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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好,我不必再费脑子想这些烦人的事了。”“时辰已到,你没有时间想了。”上颢的眼睛望向了辕门外,目光肃穆而平静。号角沉沉低鸣,一千人马已然集结完毕,茫茫黑夜里,战马嘶鸣,盔甲鲜亮,高挂的旍旗迎风飘扬。军人放下酒袋,站起身来,他回头望了一眼寂静巍然的城池,抬起手将手指按在嘴唇上,女子亲吻时的触觉仿佛仍然停留在那里,她会在他的记忆里陪伴他,一直到生命终结的一刻为止。集结的号角再次低鸣,军人缓缓地带上了头盔,大步向营外走去。**********作者有话要说:依然双更,下章完结、参商永隔云檀一夜昏睡至天明,醒来时,馆舍外的守兵已经撤去了。一切尘埃落定,她的心冷得彻底,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她披着长长的斗篷,站在敞开的木门边,像座雕塑一样静止不动。“夫人”秋月惴惴不安,她试探般唤了她一声。“我要去一趟军营,”女郎的声音又干又哑,她提起裙袍,木然地跨出了门槛,秋月连忙跟上去,却被云檀阻止了,“你留在这里等我,不必跟着。”说罢,她快步走下台阶,穿过庭院,绕出了拱门,云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路的,她的心里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空洞,所有动作都像是提线木偶,靠着本能操纵。她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温驯的白马,敏捷地翻身而上,轻抖缰绳,向着城外大营的方向绝尘而去。仅仅一夜,整座军营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来自皇城的二十万援军已然占据了北关,远远望去,阵列浩大,旌旗飘拂,操演的军士随着口令一跪一起,刀枪一收一放,整齐划一,气势如虹。云檀飞马至辕门外,营里的军官已然调换了大半,她面熟的军官几乎全都不见了,哨台上的守兵远远看见她策马的风姿,立刻派人上前阻拦。“这儿的主将是谁我要见他”女郎高坐马上厉声道。白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两名卫兵不禁后退了几步,他们刚要开口斥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何人擅闯军营”云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癯的军校正大步往辕门处走来。那是常岄将军,他跟上颢有过几回并肩作战的经历,云檀在皇城里见过他。“原来是夫人”走得近了,常岄才认出了来者,他微微一愣,立刻挥手屏退两名卫兵。云檀翻身下马,她揭下兜帽,快步向他走去。飞驰了一路,女郎此时云鬟不整,面色苍白,她冲他惨然一笑,“想不到常将军也是七王爷的人。”常岄摇了摇头,“我不是七王爷的人,只是他手持兵符,我不得不为他差遣。”云檀点了点头,她颇为艰难地开口,“我来只是想打听上颢的消息。”女子竭力用镇定的口吻说出他的名字,但常岄脸上的表情让她在一瞬间寒了心,只见军人清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沉痛和悲哀,他低声道,“昨夜出征的一千人马,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云檀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来之前总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他没有死,上颢一向冷静聪明,总有化险为夷的本事,屡屡险中得脱,平安地回到她身边,她期望他这一次也能绝处逢生。可惜她错了,这世上没有人是无敌的,百密终有一疏,千虑必有一失,从前辉煌的胜绩让她忘了上颢也是个平凡人,只要是人,终有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时候。“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真的看见了吗”“真的看见了,你们小声一点,别引人注意”木栅边围聚十几个小兵,此时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沸沸扬扬的人声清晰地传进了云檀的耳朵里。“昨晚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一千人死得太惨了”人群中央有个小个子的兵士正插着腰讲话。常岄听得此言,连忙向路栅走去,想要轰散他们,可云檀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行动。