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夺得大权,登基为帝,腥风血雨的日子也就为时不远了。”苏离听着,脸上只是漠然。锦蓝松开她,倏的站起来双手叉腰,在牢房里自左走到右又自右走到左:“我真不懂,你不是个笨蛋,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去替他杀人,而且还是杀皇后他到底给你什么好处总之你们苏家专出不顾天下苍生,只知道为虎作伥的佞臣,而且一个个还理直气壮死不悔改”苏离由得他去说,全然不理会。锦蓝见状,又回到他面前蹲下,正待再叱骂两句,却只觉两道清明的目光射来,伴随着不卑不亢的语气:“既然你如此明晓事理,那我先祝你们锦国霸业早成。”锦蓝觉得自己好象对着一个疯子,言词颠倒破绽百出又或者说,逻辑混乱得全无纰漏。“锦国成就霸业是迟早的事,只是恐怕你没亲眼目睹的机会了。江寄水不会容忍一个知道他这么多底细的人留在世上,”锦蓝对着身旁的虚空哼一声,转过脸道,“你是咎由自取。”苏离笑笑,抬眼望去说:“那件衣服,若我还活着,就烦劳你一直保留;若我死了,你就把它烧掉,不过一定要再三确定我真的死了,才能烧噢。”“你”锦蓝被她气得语塞,“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你就要死了死了唉”他气极败坏,苏离低下头去微微扬起嘴角,锦蓝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自己的怒气在她眼中好像烧热的石头丢到水里,除了刺一声冒出青烟,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锦蓝呼出一口气,嗤笑,复而反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又凭什么替你做事”苏离不答,只是静静盯着他,发丝纠结、凌乱地贴在脸颊脖颈上,睫毛也因湿水几根凝在一处,显得极浓极长。锦蓝内心深处没来由地一动,苏离缓缓说:“我从未将你当作敌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有想过要让你陪我一道去涉险”锦蓝一怔,苏离却笑了,“算了,衣裳就随你处置吧,你爱烧了还是扔掉,全凭自己高兴。反正我娘已经不在了,我也要下去陪她,还死死惦记着衣服干什么。”锦蓝刚要开口,段洪蕤推开牢门道:“殿下,百日香的药劲快过去了。”锦蓝回头略作示意,起身冷漠道:“事到如今你唯有祈祷自己最好还有利用价值,否则,谁也保不住你了。”言罢旋身迈出牢狱,段洪蕤缠上铁索,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走道尽头。一转眼过去三月有余,天气闷热难当,大理寺监牢设于地下,既不透风也不通气,苏离的那间又在顶头最深处,乏人问津,除了每日有人按时送来两餐外,大部分时间便只能静静听回荡于长廊的单调脚步,一声一声恍若隔世那般空远。也许江寄水真的作了交代,也许大家都只道她是个快上刑场的苦命少女,也许皇后的势力真的被瓦解怠尽,总之这段时间里并没人刻意为难苏离,镣铐也在入狱半个月后就解了开来,任她在数尺见方的斗室中自由行动。锦蓝和江寄水都不曾再来。日复一日,苏离用画画的法子消磨时间,牢房四壁上遍布碎石割出的线条,绵延的山水和错落的村庄,寥寥数笔却意境悠远,如果这里是集市,只需一眼就能留住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可惜。石头和墙壁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这时铁索微动,一个声音说:“有劳官爷。”是个娇却不弱的女声,苏离顿笔半回头,碧憔弯腰走进来,臂上挽着一个三层食盒,黑底金漆。见了她,碧憔眼中黯然,欠身福道:“奴婢见过小姐,小姐你受苦了。”苏离摇摇头,望向门口狱官,碧憔顺着望去,笑一笑说:“不要紧,他是王爷的人。”又说,“要从大理寺带人离开决非易事,王爷三月来一直为此暗中苦心经营,并无弃小姐不顾之心,小姐莫怪。”苏离无谓道:“王爷行事不爱张扬,苏离心中有数。”