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她怎么宽慰都不肯听,连安愉也不顾了。劝得急了便道:“我怎么都不信你爹会做下这样的事情,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与其给人做官奴,或是没入教坊司,不如吊死干净。”安怡没辙,只好道:“您别信她的鬼话,如果有事,谢大人还不来告诉我们么这种时候多的是以讹传讹。”薛氏只是摇头:“谢大人自身难保,管不着我们了。”又掩面痛哭:“我没用,既不能给婆家助力,又拖累了娘家,还不能护着自己的孩儿”安老太紧皱着眉头道:“你们别劝她,人若想死谁都拦不住的。我要知道她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当初就不该让她做你们的娘。”安怡哭笑不得,难道做娘这种事儿还能事先预定的正要劝着安老太别再挑事,静等消息,就见安老太突然往前一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原来表面上的冷静坚强都是强行装出来的,安老太的精神早在听到安保良已经死了的那一刻坍塌了,不然谢满棠那样霸道护短的人,如何能让张欣这样的人跑进来耀武扬威所以一定是出大事了。安怡真正体会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痛苦,金针在针囊里,紧急救命的药丸也早就备好藏在荷包里,但安老太这病必须要好药慢慢调理,药可以设法送进来,难的是让看守的人同意她熬药。试想,犯官家属哪里能享受这样好的待遇呢就算知道他们冤枉,皇帝也不会允许。总不能让人就这样病死在她面前,谢满棠诡计多端,一定会有办法。消息送出去后,安怡就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外头传消息来,谁知一直等到下半夜才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一条陌生的声音在外头低声道:“小安大夫,莫五公子让我告诉你,令尊无事。这是老太太的汤药。”接着一只还带着热气的瓶子被人塞了进来。安怡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细闻,确认果然是自己之前设法送出去的药方,不由一阵惶然。她当时把药方传了两份出去,一份送给谢满棠,一份送给崔如卿。崔如卿那里是为了防止谢满棠出事无暇顾及时应急,结果那两人都没送进来,却换了莫天安出手,情势一定很不好。正文 第348章 探望天刚亮,安怡就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给吵醒了。门外少有的争吵声一阵高过一阵,安怡竖着耳朵听了片刻,知道是送饭的仆妇和看守的士兵起了纷争,安怡见当事的士兵不是太凶残,不至于闹出大事,便不去管,自去看望安老太和薛氏。安老太服用了这两日莫天安使人送进来的汤药,病情平稳许多,只是人仍然糊涂,睡梦里喊的都是安保良的小名儿。哪怕安怡和她说起莫天安带来的口信,她也只是不信,认定安保良这是凶多吉少了。薛氏憔悴了一大截,见安老太病成这个样子,倒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只管哭不管事儿,但多数时候也是呆呆木木的。安愉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大概是深知祖母和母亲都不可靠,安怡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稍有片刻看不见就要大声喊姐姐。安怡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失去母亲时的惊慌无助,便很有耐心地将安愉带在身边,给他讲故事,教他认字写字认药背方子。再不然就是和看守的人提各种各样的要求,想方设法地和外头的谢满棠、崔如卿传递消息,尽自己所能地让家里人过得舒服自在些。只是奇怪得很,那两个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门被人在外头敲了两下,有人恭恭敬敬地道:“安大夫,饭菜来了。”接着两个妇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当头一个妇人是熟面孔,后面一个妇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安怡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道:“今日吃什么好吃的”说到好吃的,安愉就眼巴巴地探长脖子看过来。当头的妇人笑眯眯地道:“还真给您猜着了,今日有好菜。”言罢将身子侧到一旁,让后头那个妇人上前。那妇人束手束脚地走上前去,抖着手打开食盒,露出里头精心烹制过的鸡鱼,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安怡,小声道:“安大夫,是我。”