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离开。”“嗨,没事儿你们哪,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纸婆婆一走,房内恢复了安静。李慕儿知道嬷嬷有千言万语要问她,奈何她不舒服才一直忍着。她知道她一定怪她,明明一直在宫里,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报仇,却什么都没做。朱祐樘是个明君,李慕儿跟着一日一日相处下来,方才知晓,可嬷嬷哪里能知晓嬷嬷没有见过他批折子批复到天明,没有见过他让侍卫为上朝的官员掌灯回家,没有见过他咳得厉害却坚持开设早午朝量她再怎么解释,嬷嬷也不会明白,他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圣明。她不敢说话,嬷嬷火气又上来,喝了一声道:“你休息一下,我继续驾着马车往城外去。万一有追兵,也好引开他们。”“嬷嬷,”李慕儿叫住她,“慕儿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嬷嬷愣了片刻,终低低应了一声。银耳听她驾马走远,才问李慕儿:“姐姐,嬷嬷她,好凶。她好像,见到你很高兴,又很”“生气”李慕儿接话,“嬷嬷是我爹最忠诚的手下,我没有报仇,她生气。”可是她更疼我,李慕儿心想,等她回来,还是主动招了比较好。嬷嬷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李慕儿习惯地早起,银耳昨晚照顾李慕儿累了,她想让她多睡会儿,自己到院子里找了个小木凳坐着等嬷嬷。不一会儿,就看到嬷嬷只骑了匹马回来。她紧张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嬷嬷看她这个样子,不免想到在李府的往昔年华。那时李家风光太平,一家子像宝似的捧着李慕儿。她每次偷溜出去玩,或是在家惹了祸,便是这副委屈的模样,惹得大伙儿都护着她。可如今李家家破人亡,她们报仇失败,她却进了宫不知干了些什么。总之,就是没干本该干的事儿。李慕儿见嬷嬷面无表情盯着她,却不搭理她,赶忙先找话说:“嬷嬷,这一年来,你在哪里他们,没为难你吧”嬷嬷冷哼一声,“托你的福。我就在外边儿好吃好喝待着。那个姓萧的太监告诉我你在宫里,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以为你被他们关押着,时时刻刻担忧你的安危。没想到,再见你时,才知道你和他们竟混得这般熟稔。怪不得,怪不得我虽然算不上过得逍遥自在,倒也没受什么拷问逼迫。慕儿,你告诉嬷嬷,你在宫里,究竟在做什么”、第一一二章:白云苍狗李慕儿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迟早要给她个交代,便将入宫以来的事娓娓道来。当然,与朱祐樘的感情,她还是一个字都不敢提起。不只是怕嬷嬷怪罪,更因为她不敢再去回忆那些点滴,将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复又挑起。嬷嬷却仍心存疑惑:“你的意思是,当年有人借皇帝的手,除掉了我们李家”李慕儿点点头没有说话,却一直在观察嬷嬷的表情。看来她确实并不知情。可看她若有所悟的表情,似乎又有所了解。嬷嬷沉吟了片刻,厉色又起,“即便如此,那小皇帝难道就没有责任吗你虽失了内力,可每日相近相处,你就真的没有机会杀了他”“嬷嬷,”李慕儿在她面前明显底气不足,“慕儿说了,慕儿觉得,皇上是个明君。而爹他”“你疯了吗”一个耳光响亮扇在李慕儿脸上,“李慕儿你居然替小皇帝说话你的意思是,你父亲该死我们李家这么多人,都是该死”李慕儿强忍着眼泪,心怀着对李家的愧疚扑通跪下,道:“慕儿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下不去手,真的下不去手。”“你这个不孝女”又一巴掌拍下,嬷嬷的掌力雄厚,李慕儿的嘴角立时流下了一丝殷红鲜血。嬷嬷看了心中也有不忍,却一时没有办法原谅她,断断续续喝斥道,“枉你爹这么疼你他把唯一的活路给了你,你居然不想着替他报仇你简直不配姓李我真是护错了人,我就该随你爹一起去”“嬷嬷,我错了,这一切皆是慕儿的错。嬷嬷可以代父亲罚我,可是不要丢下慕儿。”李慕儿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慕儿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和银耳陪在身边,求你别丢下我,别放弃我”“慕姐姐”银耳突然从房门口冲过来抱住她。