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和柳姑娘动辄在我眼皮底下秀恩爱。奈何二人越发粘腻,我终是看不下去了,于是起身走出船舱,船头却只剩莲生一人在来回踱步,神情似是焦虑,我蹒跚着步伐走到船头,疑惑询问连易的下落,莲生支支吾吾不吭声。我再瞟她一眼,莲生便立刻招了,说是方才慕七万的画舫靠近时慕少主手一伸,就将连易弄过去了,连易正要反抗时,慕少主就强吻了上去,她还来不及叫唤呢船就驶远了。强吻强吻我一时心慌软了腿,伸手想要扶住点什么,奈何空荡船头没什么能让我扶的,我一时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往湖里栽去,伴随着莲生当空一声凄厉的叫声,我整个人掉进湖中,激起层层水花。我从前是会游水的,后来却有些怕水了,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呢好像是娘亲死后,直到那一回在浮月桥上被人潮挤到河里时,我无望挣扎着,才发觉自己却一直在往下沉,一直沉入无边的黑暗,突然间就不会凫水了,我双手挣扎着,眼看着莲生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地在船头喊救命,也能看到元瞋欲要往水里跳,却被柳瓶儿一句你根本就不会凫水给制止了,三人站在船头欲哭无泪干着急。我渐渐往下沉去,无边的黑暗欲要笼罩我,我快要闭上眼时,却忽而似有通天火光在我眼前,远处,水面上跃入一人,那人渐渐靠近,他乌发白衫,他明眸善睐,他靠近我时,眼底里是入骨疼惜。或许是我被水淹得糊涂了,我被他抱上船时,神情惶然,待得重拾神智,才发觉眼前抱着我的人是岳洛。他见我清醒过来,眼含愠怒,揽在我腰上的手也微微用力:“衣少颜,就因为一个管家走了,你便这般寻死觅活,是要做给何人看”唔,我想说,姓岳的此番你当真是误会我了。我咳了几声,有些虚弱地开口道:“快去孟云阁将连易救出。”姓岳的却并不顺我的意,打横将我抱起,尔后钻入一旁候着的车辇,一声令下,马车向衣家别院疾驰而去,我几欲跳车都被姓岳的拦了下来揽住我坐在他腿上,在我耳边冷冷道:“给我老实点,先回去换身干的衣裳再说。”而我的贴身丫鬟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甚至与岳洛直视的勇气都没有,我怒斥:“不中用,要你何用”莲生委屈抬头:“少主,我打不过他。”“闭嘴,还敢找借口”莲生跟连易一样,都是哭来宝,被我一训斥,眼中已是饱含泪花。“别用一副哭相对着我,转过脸去。”莲生便期期艾艾地转脸看窗外的景致。回到衣家别院,速速换了身衣裳,正要出门去找连易,连易却自己回来了,两眼无神地闪烁着,整个人都在战栗着,我轻声唤他一声,他似受到惊吓,双眼充满惊惧,抬眼看我,似要哭出来:“长姐,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心跟着一紧,扶着摇摇欲坠的连易,安抚道:“连易,别怕,跟长姐说说是怎么了。”从连易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我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慕七万就着重阳佳节,多饮了几杯,看到连易在船头,一时冲动,伸手将他拽了过去,连易要反抗,便被他强吻了,连易云里雾里被他带到了孟云阁,慕七万欲要霸王硬上弓,连易慌不择路,举刀捅向了他的胸口。连易逃走时,慕七万身子已被鲜血浸染,连易说话时慌乱无措地像个孩子。我双手捧着连易的脸,擦掉不时落下的眼泪,坚定道:“连易,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先去趟慕府,慕七万不会有事的,就算他真的有事,长姐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不要怕,嗯”说完我嘱托莲生守好连易,便往外走去,岳洛跟在我身后:“我同你一道。”连易情急:“少主,你说过别让你跟姓岳的再独处的。”我回头看向岳洛:“你不会让我有危险的,是么”岳洛眼神一派清明,坚定道:“不会。”幕府外,一片寂静,我心稍稍宽慰了点,走到大门口,守门的拦了我的去路,我禀明身份,守门的依然拦着我,说是老爷吩咐了在少主醒之前,不见任何人。“慕少主出什么事了”我试探着明知故问道。