她是都察院御史邱通的妻子。当初她怀了三胞胎女儿,产相凶险,险些丧命,多亏安怡妙手施针救了她母女四人的命,家贫不能养活孩儿,又是安怡把宝县主引到她家里,替她解了燃眉之急。这样的情分,不能不记。“孩子们都好”安怡看着害羞的邱太太,有些意外的笑了。当初她让崔如卿挑选了邱家作为棋子以期日后对付田均,本是有意为之,只是经手之后便竭尽了所能,没想到邱家果然记情,居然敢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看她。“托您的福,都好。”邱太太松了口气,有些后怕的道:“方才看守的不让进来,说我是生面孔,可把我吓坏了。”把食盒里的吃食尽数拿出来:“听说老太太和太太病了,就简单弄了些补身的汤,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趁着另一个妇人不注意,低声道:“令尊的事您别多想,兴许只是谣传日子总要过下去,孙老夫人她们感怀您的好,让我给您带话,不管令尊做了什么,妇孺总是无辜。现下不是好时机,你们先忍一忍,我们会设法让你们早些出去的。”这又是安怡所没想到的,她一开始学医是为了生计和复仇,但自从踏入杏林,每碰见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病患都是尽心尽力,已经分不清动机。即便这世上有田均、张欣那样的白眼儿狼,也有许多例如安侯府那般冷漠无情的趋炎附势之辈,可也有如邱太太、孙老夫人她们这样记情的人。安怡的面上便露了几分感激:“多谢你们,好意我领了,但正如你所言,现下形势险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以免把自家拖累了。日后若是能帮便拉一把,若不能,我也不会怨你们。你今日回去后就不要再来了吧,不然家里三个孩子怎么办”邱太太叹息道:“难怪大家都记挂着你,小安大夫您着实是个好人。”又有些惭愧:“早就要来,只是看得太严,大家七嘴八舌的,也拿不出个章程来,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您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来,若能做的,我们一准会设法帮忙。”其实是事发时形势太过严峻,大家也有顾虑。现在坊间都传说安保良已经畏罪自杀,凡是和黄氏作对的都或多或少地倒了霉,黄老将军病愈,再次带兵上阵杀敌,黄家一时风光无两。不知是不是因为宫中太后的缘故,被羁押的安家老小并没有进一步的说法。大家仔细合计过后,决定试一试。她受安怡恩惠最大,又受夫婿耿直性情的影响最深,便当仁不让地做了这亲自探望的第一人。安怡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哪里去管这些人最早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今天见着邱太太实在很开心。想了又想才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要请人帮忙去寻寻我父亲。我有些钱放在白云胡同梳头的武婆子那里,请太太帮忙和她说一声,让她把钱送去给狗儿胡同口的崔家面馆。请崔家替我在盘龙寺里还个愿,要保佑那些帮过我父亲的好人一生平安。”邱太太认真记下来,又去看过安老太、宽慰了薛氏几句,才叹着气走了。安愉这顿早饭吃得高兴,眨巴着眼睛问安怡:“姐姐,方才那位太太是谁她是特意来帮我们的吗”是时候让安愉学习人情世故了,安怡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当初我帮了她,所以她来还情了。”安愉若有所思:“因此做人做事还是要尽力为善吗”“那也要分人,对恶人就要毫不留情。”安怡笑嘻嘻地排出一排金针:“来来来,姐姐教你认穴。若是有恶人欺负你,你便可以刺他这里”邱太太急匆匆地出了金鱼胡同,怀里就像揣了只兔子般,连头都不敢回。先回家磨蹭许久,瞧着天色将晚才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悄悄去了白云胡同寻人。安怡哪有钱放在她这里武婆子先是莫名其妙,随即明白过来,一阵风似地跑到狗儿胡同崔家,坐着就不走,非得要见崔家主事的。正文 第349章 反击崔如卿这几日突然间断了和安怡的联络,几次去寻谢满棠又搭不上线,早已是心急如焚,骤然听说武婆子来了,也顾不得旁的,急匆匆赶去见人。待听完武婆子转述的一席话,拿了银钱给武婆子:“多谢妈妈跑这一趟,这是酬劳。”武婆子哪里肯要:“安大夫对我好,这些日子没少承蒙她照顾。如今她家遭了难,我不能帮忙还忍心要她的”二人推来推去弄了半晌,又感叹一回才散了。崔如卿回到屋子里默想了一回,心中便有了计较,安怡这是要趁机给田均重重一击。田均早前脚踩两只船,先是想要借着黄淑妃的东风一飞冲天,见黄家势败,便又搭上安怡这条船想要两头讨好,把好处都给占尽了。等到安保良出了事,他虽然很聪明地没有跳出来领头弹劾安保良,却也在暗里推波助澜,向黄氏一派频频示好。