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只玉制的短笛,许久以前初见,到许久以后的如今,一直带着,从不离身。每每对上那短笛,海棠的神色总有些不同。女人么,总是小心眼的。她想换了那笛子,这样以后海棠看着短笛,想到的也只能是她了。她挑了许久,终于挑到了只合眼的,虽说比不上原来那玉制的贵重,好在精致。她侧过头,语气颇是欣喜的问。“这只笛子好看吗”“锦、锦鸳姑娘挑的都、都好看”眼前这个人,她记不得是哪户人家的,可她明明白白的知道,不是海棠。海棠,不见了。消失的那样干净,毫无痕迹。她有些心慌,好在这样的心慌很快便被抹平了。因为她听到了一声锦鸳,在嘈杂的人群里算不得清晰,偏清清楚楚地到了耳朵里。明明都是喊着一样的名字,偏偏就海棠说来,比其他人叫的都好听。然后她就看到,隔着不知凡几的人海,海棠站在另一头,笑着朝她挥着手。她看着他,他对她笑。不知道这样维持了多久,直到这一段的人群从人海变成了溪流,他走到她面前,她为他抹平了衣服上莫须有的褶皱。好像寻常人家一对平凡夫妻,握着对方的手离开。“海棠。”“恩”“这个,给你。”她们走在路上,一条小巷,尚有些昏暗,海棠接过那一只短笛,看着寻常,也没觉着有什么蹊跷,但想到是飘絮给的,也怕拒绝了惹的她生气,只好收下。想要顺手插在腰间,记得那里早有了根玉制的短笛,便生硬转了放到了袖子里。“谢谢。”“你前面去哪里了”“原本是想过上几天再给你的。可你问了,那就当提前了。”飘絮任由着海棠拉起她的手,或者说其实隐隐还是有些欣喜的。然而海棠并未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将一样物什放在了她的手里。微微的凉意。飘絮望向手里,却是一块玉佩。虽说天色缘故看不仔细,却并不妨碍她的喜欢。“怎么想到送我这个”“原本是打算过上几天送的。我看是连你自己也记不得了。”“记不得什么”“还有六天。”海棠伸手摸着她的头,动作不重,却也足够弄乱了她的头发。用着嫌弃又带着满满笑意的语气,难得的轻柔。“还有六天就到了你的生辰。”那一刻,飘絮只是呆呆的笑着,原本灵光的脑袋瓜却呆在那一刻。呆到忘了言语忘了走路忘了这是在镇上的小巷。只是忽然抱住了海棠,声音轻到几乎可以忽略。“谢谢。”海棠有那么一会儿停顿,想着飘絮这该是所谓的欣喜异常,僵着的身子也渐渐放软,轻拍着她的后背。“礼提前送了,这祝福也提前了罢。生辰快乐,飘絮。”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狐狸生日啊有木有居然还是感恩节啊有木有于是又更了一章攒人品啊有木有、第三十七章自离了赶集,也不过六天。到了第六天,飘絮算是盯着海棠进进出出,想着就算提前送了礼说了祝福,这一天总该和之前的日子有些不同的。等着日出日落,到底没有。六天前海棠的一句生辰快乐,唤醒的,是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不知多少年的日子。大哥和姐姐死后,作为柳生家唯一的传人,她再没见父亲笑过,也再未得到过什么生辰礼,以致到了后来,她都不记得这是个什么日子。海棠让她记了起来,让她期待了这一天,偏偏到来时,依旧什么都没有。虽说提前收了礼,但到了正儿八经的这一天,还是有失望。人,总是贪心的。一旦得到了什么,就想着拥有更好。以前她不相信,她以为自己不会踏进这么个怪圈,现在依旧是这样。除了海棠。除了关于海棠的时候。海棠是个渔民,在这里,她必须是,然而今天还是有人找着了她发现了她。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从未见过,不曾了解,未曾听说,那个人却知道她,过往种种,一清二楚。他们沿着海边,一前一后,从人多的喧闹走到荒凉的寂静,海棠终于停下,那个陌生男子也不再上前一步。海棠转过身,只见那人面如菜色,长相平平,像极了荒年时的饥民,放在街上便是在人群里绝不起眼。而这样的人,才是最棘手的。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而他们却躲在暗处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只一挥手,抛出张薄纸,好像随时会落地,却又实实在在扔到了十余米外的海棠手里。甫一接触,海棠已感觉不到所带的劲力,可见此人内力不弱且目光如炬收发自如,叫人探不出深浅来。