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翻覆,一道接一道的攻击如同遍天流星,只听他笑道:“太迟了,一个也不让你们走了”范无咎心道不妙,若是单对单,他仍可放手一搏,如今除了自顾,还要确保这些人平安无事,实在难如登天。此时一曲绝妙玄音,仿佛绸缎,一头系着林中深处,另一头轻扬着抛入这纷乱战局。乍闻奇音,韩错立刻收手,凝神细听;范无咎虽然反应不及他快,却也紧跟着止住手中力道,转为蓄势待发。那是一种很怪异的声音,不像任何乐器发出,却集合了世间所有乐器的美妙音色,使人心醉神迷。然而不止如此,若是静静聆听,心内仍有隐约触动,隐藏在美景之下的,是极深极深的有如腐叶一般的哀凉。未待玄音终了,韩错突然跃出战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范无咎一时错愕,却深知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往后要再寻得他可就难上加难,于是亦足下使力,紧追不放。眨眼间,林中便只剩下那群从生到死再到生,整个过程都搞不清状况的村民。二人在竹林中前后飞驰,带起疾风阵阵,月色忽地明亮起来,映得前方一汪潭水波光粼粼,深幽难测。韩错在潭边山石上停足,心中疑惑,听那声音就像是从这里发出,却为何不见人影正在思忖中,只听一人道:“怎么,你还没有走”声音淡淡,韩错定睛望去,挑眉笑道:“原来是你。”顿一顿,又道:“第二次见面,也算有缘,告诉我你的名字,不过分吧”方悦意眉眼微移,淡淡说:“我的名字连我自己也不喜欢,你们为何争抢着要知道如果只是需要一个称呼方便喊来喊去,随意给我起个名字即可。”韩错一怔,呵呵笑道:“说得也是,如果你叫什么阿花阿妹的,这可如何是好,岂不是杀光风景。”嘴里说着,目光四下张望,似在思索,喃喃道:“起名字起名字,我最不擅长起名字了,我的名字就是自己起的,可是你看,真难听”方悦意微微侧头,道:“什么名字”韩错哎呀一声:“你瞧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韩错,错误的错。”方悦意淡淡道:“这名字并不难听,只是有些不合世俗常理,你为何要起这样的名字”韩错道:“没什么,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个错误。”方悦意垂下眼帘,漠然将右腿迭到左腿上,寻常人的邋遢姿势,在她做来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韩错自顾自道:“有人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我觉得实在是有够无聊,这世上多的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废物,所以此话根本是自欺欺人。比如我,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的事。”方悦意淡淡道:“那你想如何”她不喜说话,因此二人看似交谈,其实多半是韩错在讲。韩错道:“我也想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不是坏人做的都是错,好人做的都是对那么如何界定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如果一个好人做了坏事,世人又当如何”方悦意道:“当如何你认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韩错笑道:“你听了我的名字,难道还不明白”方悦意道:“我听他们叫你闲邪王,这是你自己起的么”韩错道:“那是一个谈不上朋友的朋友送的,我觉得还不错就拿来用,谁想竟比我的名字还要响亮。恐怕知道我叫韩错的,除了那个谈不上朋友的朋友,就是你了。”方悦意道:“那样也不错,你的朋友不喜欢你叫韩错,所以叫你闲邪王;我比较喜欢韩错,我以后就那么叫你吧你可想到我的称呼了”韩错摇头:“我对你的了解还很少,起的名字你一定不喜欢,你不喜欢便不会答应我,那我岂不是很傻所以还是先了解你吧你喜欢什么”方悦意别开视线,淡淡望向天际:“我没什么喜欢的,你自便吧,我不会不答应。”韩错笑了笑,盘腿在山石上坐下,突然道:“我很喜欢我那把佩剑。可它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晚上折断了。”方悦意道:“哦,是吗,那你就叫我你那把佩剑的名字好了。”韩错咦道:“你都不问一下那把剑叫什么”第48节:玄歌战3方悦意看向他,目光柔和下来,道:“我想不会难听。”韩错也微微一笑,道:“它叫碎雪。”方悦意沉默良久,终于说道:“是个好名字。”范无咎转过身去,只觉手心里一层细密汗珠,不知为何,将二人谈话从头听到尾,他的心中竟有一种无法宣泄的窒闷感。自己知道了她的名字,那又如何另个男人,竟自作主张送了她一个名字这就好像一个烙印,宣布着某种程度的归属。只听韩错又道:“对了,你的乐器呢”方悦意道:“没有。”韩错奇道:“没有乐器,要如何奏曲”方悦意神色漠然道:“任何东西,都可以充作乐器。”这话听得韩错和范无咎都不住称奇,韩错道:“竟有这种事是门功夫么如何做到的”方悦意道:“体质特殊,不是人人都能习得。”韩错慨然道:“难怪。对了,我突然有了人生第一件特别想做的事。”方悦意侧目望他,只听他道:“我想跟着你,以便时刻听你奏曲。”方悦意唇边泛起淡淡涩笑,道:“如果我知道有人在附近,我绝不会奏。”韩错不解道:“这又是为何”“这曲不是好曲。”“何为好,何为坏”方悦意心中微微一动,望向那男人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惘然。韩错道:“我听了觉得舒坦得很,如果听不到,心中便若有所失,这样迷人动听,怎能说是坏曲”方悦意别开脸道:“叫人欲罢不能,纠缠不休,就是它坏的原因。”韩错却大笑道:“欲罢不能,不罢就是纠缠不休,那就厮守终生端看这人有没有这个能耐。