碧憔欣慰道:“小姐你如此明理,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现在只能带话进来,今晚三更方可行事。届时那位狱官大哥自会将门打开,带小姐出来。”苏离只是淡淡点一下头。地牢中向来没有时间观念,直至狱官打开牢门,苏离才知夜已三更。一路畅行无阻,容王三个月来的部署并非白费。上了马车,急行至一处别苑样的地方,碧憔早候于门口,迎上来说:“时间紧迫,小姐请尽快梳洗更衣,立即上路”几个月没洗澡,便是神仙也臭不可闻了,苏离生性偏洁,泡在木桶里狠狠搓洗皮垢,意犹未尽;头发因纠结难梳,更是硬生生拽掉了一大把。碧憔早已打点好一切行装,主仆二人上了马车,驶出城门,苏离对京城毫无留恋,头也不曾回一下,碧憔看在眼里,有心找话来说:“明日狱卒便会向上级奏报,说小姐你在牢内受不了天气反复,突发急病,已经身故,王爷也事先找好了替身,如此一来,小姐的事便不了了之。”苏离道:“我们现在去哪里”碧憔回答:“王爷嘱咐,让奴婢伺候小姐去锦国暂避,等风头过去,再行回圣。”苏离不露痕迹地淡淡一笑,不乏嘲讽之意。锦国与圣国名义上互不侵犯,是友善邻邦,但纵是个笨蛋也感觉得出盘绕两国之间汹涌的暗流以及越来越趋于恶化的关系,战事已到一触即发的境地。送她去锦国暂避无非还是方便盗取那所谓的皇室秘籍。只是苏离本就无心再回圣国,盗不了秘籍,便是在锦国终老一生、埋骨他乡也无妨。娘亲曾说,人生是由一次次争斗组成,有赢有输,相互更替。在她看来,人生只是一场随波逐流的跟从,置身其中的人,没有选择,更惶论输赢。第一部生而死完第105节:锦国1第二部醒复醉第一章锦国在路上颠簸了数月有余,方才抵达锦国都城。时值盛夏,街道上行人衣着只能用三个字形容:短、少、薄。碧憔一边撩起袖子擦汗,一边摇头轻声叹息:“我朝风气尚算开化,谁想锦国人较之竟豪放数倍小离,你热不热”车中的苏离所作的是儒家少年装扮,路上二人惟恐生事,因此扮作姐弟。苏离拈着贴在胸口的衣衫扯了扯,抬头道:“还好。”他们是随圣锦两国往来经商的车队入城,同行商贾笑道:“小公子,你那身太累赘了,等下找家旅店歇息时,赶紧泡个热水澡,换上本地服饰才好,否则不出三个时辰,定然中暑。”苏离敷衍地笑了笑,心道这天气,确实好折磨人。车队停在一家旅店门口,所有队员下车进店,看来是熟客,老板很自然地迎上前来招呼,苏离和碧憔慢了一步,进店时车队的汉子都已落座,他们两个自寻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在旁边站定,开口便是一堆让人云里雾里的句子。苏离和碧憔皆不懂锦国语言,面面相觑之际,幸亏有车队老板过来解围。碧憔等到桌旁就剩主仆二人时低语道:“小姐,我们两个都听不懂锦国人的话,看来单独生活真有些问题,是否该聘用一个译者”苏离漫不经心道:“你决定吧。”一路上她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统统交由碧憔做主,碧憔心中暗叹,果然和王爷料的一模一样:“那奴婢回头便去译馆打听一下。”车队老板为二人所点多半是这家店的招牌菜式,不多时一大盘烤得半生不熟的肉装在木盆中端上来,大热的天,油腻本就令人反胃,何况还是混着血水的油腻。碧憔看得毫无胃口,苏离却不作迟疑,面色自若伸出手去,连筋带骨撕下送到嘴边,细嚼慢咽。饭毕洗浴,苏离按照车队老板所说,换上当地男子服装,又挽了长发,果然凉爽许多。那边的碧憔却嫌此地女子衣裳过于暴露而不肯入乡随俗,还是一副圣朝人的打扮去了译馆。此行所带多为碧憔打点的行装,苏离虽不在意吃什穿甚,却也忍不住怀想自己寄放于锦蓝处那套深蓝色的衣裳,大理寺狱官应该早已向上秉明人犯“病故狱中”的境况了,锦蓝多半也会得到消息,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已不在人世,将衣裳一火炬之呢。正思付,忽闻楼下传来喧闹声,起窗一看,许多人自街尾涌向街头,不时交相附耳,议论纷纷。旅店位于市集中心,本来热闹一点也无可厚非,不过这些人当中竟夹杂不少全副武装的壮年男子,苏离虽未见过锦国官兵,但想来平民应该没有此等装扮。她落下窗子,不再多想。那碧憔说是到译馆打听,岂料竟一去不回,傍晚时分,店老板来敲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究竟,只比手势让她去楼下;苏离跟他下到店里大堂,那里站着几个下午在街上所见的官兵,一见她便眉眼含怒地围上来,张嘴冒出一连串听不懂的句子。