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拿起印章检视。他环顾室中,见几案上有泥盒、白纸,便走到案前,打开盒盖,用印章按了下印泥,在白纸上盖了一个印。小心验证过纸上的戳印后,他眉心微展,向徐九英点头:“是中书门下之印没错。”得到肯定答复,徐九英看向太后的目光又深了一些,试探着问:“太后既然已提前想到拿回相印,想必已经有法子应对现在的局面了”太后轻叹一声,如实相告:“京畿尽在敌手,恐无胜算。”徐九英对此也早有判断,但从太后口中听到同样的话,多少还是有些泄气。她正要张口,却听太后话峰一转:“可是到了京外,他未必还有优势。”陈守逸和徐九英对视一眼,最后由徐九英开口:“你的意思是出京”太后点头:“不错。”“说得轻巧,”徐九英哼一声,“余维扬现在一定已经把京城重重包围了,哪儿那么容易跑出去”“京中尚有十六卫,”太后道,“虽然不足以战胜神策军,但是善择精壮,护你与皇帝突围应该也并非难事。”“我和皇帝”徐九英立刻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蹙眉道,“你不跟我们走”“东平王想和我交易。我在京中可与他假意周旋,为你们争取一些出逃的时间。”太后回答。徐九英一口否决:“不妥。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我们前脚一走,你后脚就把我们卖给东平了那时我们流落在外面,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太后被她顶撞,也不生气,语气仍然平和:“陈进兴是你嫡系,西川受过你恩惠,他们的监军又听命于你,只要你平安离京,断不会陷入窘境。至于我”太后苦笑一声:“你进门之前,我已遣人去了北司狱,现在事情应该已经了结。我立场如何,你去那里一看便知。”“北司”相处这么多时日,徐九英对太后的行事风格也有些了解,皱眉问,“你不是把赵王他们给处置了吧”“不该处置吗”太后淡淡道,“教唆太子谋反,加害先帝子嗣,还意图争夺不属于他的皇位。他们犯的哪一条不是死罪”“你”徐九英还知道分寸,把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向陈守逸和颜素扬了一下脸。两人会意,将人都屏退了,自己也退了出去。“你疯了”等人都走了,徐九英这才气急败坏地开口。太后神色淡然:“现在你可愿信我了”徐九英被她气得跳脚:“我信你有屁用东平现在跳出来,为的不就是他的父兄留着赵王,咱们还能和他谈谈条件。你现在把他们杀了,那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你想怎么回旋”太后反诘,“把帝位让给东平”“这”徐九英语塞。这当然是不能让的。太妃的表情已给了太后答案。她沉声道:“既是不能让,便该表明立场。向反贼屈服,只会让朝廷威信扫地。”“可是京城”太后镇定道:“你不用担心京城。我会先假意应承东平,尽量拖住他。等你们离开了,再把赵王的人头送给他。”“你找死啊”徐九英大惊,“东平知道你骗了他,还会放过你他收到人头,第一件事就是攻打京城,取你性命”“你什么时候在意起我的性命了”太后问。“怎么说我们也合作了这么久,”徐太妃道,“就算出于盟友的道义吧。”太后笑笑,平静道:“果真如此,答应我一件事即可。”“什么事”徐九英问。“护送你们的人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太后缓声道,“我只求你离开时,把我本家两位高堂一并带走。”“为什么”太后一声轻叹:“我父母年事已高,我怎么忍心再让他们经受变乱”“我不是说这个,”徐九英不耐地打断她,“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伟大的人了,竟想牺牲自己保全别人”“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有多不堪”太后苦笑着问。“并不是我要把你想得有多坏,”徐九英道,“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天性,你又一向善于选边站。老实说,你选择第一时间把东平王的事告诉我,已经很让我惊讶了。放在以前,你该马上把我们母子绑了送给东平王才对。”太后听了这番话,默然良久后才轻声叹道:“你说得对,我这些年一直权衡、取舍。可是现在,我却不想这么做了。”“我不相信无缘无故地改变,”徐太妃问,“一定有什么原因。”太后低笑一声:“你频繁带着皇帝来看我,难道不就是期望有一天我会做这样的选择吗”徐九英冷静道:“我是这样期望没错。可我并不觉得你对青翟的喜欢已经到了你愿意拿命换他的地步。”“单是皇帝也许不会,”太后道,“但是再加上先帝呢”“先帝”徐九英一脸不信。先帝在世时,太后可从没对先帝有过什么深情的表示。她怎么可能因为先帝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承认我从未倾心于先帝,”太后明白她的疑惑,苦笑着解释,“可是先帝待我毕竟不薄,纵然没有男女之情,也有夫妻之义。保全他最后的子嗣,就算是我偿还他的恩义了。”徐九英仍然怀疑地打量着太后,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太后却不容她再犹豫,看了看天色,催促她道:“没有时间了,快做准备吧。”一边说她一边伸手轻推徐九英,不想反被徐九英一把拽住了手腕。徐九英抓住她手腕后又踌躇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一起走。”“什么”太后有些错愕。“我不信你,”徐九英说,“我不相信你对先帝的情谊,也不相信你能为青翟做到这个地步。”太后对此倒不很意外。她只是轻轻拂开徐九英的手,淡淡道:“该说的话我已说完。你若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也不会强求。说到底,我这样做也并不是为了你。”“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徐九英没好气地说。太后失笑,只好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不信你,因为你现在的表现不符合我对你一惯的观察,”徐九英接着刚才的话头,对太后嫣然一笑,“也因为你从来没向我证明过你的诚意。”