她被外间的动静吵醒,一起来就看到李慕儿跪在地上,脸上混着血泪,忙啜泣着帮她求情,“嬷嬷,你不要生气了。慕姐姐在宫里过得并不好,她受了苦,伤了心,嬷嬷难道不心疼吗”心疼银耳的话惊醒了嬷嬷,她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李慕儿,一身粉嫩衣衫也掩饰不住的狼狈,愈发不忍。到底是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把这满心怨怼全部加诸于这样一个小姑娘头上。还是她从小疼到大,他李孜省护在手掌心的姑娘。仔细想想,李孜省留着她的性命,是让她保护李慕儿平安过完一生,还是如她所想,为他报仇雪恨呢李慕儿见嬷嬷似陷入了回忆中,一点点挪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衣角,细声道:“嬷嬷,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有人曾经对我说过,仇恨,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好。我不知道他说的有无道理,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放下仇恨后,我的心弦确实松了不少。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大概还是会刺杀皇上,若那是我应该为李家做的可那一剑我没有成功,就意味着我从此失去了主动权。你或许觉得不可信,但就是如此,一步一步地,也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是对是错,便行到了这步田地。”本想行刺皇帝报父仇,却位列女官立功名,本想位列女官立功名,却深陷宫闱惹纷争。说是美梦黄粱似乎不很恰当,应当是活脱脱一出镜花水月的多情戏码。便因着这许多的情李慕儿轻叹了口气,语速变得极慢,“嬷嬷,我真的杀不了他。我不想报仇了嬷嬷,我真的累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我们不要报仇了好不好”嬷嬷怔了怔,她见过李慕儿所有的模样。轻快的,调皮的,狡黠的,佯怒的,难过的,却从不曾见过她这般,心死如灰的模样。终是背过身去,不再责骂她,也不应承她,只问:“往常做错了事,你爹是怎么罚你的”李慕儿赶紧站起来,什么话也不说,跑到院中双脚腾空,一把倒立起来。说来讽刺,小时候觉得这是受罚,可这几次,她都觉得倒立很好。至少可以把眼泪憋回去。“两个时辰,不许下来。”嬷嬷说完径自回房休息,银耳抹了把眼泪,走过去再次好奇问道:“嬷嬷好凶,她一直都这么凶吗”“不是。她以前很温柔,除了我娘,没人比她对我更温柔了。”李慕儿说话未见吃力,可再往下说的时候,难免有些伤心,“是因为我爹死了。她对我爹我说不上来,可只要嬷嬷在,你放心,我们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有危险。”银耳不忍看她受罚,索性出门去采购些日常用品。天色渐亮,昨日的阴雨天气已然不会继续,日头慢慢爬出了山头。“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李慕儿被日头正正照得有些睁不开眼,便移着手转了个身。一转身就看到纸婆婆的孙儿正蹲在地上,隔了十几步的距离盯着她瞧。李慕儿与他闲聊:“小宇你叫小宇对不对”“嗯。”小宇主动跑了过来,还趴下身子看着她眼睛问,“恩人在干什么”“我在练功呢,”李慕儿有心逗他,“别叫我恩人啊,我叫钟莹,你叫我莹姐吧。”“莹姐。那你在练什么功”“竖蜻蜓啊。你会吗等我练完教你哦。”“好啊,我要学我要学姐你教我竖蜻蜓,我请你去荡秋千”“秋千在哪里啊”“就在外面啊你昨天进来晚了没看见,外边儿不远处有好大一棵树,树上可以坐人,树下有个秋千。是我家太太太爷爷亲手种的呢”李慕儿被逗得微微发笑,又问了他一些他们家的情况。原来纸婆婆所以叫纸婆婆,是因为她有门剪纸的手艺,剪出来后拿到街市上卖,好糊个口。小宇的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过得清贫,却极为简单安定。李慕儿仔细听着,心想这样的生活也很舒坦,从今以后她大概也要过上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度此一生,就挺好的。、第一一三章:旧人故人如此过了几天,随着时间推移,李慕儿马屁又拍得好,嬷嬷已经不再与她置气,彼此之间总算其乐融融。