守门的哀叹一声:“少主被抬回来时,浑身是血,夫人见到就晕过去了,老爷责问少主的护卫究竟是何人伤了少主,护卫们竟都三缄其口,老爷暴跳如雷地说是等少主醒了再拷问他们,家中的大夫在,老爷还重金请来了城中最具知名的胡大夫和程大夫。”于是,我和岳洛就在幕府外头直等到雾浓霜重午夜之际,两位大夫才满脸疲倦走了出来,我叫住两位大夫,询问慕七万伤势如何,两位大夫说是性命无虞,只是失血过多,伤势过重,要在床上将养一阵。我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终是落了下来,脚步有些虚软,身后岳洛伸手在我腰上扶了一把才让我立稳。“我们回去罢,这个时辰若进去探望他,必定惹来慕老爷的猜疑。”塞了些银子给守门的,让他不必将我来过的事报上去了,守门的慎重点头。回去的路上,岳洛将坐骑靠过来,似斟酌着开口道:“颜儿,那日在孟云阁”“孟云阁的事,我不想再提。”夜深如许,狭长的巷道清冷一片,我的声音好似打了个转,层层叠叠扩散开去。“你那日为何那般动怒是因为看到我跟桃枝”“岳公子高看自己了,我动怒全因崇玉,全是因为他。”“在你心里,没有我一点位置么”凄清的夜里,他的声音透着些卑微的祈求。我心中冷哼,惺惺作态给谁看,便冷清坚定道:“一点也没有。”岳洛眼神中是千回百转,瞥了我一眼,沉声不言语,我便加快了坐骑的步伐,一路无言。时隔两日,我带了些补品去幕府探望慕七万,守卫却说慕少主已被移到孟云阁了,我挑眉,恐怕是不堪他爹烦扰不想说出何人行刺罢。转步去了孟云阁,入眼便是慕七万脸色苍白,血色全无,虚弱躺在床上,见我到来,勉强扯出一抹笑,问我连易怎么样了。我说连易甚是担忧慕少主安危,所以才叫我过来看看的,慕七万不置可否笑笑。“衣少颜,我近日里都不能下床,身边缺个端茶倒水的人,让你家连易过来伺候我。”慕七万厚颜无耻起来,简直叫人不忍直视。“且不说你幕府奴婢几十人,你慕七万不是号称有上千美人的么,会没人伺候你”我指着慕七万的鼻子叫嚣道。“有连易在,我伤会好得快一些,你若不让他来,或许,我会一纸诉状将他告上公堂,衣少主斟酌一下再拒绝我。”慕七万状似玩笑,眼底却是笃定。“慕七万,放弃连易,可好”“衣少颜,若不是当初你跟我告白,我岂会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你自己种下的因,让你弟弟来承受这样的果,世道是公平的,你说呢”慕七万说完虚弱地咳了两声,倒叫人不忍拒绝他的请求。“慕七万,你不会伤害连易的,不是么”我试着跟他来软的。慕七万笑笑:“不一定,我得不到的,自然不介意毁掉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撂下句连易怎么没捅死你后,愤然离去,慕七万却在后头笑得甚是明朗。回去后,我斟酌着向连易转述了慕七万的意思,我原以为连易会暴跳如雷,却不料连易只委屈地说是不想去,不想见到慕七万,我安慰连易,如今慕七万卧榻养伤,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若他真敢动手动脚,你便拳脚相向,切忌动到武器,伤及性命。连易摆手叫我让他考虑一下,忧伤地坐到门口的杏树下去了。转眼看不见莲生的影子,正要叫唤,景上华走了进来:“少主,我正要跟您说,莲生被沈知府弄走了。”“什么”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沈知府遣人来说是请莲生去府上做饭给他吃,莲生不愿去,说等少主回来请示一下,不成想沈知府的人直接就将莲生拖进了轿子给带走了。”这真是目无法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是知府就可以强取豪夺了么是知府就可以强抢民女了么我要告他,我要去告姓沈的我在屋里暴躁地转了几圈,几圈又几圈,最后悲伤地发现,我此刻无地可告,我只能委曲求全,我拿这个沈知府是完全地无可奈何。人家不过是借用一下你家的丫鬟,那是你三生有幸啊,那是你衣家上辈子烧了高香啊才让人家沈知府看上了你家地位卑微的一个丫鬟。待得镇定下来,我颓然地托着腮了无生气地问了句莲生何时回来,景上华回答说是三日后。我立刻拍案而起,暴跳如雷,站在门口指着天上圆月骂了半柱香的时间,尔后被岳洛拖到了飞燕身上,岳洛自然是坐在我身后:“还是回衣家堡罢,好歹有平日里跟着莲生做事的人,还能伺候得好你。”我觉得他所言有几分道理,便由着他带我往衣家堡去了。