作者有话要说:“但你若是肯和我们一起逃亡,我就再不怀疑你的诚意。”、第79章 网“我和你们一起逃亡难道就能证明我的诚意了”太后反问。“没错。”徐九英干脆地回答。太后审视了徐九英一阵:“我不太明白。”徐九英慢悠悠地解释:“你也知道,我呢出身不大好。从小我就得在街市讨生活,所以小时候也见过不少地痞无赖。这些人敲诈勒索,其实挺招人恨,但是一般人从来不敢去招惹他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会组成帮会。你要是得罪了其中一个,就会有无数人来找你麻烦。所以没本事、没背景的人,多半不敢和他们直接冲突。当然,也会有些人为了找靠山,去加入他们。可是要加入也不容易,新人得按照帮里的规矩做一件事。他们让做的事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坑蒙拐骗。但是只有做完这件事,他们才会相信这个人的诚意。”太后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还不明白”徐九英一哂,“你和我们一起跑了,就是向全天下证明我们是一伙的。这么一表态,东平王当然不会再和你谈判的想法,那我又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诚心诚意地合作了。”太后终于明白,哭笑不得地说:“所以你是把我也当作地痞无赖处置了”“有什么区别”徐九英白她一眼,“要我说,你们这些人还不如无赖讲规矩呢。”“此话怎讲”太后啼笑皆非地问。徐九英语带讥讽:“无赖虽然也做坏事,但他们有规矩,而且多少还讲点信义。收了你的钱,就绝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你们呢今天站这边,明天踩那边。就说那东平王,平日看着挺仁义的,还不是说造反就造反。”“他”太后一声长叹,“他倒也未必真想走到这一步。”“结果都一样。”徐九英打断她。太后明白她的意思,不管东平王本人想法如何,他的行为已经算得大逆不道。她不再为东平王辩解,而是道:“我要是也走了,东平那边怎么办”“总有办法的。”徐九英说。不待太后答话,她已走向门口,叫了两声陈守逸的名字。陈守逸很快就从门边探出了头:“太妃有何吩咐”徐九英把他叫进来,简要地说了她的想法,又道:“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骗一骗东平王”陈守逸略显迟疑,先看了一眼太后,才回答她:“这倒不难。太后身份贵重,总不可能一开始就亲自出面与他交涉。只要不是面会,就有上下其手的余地。”“书信”太后在旁插口。陈守逸点头:“正是。既要谈判,总要先试探一下彼此的底线吧东平王想谈的条件,太后应该能大致猜到。以奴婢之见,不妨事先留下几封书信,名为磋商,实则惑人耳目。京城去云阳并不算近,何况还要加上考虑、商议的时间,一天一个来回也不足为奇。这么几封信过去,也是好几天的时间,足够我们逃脱了。”徐九英猛地拍了一下陈守逸的肩膀,笑着对太后道:“我说什么,这坏胚一定有办法。”“不过”陈守逸欲言又止。“请讲。”太后说。陈守逸道:“这个计划要成功,关键在于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一旦让东平王生疑,他必然发兵攻城。因此出逃之时必要简便,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太后、太妃已不在京城之内。”“此事还要仔细考虑。”太后有些踌躇。无论朝廷还是内宫,主事之人接连数日不露面,都难免引人关注。“请恕奴婢们放肆,”颜素忽然带着团黄、白露进到屋内,“这件事奴婢们愿意一力承担。”“你们”太后与徐九英对视一眼。“元德初年以来,”颜素从容回禀,“延英奏对已有常制,逢三、七日不开注1。今日是初一,朝会刚过,也就是说要直到初五,太后才必须露面。”“确实如此。”太后点头。“只要外朝无事,”白露接话,“内宫奴婢们足以应付,拖到初五并非难事。”“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岂不是”太后担忧道。“奴婢受过太妃、太后恩惠,”颜素道,“报还深恩,正当其时。”“正是,”团黄附和,“奴婢们身份低微,总比太后、太妃容易走脱。何况东平王未必就注意到奴婢几人。”“难得她们有这忠心,”徐九英下了定论,“我看就这么办吧。”见太后没出声,她径直向陈守逸使了个眼色。陈守逸会意,很快就将各项事宜与颜素他们交待妥当。颜素三人都领了任务,分头行动。陈守逸则去负责安排从顾家接人的事。一时室中只剩下太后和太妃二人。“信得你亲笔写。”徐九英提醒她。太后没有动,而是低着头想心事。徐九英只道她又犹豫了,挑了挑眉:“你不是还想着去送死吧”“嗯”太后回过神。“要死还不容易,”徐九英没注意到太后的恍惚,仍然照着自己的思路说话,“真没办法了,死就死吧,可现在不是还没到那地步么。”“这件事我没有异议,”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我想问的是,你想怎么处置孙太妃”“她”徐九英没料到她会把话题转到孙太妃身上,愣了一下才道,“这种事你不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倒来问我”太后没说话。徐九英从她的缄默中猜到了什么,问她:“你不想处置她”“她也可怜。”太后道。“可怜就不治罪了那还要国法干什么”徐九英嗤之以鼻,“死罪就是死罪。”“我以为你和孙太妃的交情不错。”太后道。每到忌日,徐九英都会陪同孙太妃做法事,平日也对她颇多照拂。太后还以为她会看在往日情份上对孙太妃网开一面。“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徐九英回应,“那件事情后,她的心情我能理解,能够照顾的地方我不介意多照顾一下。可是我同她再好,也不可能越过我自己的儿子。刚才你说交情,这几年我待她总不算差吧怎么也该有几分情份吧可她竟然选择却帮东平王。她那时候考没考虑过我们的交情她都不考虑我,凭什么要我考虑她”太后苦笑,徐九英的判断永远这么简单直接,倒也能省去不少烦恼。“当然了,”见太后尚有犹豫之色,徐九英话锋一转,“你若是一定要放过她,我也不会坚持杀她。反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