张欣就更不要说,四处活动,简直恨不得一下子把安家女眷给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且不论安保良此番是死是活,黄氏势败都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此时把当初田均秘约安怡在盘龙寺会面,并把黄氏操纵万言书弹劾陷害安保良的事儿捅出来,是逼着田均表明立场的最好时机。事情只要泄露出来,黄氏一派肯定不会放过田均这个吃里扒外的,田均若不设法自保并力证自己其实是和他们一伙儿的,就要成为继安保良之后的第二个被打的出头鸟,说不得当初暗害发妻、与张欣通奸、侵占安九嫁妆的事儿都会被揭出来。若是田均侥幸让黄氏信了他并不再追究,等到将来黄氏倒霉,自有黄氏的仇敌等着秋后算账,皇帝第一个就不会放过田均。怎么算田均都逃不过这一劫。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机会了。果然好算计。崔如卿赞叹了一回,自调派人手前去安排。待得安排妥当已是深夜,正要睡下,便听窗纸“噗”的一声闷响,来不及多想便披衣赶出去,只见柳七戴着斗笠站在墙角阴影里抱着刀朝他笑。崔如卿喜出望外,快步迎上去道:“柳七爷怎么才来这几日里里外外都断了消息,可把我急死了。”柳七道:“形势紧迫,那边盯得太紧,想伸手的人太多。我们大人仔细斟酌过后,觉着放一放金鱼巷那边对安家女眷更好些,便略放了一放。但也不是不过问,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清楚得很。”反正莫天安摩拳擦掌的想要趁机露露脸,那便遂了莫小白脸儿的愿,现成的助力不用白不用。崔如卿道:“都说我们家老爷出了大事,不知”柳七沉声道:“的确是生死不明。现下正在寻人。”安保良的应对和谢满棠之前和他商量的有出入,说是畏罪自尽,其实是安保良抢在黄氏要对他下手之时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但一直都没能找到尸身。所以这几日谢满棠不但要避开黄氏的耳目,应对各种事件,还要暗里搜寻安保良的下落,委实是分身乏术。一早的担忧被证实,崔如卿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即便当初他跟随安怡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多年前的一个承诺,但相处这么久,总是有了几分感情在里头。安怡再是出息能干,当家的顶梁柱背着这么大的罪名不明不白地死了,日后安家祖孙几个很要吃上些苦头。柳七察言观色,觉着崔如卿的担忧不是假的,便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我们大人说了,让你们踏踏实实地帮着小安做事儿,将来他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崔如卿一凛,正色道:“柳七爷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崔如卿是那种背信弃义之辈不成”“当然不是,要不然我也不会特意走一趟给你送银子。”柳七将一叠银票递过去:“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不够还有。”崔如卿本想推辞不要,想想又收了下来:“过后我们会还。”俨然将他和安怡算做了一伙儿的。柳七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会还指不定日后崔大总管有事儿时还要来问我们公爷呢。”言罢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崔如卿初时不在意,越品越觉得这话有意思,这算不算是透露了某种信息呢即便安保良真的死了再活不过来,也还有谢满棠替安怡撑腰遮阴凉,所以他真的不用太操心了。柳七悄无声息地回了棠国公府,谢满棠正坐在灯下阅批信件文书,头也不回地道:“事情办得如何”柳七歪倒在一旁的躺椅上,抓起一个橘子剥皮:“人家可不缺咱们的关心。除了莫小白脸儿心心念念地挂着,还有许多人牵挂着的。咱们的线被莫小白脸儿给掐断了不能传信,她就又另外搭了条线,都那样儿了还不消停,又在折腾人。”谢满棠被他勾起好奇心来,收了笔墨道:“怎么说”柳七偏不告诉他:“小安配的药可真是好啊,你这么快就能坐起来了。”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一滴浓重的墨汁横空飞来砸到他额头上。眼看着谢满棠好整以暇地捏着笔再去蘸墨汁,柳七哀叹一声,一五一十地将安怡那边的情况说了:“她治病肯卖力,许多人都记她的情。邱通的老婆去看她,替她传了信给崔如卿,要把当初田均在盘龙寺的作为捅出去。还真是执着,这种水深火热的时候也没忘了给田均添堵。”果然是执念,如此深的仇恨,哪怕是杀身仇人也不过如此了。想到张欣贿赂看守要折腾安怡一家子的事,谢满棠瞬间就找到了这事儿的另一个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