落饮剑 海凌看了上头的字,对于他功力的深浅,海棠便一下压到了第二,首要当是想着他的目的。在加入护龙山庄前,海棠这二字就是她的名和姓,后来为了避免仇杀,便托了母姓,这才有了上官海棠。上面的字,提到的人,那是昔年海家堡的堡主,亦是海棠的父亲。眼前这个人是有备而来。“你想要我做什么”“你竟不问问我是谁如何知道你给你这张纸的意思是什么”他好整以闲地站着打量,看着有些好奇模样,却也未见多少惊讶,似乎尚在意料之中。“这上头的人十多年前就死了,你没那么大本事能起死回生,那便只有知道仇家了。你怎么找到我我不知道,但我得承认你有些本事能找到我。这世上没有平白得到的东西,若你不是要我办什么事,又何必千里迢迢送个仇家给我至于你是谁,你若不说,我问了有何用你若要说,谁又会拦着不让你说”“上官海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吴慈仁佩服。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我杀不了,而我是不能杀,所以只好劳烦上官庄主了。”海棠听到一半,便暗自嗤笑。吴慈仁,无此人,连名字都取成了这样,果真是未想过交代。而他所说的要求,不过杀人。只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这些年来,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虽说她不是什么杀人魔王,都不过是奉命行事,但杀的人多了,也早就洗不净了。多杀一个人,只要不是至善之人,她想,她都是能下手的。“柳生飘絮。”“她不行。”听到名字的那刻海棠毫不犹豫拒绝,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却清楚明白知道,这个不是至善之人的人,偏是她最下不了手的。而那男子并未有丝毫神色的变化,依旧是淡淡地说着,所说却又点点在要害,旁观了看还当他是个为海棠解难的知交。“你可想清楚了,这个人对你极少防范,你倒是容易。她现在尚跟你在一起,这偏远之地动手最好不过,对你可是没什么麻烦。”“谁都可以,就她不行。”“怎么,不想知道仇人是谁了”“我早晚都能查出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哪怕十年八载。但她若是被我杀了,过上十年八载,早成了灰,哪怕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也还不了我一个活蹦乱跳的柳生飘絮。”“看来上官庄主对那柳生飘絮有些”他的话没有说明,但那玩味的眼神还是明白显示了那剩下的话语。海棠却没什么不同之前的反应,看不出什么,但话还是接了。“阁下未免有些捕风捉影了。”“既是捕风捉影,那么先前所说”“不行。”“上官庄主”“就是不行。”说到这儿,在那吴慈仁看来,竟是看出些小孩子家的无赖性子了。他连接下去的理由都不必说出口,那方就一口否决。一句一句的不行从最初的坚定到后来的不管不顾。甚至有种让他去摸摸那江湖闻名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的头无奈去说乖,别闹的想法了。他好奇柳生飘絮跟上官海棠的关系,但到了此刻,也该足够,暂时不得进了。于是便叹了气,耸肩笑道:“上官庄主,在下和那柳生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开个玩笑。”“这可是最不好笑的玩笑。”作者有话要说:仰望、、、狐狸还是在末日前更文了,值得表扬,快鼓掌、、、、、第三十八章“海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那个柳生飘絮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阁下这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直接了些。”“信与不信,全看庄主。对了,你猜,她这些日子见过了谁”“你今天一天都在家么”收起思绪,海棠只看着飘絮,好像随口一问。后者不过一怔,然后点了头。迟疑的时间很短,也不明显。海棠本不是个多疑的人,更不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就去怀疑朋友。可飘絮不同。