李慕儿偶尔会帮着纸婆婆剪纸。纸婆婆的手艺确实是绝,手下的东西栩栩如生,什么玩意儿都能剪出来。她和银耳学着学着,也能剪出一两个大概来了。小宇还带她去了那棵大树下,是棵巨大的公孙树,几人环着都抱不起来。树干坚硬,看着果然威风凛凛。她就坐在秋千上,教他练习些把式。李慕儿觉得只要不再去想那个人,她大概是可以做到这样悠闲自在度日的。可有人却找她找得快疯了。马骢没有等到赐婚的圣旨,等来了朱祐樘宣他进宫。还是去李慕儿的住处。朱祐樘一大早就听何文鼎禀报,她不见了。赶到雍肃殿一看,人去,楼未空。除了鹦鹉和剑,什么都还在。她的官服官帽,整整齐齐地叠在桌上,看起来十分讽刺。还有清平,那把他为她抚过的琴,此刻只能如此孤寂躺在琴案上,嘲笑着他的懦弱,他的无能。手指轻轻染上琴弦薄尘,弹的仍是那首曲子,听曲的人却不告而别。他想给她一个好归宿,终究还是低估了她的衷肠。马骢甫一进门,就瞧见廊下的几株玉簪花,抽满了新芽,嫩绿的像要滴出水来。今后能不能再亲手将花簪入她鬓角马骢突然心头不安,失了自信。这才终于注意到了里间传来的琴音。马骢愈发觉得有不好的预感,难道才经了一晚,朱祐樘主意有变他不舍了他后悔了琴声停下的时候,马骢已在殿中,左右环视了一圈。却还是禁受不住朱祐樘开口告诉他:“她走了。是朕不好,不该不问问她的意愿。你,不要怪她。”马骢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他怎么会没有想过,她不愿意。可她再不愿意,怎么能任性地独自跑出了宫在外头无依无靠,她现在又失了武功,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已经失去了她三年,不,四年,他不能忍受再一次久别即便不是娶她为妻,也须得在她身边守护。他偷瞄了眼朱祐樘,后者一片云淡风轻,可他知道,这云淡风轻背后,是与他一样的担忧烦扰。“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去找她吧,找到她以后,好好陪着她。朕只能做到这里了。”三月末的空气里仍带着一股春风弥漫的味道,这样清新的味道在雨停放晴的这个日子里格外清晰。朱祐樘望着马骢毅然决然没有半分犹豫便离去的背影,突然十分羡慕他。只能做到这里了,不能去找她,不能了。李慕儿没有想到,在这无人认识的偏僻之地,竟遇上了一个故人。只是这故人,却不是她所喜,她所望。这里的夜晚,不仅是静的出奇,也黑的出奇。百姓们难得点灯,除了天上零零碎碎的星月之光外,周围几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李慕儿喜欢摸黑坐在秋千架上,双手攀着一侧的绳索,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这样静谧的夜里,让她可以安宁地想他。不带任何恩怨情仇,悲伤欢喜,只是默默地思念他。此刻他又在做些什么李慕儿低头苦笑,才发现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蝴蝶。这奇异古怪的蝴蝶,两只色彩斑斓的翅膀时而扇动着,那如网的脉络竟有些熠熠发光。李慕儿细看了会儿,发现它正对着她手上的红痣,像蜜蜂采撷花蜜似的扒着不放。浅蓝色的触须如同纤细的云锦,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触,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后怕,令她背上发凉,汗毛直竖起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这颗红痣,并不是生来就有。而是,从正元节去看灯会后才长出来的。她惊得站起,四周漆黑似乎更甚,一种莫名的恐慌油然而生。那蝴蝶因着她这一动,终于飞离她的手背,却还一直绕着她的身子打转。李慕儿想逃。但是已经来不及。一把匕首已从背后无声无息地抵上她的喉咙。李慕儿无法低头看清那匕首,可对方带给她的阴森气息,她居然觉得再熟悉不过。“你又要做什么”只好故作镇定。对方默了片刻,明显在思索她的“又”字。匕首并没有再往前递半寸,看来他这次亦不想伤她。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被,赶出宫了”大概是此刻再心无旁骛,李慕儿竟不觉得他的声音如往常冰冷。也就放松了些答道:“托你们荆王的福,他想娶我,我不肯,就被撵出宫了。这样想来你们应该高兴,我还没来得及将你们秘密进京的事情告诉皇上,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