颇为无赖地走了进来。那人正是与梁红玉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东,见到梁红玉这番作为,脸顿时又红了,咬牙切齿道:“你、你、你”“我什么我,快点拿吃的来。”梁红玉二话不说,就去锅里盛了一大碗米饭,还率先给自己的碗里夹了个鸡腿。转头,对四季和一月她们说道:“快吃。不够再煮。”陈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满满一锅白米饭顿时扫荡一空,看到梁红玉命令一月去米缸挖米时,陈东终于忍不了了,赶忙跑过去,紧紧盖住米盖,连声说道:“够了够了,再吃下去我一年的粮食就没了。”梁红玉噗嗤一笑,问道:“听说你们太学生在学舍有卧榻之处怎么你还偷偷跑到这郊外来开小灶”陈东白了一脸梁红玉,满脸涨红:“你才开小灶呢这是我尚未成为太学生时的辟雍之处。”说完,赶忙转过身去护住身后写的一团乱的纸张。梁红玉匆匆扒完碗里的米饭,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阿绫在一旁催促道:“红玉姐,我们该回城了。再晚了就要关城门了。”红玉颇为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就像是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事物似的,这才张口答道:“对啊,得赶紧回去。”说完,就把一干女子带到门外。顿时,屋里立马宽敞多了。陈东立即喘了口气,不用再担心那女子反唇相讥了。然而,他一口气还没喘完,就看见梁红玉又去而复返,顿时目瞪口呆。“你、你、你怎、怎么、又、回来、了”“我、我、我就、就回来。”梁红玉做了个鬼脸,故意学着陈东结结巴巴地说道。门口,阿绫嘟着小嘴,不甘心地再次叫道:“红玉姐,你真不回去啦”“对啊,你们回去,我今天就住这儿了。”梁红玉一脸无所畏惧地答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守妇道”阿绫银牙一咬,心中颇为心疼她家将军,狠狠地抽了一鞭桃花借以报复,自己却骑着马儿一溜烟走了。桃花仰天长嘶,似乎是在反抗自己遭受的不公平的待遇。红玉看了一眼桃花,心中默默念叨:谁要是再敢这样对待我的马,我非废了她接着,一秒钟变脸。回过头来,一脸怒容顿时变成了笑嘻嘻,问向陈东:“陈大学士,今天夜晚承蒙不弃,小女子就在此歇息了。”陈东一脸见鬼了的表情,一甩衣袖:“你、你、你怎生如此不矜持”梁红玉趁机调到陈东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他那写的一团乱的纸张来看。陈东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两眼绝望地看向梁红玉,那纸张想再抢回来已是来不及了。双手攒拳,默默地挪到灶台旁,抓起刚刚做饭用的菜刀“菜刀没用,你打不过我。”梁红玉忽然抬头,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陈东心中大惊,手中的菜刀也因为惊吓“哐”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梁红玉倒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把陈东死死盯住的那团被涂抹的乱七八糟的纸张又还给了他。陈东一脸狐疑地接过纸张。梁红玉这才开口道:“这奏折不能像你这样写,明日你上交给陛下之后,六贼有赵佶撑腰,顶多是降职罢了。”那纸张上,陈东一一细数了六贼诬陷忠良、元祐党碑、残害民生、贪污腐败之事。“不写这些那写什么”梁红玉微微一笑,继而收回笑容,压低声音说道:“钦宗最怕的,不是奸贼乱内,而是招来外患,以及拥护赵佶罢了。只有这两个才可能真正威胁到他的皇位。至于天下人的生死,皇帝并不会怎么在乎。”说到此处,梁红玉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人性都是只愿意关注与自己利益休憩相关的事情,即使他是皇帝,依然很难真正做到“心怀天下”。陈东一脸震惊。不仅仅是因为梁红玉仅凭一眼就看出他躲在此地是为了避免人多口杂,从而来给皇帝上书劝谏,而这劝谏内容兹事体大,更是因为梁红玉竟然毫不避讳直接叫出太上皇赵佶的名讳。梁红玉却不管这些,伸手招呼着陈东道:“过来,我说,你写。”作为一名有气节的太学生,陈东本想拒绝眼前这女子的要求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随便一说话,仿若有大将风度,让人不得不从。陈东最终还是乖乖听话,铺开笔墨纸砚。“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政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金敌,遂使天下之势危如丝发。此六贼者,异名而同罪,伏愿陛下乾刚决断,勤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梁红玉一字一句缓缓吐出,字字铿锵。陈东执笔而写,心中仿佛有万千丘壑,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笔落,梁红玉看了一眼陈东,又说道:“这是第一封奏疏。三十日之后,你再上奏第二封。”陈东一愣:“还有第二封”红玉点头。以六贼的势力,宋钦宗不可能一时之间就把他们连根拔除,而是需要徐缓图之,步步为营。接着,梁红玉又念道:“六贼盘根错节,牢不可解,理当严惩,以平民愤。”陈东一一照着写下。罢了,心里颇为不安地问道:“这两封奏疏上去,陛下真的会严惩六贼吗”梁红玉以手抚摸奏疏,这一次,上面字迹整洁,不再是墨迹斑斑的了。继而,默默点头:“陛下,已经无法忍受太上皇和六贼的作为了,只差一个契机而已。”顿了顿,又说道:“然而,遍观朝野,也只有你,才有勇气挑起这个契机。”说完,目光如炬,定定地看向陈东。抬头,发现天色已经微亮,郊野的公鸡已经打鸣了好几遍。天亮了。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渗透进来梁红玉的双眼已经累到不停流出泪水,合上已经发疼发涩的眼皮,倒上床,片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