独独对柳生飘絮,她既想和她安安稳稳在这里,又无法阻了自己对她时时的警惕。这样看来,她也不过是自私自利。“飘絮。”“恩”“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要我多留心你。”飘絮不知道海棠为什么说起这个,然而紧握的手心还是忍不住发虚。她心虚。这些日子,尽管这日子平淡无奇,她却满足,可这满足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上的。像是空中阁楼,看着美好动人,然而只要有什么外力一推,便容易全然崩塌。“其实他不知道,我早知道你有事瞒我。”“海棠、”她张了张口,才发觉因为过度紧张,嗓子已经干涩。紧张,只是因为,她果真太在意海棠。“不管是什么,至少你真的就这样跟我跑了出来,你还说过你喜欢我。而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瞒了你一件事,事实上,一直对你不公平。”海棠顿了顿,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说的话没什么波澜起伏的震撼,也没细腻动人的情谊。她只是下定了决心,只是不愿自私自利,对现在这个真心待她的人自私自利。这世道变换,难以预料,她想,跟命运赌这一回,只此一回。赢便一生,输亦无悔。“所以飘絮,从现在开始。你不说,我就不问,你说了,我就信。”听到这样的话,飘絮是感动的。或者说,不仅仅只感动二字。因为感动,她想过和盘托出,可是她已经不是因为感动就可以付出所有的年纪了。这么多年,谁还能留着天真除却记忆里。有时候回想年前的事,回想起在东瀛那段斗嘴的日子,恍然间,隔了太久的年岁,都变了回不去了。她有感动,可不会因为感动而耽误了父亲的大事。“海棠,在外头久了,我想家了。”海棠并没有接话,也没有打算问她要什么解释。只是按着她到桌子边坐下,夹了筷子青菜到她碗里。看着她斯斯文文吃完两口,才收回了视线。“好,今天你生辰,不管这些。明天收拾收拾,后天就回。”来的路上,走走停停,用了极长的时间,话不多,然而却有那样刚好的感觉。回的路上,停停走走,时间也不短,也许是存了什么想法,两个人总是努力提着什么话题,好像一旦停下来,一旦沉默,就会别样生疏了。可话与话,人与人,终归是没之前那么默契了。到了巨鲸帮的地盘,莫名涌起的是终于到了目的的轻松。自然,海棠不是厌烦了飘絮,只是路上的气氛委实太过压抑而诡异,于是在城门外,分了手,头也不回。她想,她们之后仍是要见的,而她消失了这些时日,当务之急自然是找天涯去解释去掩盖这段时间的缺漏。她想的不错,独独漏想了,在飘絮眼里,上官海棠是料不到她们的以后的。“父亲。”飘絮看着海棠走了,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了巨鲸帮柳生居所。目的也不过都是巨鲸帮,殊途同归,偏偏是不能一起走的。“我失败了。”“既然上官海棠不行,那就按照原计划。飘絮,这一次,不会再纵容你了。”“是,父亲,女儿知错。”从回到这里到现在,前后不过五天。飘絮回到房间,忽然抽了剑乱砍一通,这在以往是从未做过的。她身上的责任极重,所以哪怕心底确实有什么心思,也会妥协在责任前,所以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可见当年柳生家的经历给了她太多压力。偏这一刻,心中气急,一时便未控制住。随着这一通乱砍,虽仍是气急了,理智还是回来了。她记起方才小竹林一事。她是忽然出手,虽说偷袭,虽说未尽全力,那段天涯闪避、反击一气呵成,不愧是铁胆神侯的一员大将。后来起了争胜的心思,约莫八成功力,使的柳生小太刀刀法,更是奇妙无穷,而天涯也跟着加了几分,仍是打成平手,怎么也胜不得。武林中人,一般动手都会尚余两三分以备转圜,这段天涯难测,她便收了心,故意被他挑了面罩,用了他最为熟悉的雪飘人间遁走。数日前,她也曾偷袭过,当时是为了了解他的武功套路,交手不多,了解未深,然后便跟着海棠离开了。这一回交手,她才真正了解了一个词名不虚传。回想起段天涯的反应,她想,姐姐果然在他心底极为重要。她知道,自己长的和姐姐不过五六分相似,他把她当成了姐姐,既感动,又生气。然后她想到墉城一夜,六年后重遇,分明已经长大,脱了当年的稚嫩,分明更靠近了姐姐,为什么海棠还是能一眼便叫破了她。海棠不会认错,飘絮和雪姬,终归是不会混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