我偏偏喜欢听你的曲子,你若奏,我便一定要听”方悦意深深盯住他道:“即使任何代价”韩错慢慢道:“任何代价。”付出任何代价,只为听你一曲玄歌。接下来的数天,韩错一直不放弃使她重燃奏曲的念头,无奈方悦意言出必行,而且她也一直给人“但凡决定了什么事都无法更改”的感觉。“要怎样你才肯再奏一次当时的那曲子”“我说了,有人在就绝不可能。”“可是这里这么安静。”方悦意看了韩错一眼,韩错笑道:“你可以不把我当人呀。再说闭气屏息的功夫我还是会的,保证你完全察觉不到。那样你是不是就肯吹了”方悦意转过头去望着别处,简单答道:“不。”韩错无奈笑道:“为什么你这样固执不过一支曲子而已。”熏风撩起她些许凌乱发丝,拂过浮肿的双眼。韩错忽而道:“是不喜还是不敢”方悦意也不言语,径自站了起来,走出两步,却又回头,淡淡说:“我说的不是你。”“啊是吗。”韩错摸了一下眉角,笑道,“原来是我误会了。话说回来,那位仁兄你也跟了我们这么些时日,总不会一丝目的都没有,相杀还是有所求,多少该给个交代吧。”要在闲邪王这样的高手身后隐匿自己全部气息,若是一时半会自然不成问题,但数日下来,他有所察觉也是预料之中。范无咎略为迟疑便信步而出,两人一左一右,一个背对一个面对,这种见面方式不得不让他有一丝怪异感觉,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方悦意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面上眼中也都看不出什么相识的迹象。只淡淡一瞥,便又转过头去望着深潭。说到底范无咎在意的不过就是她的反应,见此神色心中微凉,却仍要故作谦和,道:“方姑娘,几日不见,久违了。”这种问候词句、口气,傻瓜也该听出二人略有渊源,但韩错置若罔闻,只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还缠着我不放,是不是想为嘉折苑那些爪牙讨公道啊”范无咎见方悦意没有搭理意思,当下淡淡苦笑,转向韩错道:“那你是承认了”韩错斜靠着一块大石头,呵呵笑道:“人就是我杀的,有本事便来要说法吧。等打发了你,我还要想法子听曲呢。你在这里,她都不肯再奏一次。”范无咎饶是修养极好的人,也有些愠色:“阁下身负三十八条人命,还能如此洒脱,真不负了闲邪王之名。”韩错道:“唷唷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死了三十八个人而已,这些人哪个没有在围攻我时出过力既谈不上无辜,我杀他们,他们还觉得冤屈不成”范无咎道:“好吧,在你看来他们是因为功夫不济,才会命丧你手,怪不得他人咯”韩错道:“就是这样没错。”第49节:玄歌战4范无咎道:“照你的逻辑推算,你若命丧我手,便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了”韩错笑道:“你总算想通了一次。”范无咎道:“那么今夜我约你一战,你不会不答应吧”韩错啧啧道:“喔,你都那么认真下战书了,本王自当奉陪。碎雪,你来做裁判,看看是我专做坏事错事的韩错赢,还是这个听名字就好似从来不会犯错的范无咎胜。”方悦意扭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转回去同时淡淡道:“好。”月光如水,给二人身上都镀了一层淡银,方悦意背靠大树,取了个随意的姿势安坐,目光却是瞧着头顶树叶,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那韩错眼中此刻亦只有范无咎身影,而范无咎亦然,二人可说是棋逢敌手,谁也没有掉以轻心。范无咎沉喝一声,先发制人。按他的性子,其实并非急于求成之辈,但闲邪王的身上变数众多,不亦久战、更不亦藏招。韩错淡淡一笑,将左手负于身后,竟想以单手化解攻势。如此自负,令范无咎眉头微微一皱。“这种程度只够试探的你是想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练成三锡命,对不对”韩错笑道,“那好,我告诉你,我还没有练成啦想要取我命,现在是最后机会”二人交战,近在咫尺,唇边笑容清晰可见,若单只是为了说给范无咎听见又何必这样大声,目光触及表情无动于衷的方悦意,范无咎只觉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升起,于是沉声道:“闲邪王,不,韩错,我也要奉劝你一句,今天若不出全力一搏,你休想全身而退”韩错大笑着格开范无咎一记风掌,依然是未出双手应战:“终于认真啦,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前些日子你带着三十八条走狗,也仅是伤我皮肉,何况今天单枪匹马,还是为自己担心的好”范无咎嘴角微拧,吟着一抹冷笑。他没有说,那天他若不是为了替弟子疗伤,只余四成内力,也不至于令到大家无功而返。这个原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一直压在心上,让他深感愧疚,如今,他要一力承担当日放过这男人所引发的罪业。他必须要。范无咎提掌蕴气,凝聚十成内力,汇川纳海,蓄势一击。你要跟我玩出其不意,很好,我就让你措手不及。这时,只听一旁方悦意淡淡说了声:“小心。”很显然是说给韩错听的。虽是一副漫不经心样子,但是范无咎相信,她比谁都更心明眼亮。少少两个字,像利刃给庞大的攻势开了个小小口子,真气顿时一泻千里。耳畔,忽然听到她轻轻叹气。良久,方悦意起身道:“我在这里会妨碍你们,我走了。”“不要啊”抢出声的是韩错,“你要是跑掉了怎么办,我说过要一直跟着你,听你吹曲你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没关系,你再稍等片刻就好,我不玩了,不玩了啦立刻就了结这家伙”范无咎听他满嘴胡言乱语,小孩子口吻,哭笑不得。方悦意拍拍襟摆,神色冰冷:“那你就了结你的吧,我不会走很快,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