“让他们说,我恰好也能听听。”女郎漠然地动了动嘴唇。常岄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站在一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远处,军士们你一言,我一语,急切地问询着昨夜的战事。“闻将军和上将军怎么样”“难道真的全都死了”“怎么可能”“这损失也太大了,我不相信”中央的小兵士没好气地开口,“你们别抱希望了,他们全都死了七王爷派咱们的人去探察,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才敢向他汇报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军士们起哄起来,像要听故事一般催促个不停,那小兵被催得不耐烦了,只得老老实实交代,“昨天晚上,雪国大营半点都没有松懈,将士们个个挂剑负弓,严正以待,我都怀疑有人提前向他们通风报信了,咱们的人马完全是在硬闯,从一开始便毫无胜算”目睹真相的小兵一脸痛苦,“我当时躲在半山腰上,恰好能纵览全局,闻将军带着三百人冲在最前头,他们也够厉害的,硬是冲破了敌军三道防线,闻将军全身中了十几箭还在拼杀,最后陷入了重围,被砍得血肉横飞。”军校们听得瞋目结舌,闻澈在军中是出了名的骁勇,他们无法想象这样的猛将竟然转眼就死了,明明昨夜他还生龙活虎地在跟将士们喝酒呢。“听说闻将军是主动请缨的,怎么一点胜算都没有”“那上将军呢”有人焦急地问,“上将军怎么也死了我总以为他是不会败的啊”小兵长长叹了一口气,“上将军上个月杀了侯家老将,昨夜侯家的两个儿子报仇心切,一看见上将军便红了眼,冲上去围堵截杀。上将军那时已经负伤了,可他跟疯了一样,半点都不肯退让,脸上身上淌满了血,居然还一刀砍了侯应宛的脑袋,又把侯承嗣刺了个穿,雪国军队见自己的主将被杀光了,气得发了狂,潮水一样往上将军那儿涌,他很快就血肉模糊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等他说完的时候,人群已彻底陷入了沉默,那小兵咬咬牙,眼里泛起了泪光。“那么其余的人”半晌,一个高个子的将士喃喃出声。“其余的人不用提了,全都死得很惨,”小兵抹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道,“昨夜的阵仗过后,又下了一场大雪,时至今晨,他们连尸首都已经看不见了,就算找到恐怕也辨不清面目。”木栅边的士兵一个个低下头去,他们闭口不言,除了缄默,似乎没有更好的方式能哀悼死亡。“上将军向来英明,我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会贸然出击。”有人静静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明白,”另一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但有消息说这是七王爷下的命令”“七王爷的命令为什么”“我也只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据说平苍王死在灵云城外的事跟上将军有关,上将军想要拥兵自固,所以暗杀了平苍王,七王爷是有意让他死在战场上的。”“不可能,就算上将军真想造反,北关也没有那么多兵力支持他”“可谁知道呢这里头的玄机多着呢”军士们听闻主将和同僚惨死,心中既震惊又悲痛,他们就此议论了几句,很快便丧失了聚众闲谈的兴致,纷纷垂头丧气地散了开去,木栅栏四周复又变得冷冷清清。云檀默立在风雪中,将这番话听得明明白白,常岄时不时地打量她的脸色,生怕她会中途崩溃,好在云檀并没有,她自始至终都木然地站在原地,枯槁的神情宛如朽木死灰。“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人群散尽,她的声音很微弱,“这些年,老天爷给了我太多幸福,那是我不应得的”说罢,她转身向辕门处走去,常岄不放心,微一踌伫便紧紧跟了上去。云檀越走越快,她步履踉跄,身子摇摇晃晃,常岄大步紧随,女郎突然向后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跟着,可他已经听见了,她正无法克制地呜咽着,一声接着一声,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从军营回来后,接连数日,云檀半疯半醒,神志不清,她茶饭不思,寝食不安,秋月小心关照着,每日勉强让她进些水米,维系住一条性命。女郎胸口淤塞,饮冰茹蘗,很快便瘦得形销骨立,她终日噩梦连绵,午夜惊醒时,前尘往事齐齐涌现,当真是痛入骨髓,凄入肝脾。念及他们初见时的夜晚,想起那时月落参横,长风冷雨,她衣衫褴褛,而他戎装染血,如此落魄与狼狈,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这场情缘是凄凉的。