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大嘴和里面又黄又不整齐的牙齿最是清楚。耳朵隐藏在浓密的头发下面,也不知能不能听见声音。平剑秋终于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一丈多远处,陪笑道:“这位,呃,大哥,不知道您可不可以让一让”那人小小的眼睛在他身上溜了一圈,道:“不可以。”说着脸上的肉颤了颤,大概是在摇头。平剑秋继续陪笑:“劳驾您了。”那人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平剑秋道:“为什么”那人道:“因为我起不来。”平剑秋愁眉苦脸地看了他一会儿,道:“那么你是怎么来的”那人道:“小姐送我来的。”平剑秋道:“小姐要你来干什么”那人道:“呆在这儿。”瞧这配合度,当真是罗鹊一手教出来的了。平剑秋不知道如何是好,求助般看向展昭。展昭一时之间也没什么主意,又怕白玉堂负着自己累了,便道:“先聊着再说,我们在下面商量一下。”说罢缩回头去。平剑秋呆了一阵,也不知聊什么好,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不知道。”平剑秋道:“怎会不知道”那人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平剑秋究竟是小孩儿心性,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也不管他是罗鹊手下,也不怕他那颇有点可怖的容貌和身材,跨近了一步,道:“那,那小姐要唤你时,怎么称呼”那人道:“不知道。”平剑秋皱眉道:“你又不聋,怎不知道她如何叫你”那人也未不耐,但总之只是三个字,不知道。问到后来,平剑秋实在没辙了,瘫在地上,道:“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究竟知道些什么小姐去哪里了你知道么”那人道:“出去了。”平剑秋道:“干什么去了”那人道:“跟一个捕头喝酒去了。”“哎”问出了新情况,平剑秋一骨碌爬起来,“什么捕头”那人道:“我哪认得不过好像跟刚刚那个一起来的。刚刚那个”他费力地拍了拍大腿,“应该在底下吧。”他忽然瞪圆了眼睛,仿佛现在才注意到面前这个小孩儿出现得不同寻常:“你是不是也在底下的你怎么上来的快下去”平剑秋立马向后弹跳出两三丈远,道:“不是,我是过路的。”那人似信非信:“过路的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平剑秋道:“随便问问嘛,又不会把你怎么样。”那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平剑秋也不敢再靠近他,绕了一个圈子,走回那通风口,探头下去想问问接下来怎么办。然而他看不到人,似乎他们回到隔壁那间房去了。“五爷”平剑秋压低了嗓音叫,估摸他能听见。他努力把耳朵贴向通风口,可是依旧什么动静也听不到。正想要不要再喊一次,忽觉不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突然腾空而起,随后重重地落到了一堆又软又臭的东西上面。平剑秋脑袋晕了一会,好容易才抬起头,发现那肉山似的人正冲着他笑,咧开的嘴里传出和他身下差不多的味道。平剑秋屏住呼吸转动脑袋看了看,吓了一跳。自己趴在那人腿上,整个身子几乎陷进了腿缝中。那人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洗过澡了,平剑秋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随便一动都能在他腿上搓下一斤老泥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那人同样散发着气味的手给压住了。平剑秋只觉一阵恶心,使劲把头抬起了些,道:“放放开我。”那人道:“不行。我刚刚想起来,这个地方闹鬼,不会有过路的。你肯定是偷偷从下面跑出来的。”平剑秋一边尽量避免吸入气味,一边尽量清晰地道:“不是。我就是听说闹鬼,十分好奇,才过来的。”那人半信半疑地放开了手。平剑秋又挣动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一时还陷在他肉里站不起身。那人挠了挠胳膊,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就不抓着你了,不过你还是不许乱跑。”平剑秋瞪眼道:“为什么”那人道:“不为什么。”说着手动了动。平剑秋顿感腰间一紧,又扑地摔倒在他身上。且说展昭缩回去之后示意白玉堂将自己放下来,然后就一直凝望着上空没说话。