苏离没有贸然开口,那为首队官以为她负隅顽抗,更加恼怒。第106节:锦国2正僵持着,与苏离同行的车队老板匆匆下楼,作揖用他们的语言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转向苏离道:“哎,真是运气不好,今个凌晨,皇妃遇刺,全城戒严,所有可疑人等都要彻查,对了,那位姑娘呢,叫她一起出来问个话,放心吧,我们有贸易往来的公函,没事的。”苏离看一眼外面,答道:“她出去了。”“什么她独个一人,语言不通,若是遇到官兵搜查可如何是好”车队老板眉头纠结,苦叹道,“真不凑巧”说着回身去,换上一副笑容对那官兵解释一番,对方重重哼了一声,似乎将他们归为嫌疑,那些手下全将手中长矛立起来严阵以对。苏离未露惊惶之色,只是问:“老板你可知道,出事的是哪位皇妃”车队老板低声道:“哎,麻烦的就在于这点遇刺的乃是当今正宫娘娘”苏离淡淡道:“皇后遇刺乃至全城戒严看来她甚得臣民爱戴。”车队老板道:“可不是皇后这个人深明大义,体恤百姓;就说三年前锦国战败,皇后说服了锦帝,将自己亲生的锦蓝三皇子送去圣朝当质子,而留下偏室洛妃所生的锦隆大皇子,光是这份胸襟,就让锦国上下一致称颂了。”苏离心念微动,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的娘亲”这时旅店门口传来几声马嘶,似乎有数人勒马于前,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几人匆匆步入,为首的手执一面黄金令牌,大声喝了一句什么,包围苏离和车队老板的那队官顿时激动起来,手下也纷纷不从,两方顿时吵成一团,仿佛随时都会动起手来。苏离侧头道:“老板,来的是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车队老板道:“来的是大皇子、哦,也就是当今太子的人哎,太子勒令不得扰民,立刻取消戒严,这些禁卫不肯服从。”苏离疑道:“既是太子的命令,小小禁卫为何不听”车队老板露出一个“你有所不知”的笑容,解释道:“这些虽是禁卫军,却直属锦帝统帅,且平日里颇受皇妃的恩惠,更敬重皇妃为人我看就算是太子的命令也没用,他们今天就算撅地三尺,也非要找出凶犯不可了。”苏离微微点头,车队老板又道:“哎,总之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我们毕竟是外来人,而且还是锦国的死锦国曾经对战的圣国人,容易引火上身呀。”苏离应了一声,淡然说:“老板,可不可以麻烦你替我问问他们要吵到何时才能解禁,我想出去找人。”车队老板差点噎住,才叫她小心些,她就如此放肆,刚想堵两句,身后一个声音说:“小兄弟要出去还是我来跟他们说吧。”苏离回头,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斜靠桌旁,手中拈了酒杯,衣着不算华贵,但气势绝非寻常人所有。苏离极快打量完毕,不动声色道:“有劳。”男子笑笑,将酒杯倒扣于桌,起身闲步迈向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方,站在中间抬手说了句什么,手执令牌那人匆忙下跪;另外那队官一怔,也极不甘愿地跪了下去。接着,旅店老板、伙计、客人,纷纷行了跪礼;车队老板一听他们口中所喊称谓,面色大惊,扯了苏离一把,跟着跪倒。苏离在跪了满屋的人堆里一下子显得鹤立鸡群,心中略微明白了几分,望向男子的目光却仍不见敬畏,口吻更是疏漠有礼:“谢谢,我可以出去了吗”车队老板不敢爬起,只是抬头惊道:“小公子不得无礼,此乃太子殿下”“哎,没事。”男子转了个身,双手成掌向上一抬道,“大家起来。”话音刚起,苏离觉得迎面一股似有若无的掌风,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群更接二连三地站起来,看得出并非自愿,而是身不由己。心下想,传闻锦国人个个会武,且身手不凡者大有人在,好象不假。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