屋内灯光如豆,窗外风动有声,她彻夜彻夜地无法入眠,过了好几日才真正相信上颢已经死了,他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甚至找不到他的埋骨之地。深夜时分,雨雪淅淅沥沥地吹打着户牖,一阵寒风呼啸着破窗而入,云檀幽幽转醒,她迷迷糊糊地起身下床,像个幽灵一样行至窗前。迎面一阵阴风袭来,冰冷刺骨,悲凄惨淡,它恋恋不舍地绕她周身三匝,复又穿窗而去。“是你吗”女子神志混沌,口中低喃,“若是阴间寂寞,你就化作厉鬼来找我,我不会害怕你,也不会躲开你”秋月听见屋里的响动,她匆匆披上衣衫,步入里间。“夫人又做噩梦了”她迅速关上窗户,将女子搀扶回床边。云檀如同木偶,任由她牵着走,秋月帮助她躺回床上,又替她掖好了被子,云檀才如梦初醒。“秋月,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她望着她,轻轻道。“夫人客气了。”秋月放下了床帏,低头叹了一口气,悄悄走了出去。待到第五日,七王爷毫无征兆地派了一名小吏前往云檀的居所,女郎闭门谢客,秋月替她接待了来者。约莫过了盏茶功夫,秋月回来了。云檀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斜塌上,她的半张脸埋在垫子里,眼皮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她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喘着气,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活尸。“夫人 ”秋月生怕惊扰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王爷派人告知您,说今夜在醉月楼有一场晚宴,要您出席。”“我不去。”女郎摇了摇头。秋月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开口,“王爷说,这是命令,不是邀请。”云檀慢慢转过脸来,她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竟以折磨人为乐。苏燃的外表是多么高雅淡远,他两袖清风,白衣不染一丝尘埃,但他的心却是那般冷,就像蛇的身子一样。“既然是命令,那就一定要去了。”半晌后,云檀吃力地坐起身来,她迷茫地观望天色,“现下是什么时辰”“申时三刻。”秋月答,“宴席于酉时开始。”“时间不多了”云檀坐在软榻上喃喃,今晚她不得不将悲痛深深地隐藏到内心深处,再把笑容当作面具一样戴在脸上,“秋月,替我好好梳洗一番,我要换上最漂亮的裙子,挂上最明亮的首饰,精神奕奕地赴宴,绝不能让苏燃看笑话。”“是。”***************醉月楼位于灵云城东西两街交界处,屋角凌云,飞檐如龙,盖造精工,分外奇巧。苏燃今夜包下了整座酒楼,这其实是一场秘密的庆功宴,庆祝七王爷披荆斩棘,飞黄腾达。如今,他想要皇位已如探囊取物,很快皇城中就会传出新帝突发疯病,神志不清,甘愿让位于七皇叔的消息。灯火通明的酒楼内,语声喧哗,十分热闹,随苏燃出行的心腹官员悉数到场,包括他的盟友数位德高望重的晔国旧臣。筵席上,佳肴美馔,横陈罗列,一队伶女应邀前来,个个身披大红销金舞裙,云髻高挽,璎珞垂胸,她们舞的舞,唱的唱,笙箫弦管,音律袅袅;云肩鹤袖,花枝招招。官员们起初理智尚存,纷纷矫言伪行,举杯撞盅,表现得彬彬有礼,然而酒酣耳热之后,个个就原形毕露,丑态尽显,伶女们趁机投怀送抱,任由亵狎,莺声燕语连绵一片,文官武将们沉湎酒色,毫无知觉,有些喝得酩酊大醉,干脆卧倒在地,当着众人之面呼呼大睡。云檀去得晚了,因此一到场便看见一幅狂喝滥饮,奢靡颓唐的景象。当她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眼睛都朝她看去。云檀从来都没有像今夜这般光彩照人过,她绿鬓朱颜,丰容靓饰,明艳得宛如从天而降的晚霞,此时,她正立在门边,带着一种冷漠又讥讽的笑容环顾全场,接受着来自远远近近的目光。她的心在滴血,唇上却挂着微笑,丽人款款步入酒场,迈过酒滓斑驳的地面,向人群汇聚的地方走去。有位晔国将军喝醉了,远远看见她便高声笑道,“哟,这不是咱们晔国的女英雄吗”女郎猛然转过头去,她的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迎面抽了一记耳光。“将军过奖了。”云檀冷冷地回答。她突然轻笑起来,径直走到一张杯盘狼藉的圆桌边,让小二拿来一个干净的酒盏,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起头一饮而尽。“这次计划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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