白玉堂道:“知道我刚才怎么了吧。”展昭嗯了一声,似乎在想问题。白玉堂也看着上方,嘟囔道:“这人真是,怎么长的。长成这样也难为他了。”柴心农一头雾水,但想问了他也不会答,只得忿忿地自己揣测,越猜越离谱。展昭的手无意识地比划着,大约在估算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放下手,道:“应该可以的。”白玉堂看向他:“什么应该可以”展昭道:“旁边那房间也是这么高,你我二人足够碰到石板。那人虽然重,但想必还是能推开的。”两人回到隔壁,展昭道:“你推还是我推”白玉堂打量着石板,道:“我推。”说着纵上展昭肩头,笑道:“猫儿,受不住了就说一声。”展昭意味不明地一笑,一手撑住墙壁借力。柴心农此刻已经明白他们要干什么,转了好几个圈子,还是问:“我呢”白玉堂低头看了看他,眼珠一转,道:“柴捕头这么诚心想帮忙的话那就劳烦把那东西清理一下吧。”他指着地上那具尸体,“虽然血已经快干了,但毕竟比干净的地方滑。万一猫儿不小心踩到,岂不是麻烦大了。”柴心农脸色很难看地咽了口唾沫,道:“此人死因未明,尸体不能任意搬动。”白玉堂道:“他怎么死的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用不着人验尸。”柴心农道:“一面之词,恕柴某不能偏信。”白玉堂本来只想捉弄捉弄他,见他迂腐若此,火气上来了,冷冷地道:“那你就在那站着别动,晃来晃去的爷眼花。”展昭拍了拍他的腿,道:“先干正事吧。”白玉堂怕痒,身子一抖,笑骂道:“死猫别作怪”展昭扶稳了他,没再说话。柴心农被撇在一边,心里大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发作,只得气哼哼地转过身去。展昭感到身上一沉,知道白玉堂已经开始推那石板,一手真气流转,将力道都引入墙体,另一手也蓄满内劲,减轻肩上的受力。这般运转极费力气,不一会儿已是汗流浃背。白玉堂虽然被支撑着,究竟站不大稳,两腿力道有一半落在空处,亦是辛苦得很。柴心农听见动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暗自心悸。忽听白玉堂低喝一声,展昭抬肩相送。一声闷响,石板被掀到一边又重新落下,随后是一声隐约的惨呼。白玉堂再次一掌拍出,将没有了压制的石板击得远远飞了出去。洞口一片光亮。白玉堂纵身跃上,展昭歇了一瞬,随即跟了上去。柴心农犹未回神,愣了一阵,自知轻功不够好,只得老老实实地从梯子爬上去。那胖人被白玉堂掀翻在地一时爬不起身,也没见到他三人出来。平剑秋却是正想挣脱他时受到下面的推力,结果被结结实实地压在那人身下,差点直接一命呜呼。展昭抢上两步,巨阙插入那人和地面之间,抬起约摸一尺,将平剑秋拉了出来。“剑秋,你和他聊了些什么”白玉堂摸着下巴,看着那哼哼唧唧试图重新坐好的人。平剑秋苦笑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啊。”“不知道”白玉堂重复道,“怎么”“会”字还没出口,那人瞪眼看过来:“谁叫我”“什么”四人面面相觑。平剑秋不是很确定地道:“呃,我问他名字的时候,他说不知道”那人怒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很奇怪么我叫你不许乱跑,你怎么跑那么远了还有你们,哪里来的快些给我下去。”他总算撑起了身子,用力一歪,坐了起来。只是他坐回了洞口,石板却已不在,因此臀上的肉陷了下去,严丝合缝地卡在了那里。那人也没感觉出不对,手一挥,平剑秋惊呼一声,向他飞了过去。阳光下隐隐看到,平剑秋腰间缠了一道丝线之类的东西,另一端正在那人手上。展昭抽剑斩去,谁知那丝线十分柔韧,以巨阙之利,竟斩它不断。不过这么一阻,平剑秋被拉到一半便摔在了地上,没能到那人近前。那人大怒,抖手甩出一条软鞭,也不知是从哪里抽出来的。白玉堂挥剑抵挡,那软鞭却像活了一样缠上画影,只一瞬,便拉下了剑鞘。鞭梢带着剑鞘在空中划着圈子,宛如陡然间长长了一截。白玉堂一惊,脚尖在剑鞘上一点,试图扰乱其力道方向。岂料那软鞭倏地一抖,摔开剑鞘,鞭梢直指他脚底涌泉穴。展昭本待看出点门道再战,谁知白玉堂这么一会儿已然有些左右支绌,顿时顾不得许多,手一扬,袖箭钉向那人面门。虽然偏移要害,但若真的打中,那人也非立刻撤手不可。岂知那人微微一侧头,那袖箭竟然直贴着卡进了他脸颊的肉中,他自己却半点也没伤着。展昭大惊,瞥见白玉堂已趁着这一缓回过劲来,飞身上前,巨阙接过了软鞭一半招数。他二人从来都是自个儿打个没完,联手对敌的次数实在不多。但仗着相处日久,心意相通,配合得倒也十分默契。然而两个人再如何默契,终究比不上一个人心念如电。何况那人招式古怪,摸不着套路;身上又满是赘肉,无法点穴,就连暗器都未见得见效。一来二去,渐成胶局。