突然被委以重任的是平日里一直跟着莲生做些杂事的叫做雅筑的丫头,比莲生还小一点,当然了,做事能力比之莲生,那可差了不止一点。我百无聊赖地靠在浴池的边缘,右手支颐撑在一边的台面上,压着火气看雅筑不是踹到了衣架,就是加多了热水,不是扯痛了本少主的头发,就是按痛了本少主的肌肤,我一把扯过雅筑手中的浴巾摔到了水里:“素日里跟着莲生什么也没学到么”雅筑立刻跪在边上,哭功比之莲生倒是更甚一筹:“少主少主太美奴婢奴婢有点慌。”“本少主跟你同为女人,你慌个屁啊,好好洗。”“是,少主。”这丫头到底是跟过莲生的,被我训斥完了后正常了许多,敲背敲得我趴在池边昏昏欲睡,就在我快要进入梦乡之际,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懒得睁眼,只慵懒了声音道:“何人”景上华慌张的声音传来:“少主,严严崇玉回来了。”我倏然睁开眼,一时有些怔愣,疑惑道:“他回来了”尔后又拾回理智道:“拦住他,他以为衣家堡时他随心所欲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么”“少主,您快些出来,你知道我们拦不住他的。”景上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只着了单衣便匆匆往外赶去,严崇玉,你如今还有何脸面再回来,你该如何面对我我赶到时,崇玉正提着剑,满脸肃杀,这样的他叫我有些认不出来,也不敢上前去,他看到我的到来,神情一松,继而对他面前的景上华道:“我无意伤人,你们若是不让开,休怪我刀剑无情。”我越过人群,走到他跟前,冷眼看他:“严公子光临衣家堡,有何贵干”“少主,他要去祠堂。”景上华在我耳边说道。我心神一时有些不稳,继而讥笑道:“严公子难得回来一趟衣家堡,原是放心不下视你为己出的方兰啊,有鉴于此,为何当初走的时候不带她走呢你这般忽而出现在本少主跟前,可否考虑过本少主的感受啊本少主并不想再见到你啊。”崇玉的眼神闪了闪,眼底是落寞:“天气凉了,少主出来,不要只着单衣。”我一把操起连易手中的剑指向他的喉咙,恼怒道:“不用你惺惺作态,多管闲事。”雅筑立刻慌张道:“奴婢这就回去给少主拿披风。”“不许去,本少主不冷。”“少主,还请快点让开,不然就来不及了。”崇玉无视指着他脖子的剑,镇定开口。“什么来不及”我一时有些怔愣,有些疑惑,内心也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心口,有种不祥的预感。“兰姨说要烧了祠堂。”我们赶到祠堂时,祠堂已被熊熊火焰包围住,空气中弥漫着灼烫的气息,伴随着我的一声惊呼我娘的牌位尚在里面呢,崇玉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海,我多少是有些动容,心中慨叹不枉我娘从前待他温厚。不过片刻功夫,崇玉从里面出来了,我燃起希望迎了上去,待看清之后,却发现他背了个人出来,那人是方兰,而他手中,空无一物,我有些慌张,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娘的牌位呢”崇玉惊觉之后满面歉疚。我皱了眉,有些悲从中来,转身,绝决地走进了火海里,身后是方兰的声音:“崇玉,你不准进去”我冲进去时,门口房梁已陷坍塌,崇玉焦急的声音响在身后:“少主,别进去。”我步伐坚定以手捂鼻匆匆往火海里冲去,拐进供奉牌位的房间,当看到我娘的牌位被房梁掉下的燃烧着的木块砸到地上时,我的心揪痛了下,瞬间有些呼吸不畅,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痛地将牌位放进手心里,搂进怀里。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十五章我娘死了,我爹六年来音信全无,崇玉也彻底离我而去了,朝廷看上了衣家的家业,连易都被慕七万看上了,我衣少颜将自己的人生经营得这样惨淡,我为何还要活着,就在这样的一瞬间,我陷入了人生最绝望的境地,看着周身的火势越少越烈,我闭上了眼,将手中牌位拥紧,毫无求生欲地低喃了声,就这样死掉吧,就这样死去吧,我累了。我以为这已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境地,可命运很快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