第22章 第22章柴心农在旁转悠了两圈,知道自己插不下手去,却又不舍走开不看。到得这时,他终于明白比起白玉堂来,自己本事实在差得太远,纵然对他有百般不满,也只好忍了。看了一时,忽然省起:“我得找苏虹那丫头去,在这儿多耽搁什么啊,这儿还有起命案,我先去地方官府说一声。”想着便往外走去。平剑秋刚刚笨拙地爬起身,因为并不识得他,也没出声询问。谁知柴心农才走两步,便听呼的一响,铮铮两声,身后兵器风声骤停。他一愣,感到步子再迈不出去,转过身来。原来那人见他要走,不及喝止,挥鞭就将他拦腰缠住。但那人本在与两大高手交战,怎容得如此心有旁骛。鞭子一出,巨阙与画影顿时趁隙而入,一指印堂,一指百会,他再动不得了。展昭和白玉堂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望望对方,均有些气喘。白玉堂摇头道:“这人鞭法当真厉害,莫然在他手底恐怕走不到三十招。”展昭道:“但若当真交手,他却一定会死在莫然手上。”两人都没注意到柴心农的腰被勒得越来越紧,几乎已透不过气。直到他站不稳摔倒,两人才发现。空出来的两只手搭上软鞭,一股暗劲透去,被柴心农拉直了的软鞭登时寸寸碎裂。那人失了兵刃,既不恼怒也不着急,却十分委屈地大叫起来:“你们两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白玉堂道:“你觉得我们功夫如何”那人气鼓鼓地道:“还行。”白玉堂道:“比起你呢”那人道:“你们一个个的来,多半打不过我。”白玉堂一本正经地道:“是啊,所以我们是十分看重你,这才联手。”那人一愣,想了半天,点头道:“这样,多谢抬举。”展昭差点笑出声,道:“这位兄台,可知罗鹊姑娘几时回来”那人道:“不清楚。”“哎”白玉堂奇道,“方才剑秋说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怎么这会儿忽然改成不清楚了”那人白了他一眼,道:“你回答问题的时候说自己名字,不会觉得奇怪吗”这下几人总算确定他的意思了。平剑秋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你的名字叫不知道”那人道:“是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好多次了吗喂,贴近一点,好凉快。”他伸手拉了拉画影,把脸贴上剑身。白玉堂急忙收回剑,一副苦脸看着它,犹豫再三,还是拿衣服擦了擦。展昭摇摇头,也撤了巨阙,低头看向之前确定的盐砖位置,就在不知道旁边。那间屋子还没有完全倒塌,甚至还保留着一点点的旧日绮丽。不过看砖瓦的样子,却是被烧得十分严重。那就是说,当年在整个宅子里,这间屋子应该是最重要的房间之一。这屋子旁边就是那只有栅栏的极小院子,栅栏已经被不知道压垮了一半。展昭和白玉堂推开破了一半的门走进房去,平剑秋跟在了后面。柴心农好容易才爬起身,想了半天,也跟了进去。他对不知道有了点心理阴影,不愿意再暴露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不知道有点呆滞地看着他们进房,心想只要他们在这里就行,因此也没阻拦。是一个套间,里面的家具大多都损坏了,残存的木头架子勉强能显示出原本的格局。外间靠墙是一张简单的木板床,垮了一半;边上有两个柜子,柜门破裂;再边上一张桌子,桌面掉在了桌腿下面。里间的大部分空间被一张很精致的雕花木床占了,床上还挂着半幅纱帐,床头的蛛网与床一起蒙了灰尘。另外还有一排衣柜,柜中散放着几套焦黑的深衣,看制式是命妇所用。这样看来,这间房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王妃的住房。那盐砖当在雕花木床的床脚,被床压住了,从地面上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展昭踱步计算着距离,蹲身在床脚试探一回,道:“差不多在这个下面。”说着轻推床脚。那床本已近腐朽,被这么一推,当即垮成了一堆。几人移开碎木,撬起青砖,果然见到底下有一小块盐砖,长约三寸,宽约一寸,也不知当年是如何卡进去的。柴心农拔出佩刀,小心地将刀尖插入盐砖与青砖的接缝,试探它有多厚。白玉堂略为讶异地瞟了他一眼,道:“你还没走苏虹呢”柴心农道:“我从襄阳追她到这里,路上遇见雷星河,说了两句话,她就不见了。”言语中颇有些愤然。白玉堂道:“她内伤未愈,你不仅追不上,还让她跑不见了”柴心农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平剑秋手上没有兵刃,但他指甲细长,顺着刀锋侧面挖撬,也颇有效果。不一会儿,盐砖被起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