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手袋:“今天刚好没有课,我去医院看看傅团长。”金碧调笑道:“去会情郎啊,难怪穿得这么漂亮呢。”薇莺下楼时,韭芽一直跟着她。直到大门口,韭芽才开口问:“姐,是不是学堂里的事有什么变故”薇莺微微诧异。“姐,”韭芽说,“你已经好几日没有拿学堂里的作业回来了。”薇莺一笑,摸了摸韭芽的脸蛋:“你这丫头,姐马上就有新工作了,等姐挣了钱,姐送你去学堂。”韭芽揉了揉眼睛,声音里有一丝哭腔:“姐我不上学了。”“那怎么能行,”薇莺安慰她,“没事的,姐肯定能挣到钱。姐没有念完大学,以后大约也没机会了,你以后念出来,也算帮姐圆了这个梦想。”“不早了,”薇莺说,“我得走了,韭芽,你在家照顾好金碧。”韭芽点点头。她看着薇莺匆忙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很难过。群星电影公司在公共租界里的惇信路上。这是家全国知名的制片公司,每年拍出的电影里,总有一两部使得沪上、燕京同金陵的电影院人潮爆满。群星捧红了很多享誉盛名的女明星,只要出入过几次电影院的,没有不知道这家电影公司的。薇莺坐在黄包车上,心里很忐忑,她是去赴一场华丽的冒险。若是她能试镜成功,她的人生会走向何处,她已经想象不出来了。可她不仅箭在弦上,也是山穷水尽,无论如何她要成功。薇莺到了群星电影公司,接待她的是一位秘书,很快就将她引至郁骥文的办公室。“纪小姐,”郁骥文见到她很高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空谷幽兰的编剧李云秋,这位是曾经执导梦回京华的导演蔡天一。”薇莺虽然不认识两人,但这两部片子却如雷贯耳。她心如擂鼓,暗自镇定下来与两人握手:“久仰。”“纪小姐,”蔡天一问,“你原来接触过电影拍摄么”“没有。”薇莺摇头,有些脸红,“我只在电影院里看过电影。”蔡天一哈哈一乐。郁骥文也笑道:“那我们也不多说了,不如去摄影棚里试一试”到了摄影棚,薇莺看着头顶的灯光和不远处的摄影机心里直打颤。导演从摄影机后头看过来,说:“纪小姐,你笑一个试试。”薇莺对着镜头,脑子里有些空,不知该如何笑,忽然想起初入玉琴楼时,她心如死灰,整日里脸上都阴郁着没有表情,妈妈说:“哟,你这样子不是要砸我招牌么,笑”她笑不出来。“笑不出来也得笑你想一想你是干什么的,你是卖笑的那些男人是来干什么的他们是买笑的那些放脸子端架子的事体是宅门院里的小姐才能做的事,你既然没那个福分,那就给我笑出来”薇莺心里渐渐冷静下来,对着镜头慢慢绽放了一个笑容,她的笑意甚至达到了眼睛里,在顶灯的照耀下,一双剪水双瞳中笑意流转,潋滟生辉。“很好很好”导演非常惊喜。“纪小姐,”编剧拿来一页印刷纸,其中有一句话被勾出来,“你对着镜头念一念这句话,最好能把悲愤的表情做出来。”薇莺到一边酝酿了一会儿,台词很短,也很容易记住,只是边说台词还要边表演出来,对于她有些困难。她站在摄影机前试了几次之后,在导演的启发之下渐入佳境,逐渐可以一边字正腔圆的说着话,一边用表情与肢体语言表达些微的情感了。比起资深的演员,她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郁骥文和蔡天一都认为她第一次能做到如此已经很叫人满意了。试镜之后,薇莺回到郁骥文的办公室里。郁骥文拿出秘书刚刚拟好的合同,这份拍摄难得有情郎的合同期限三个月,片酬200块银圆,合同签订当日支付100块,全片完成支付剩下的100块,见证人就是李云秋与蔡天一。薇莺有些震惊,她不过是演女配角,就有这么高的薪酬。“纪小姐,”郁骥文说,“你的艺名公司会帮你取,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可以叫纪薇莺么”“哪个薇,哪个莺”薇莺笑了笑:“紫薇花的薇,崔莺莺的莺。”郁骥文琢磨了一会儿,一拍腿:“这个名不错,与你本名谐音,也很好听。”“郁先生,”薇莺攥着合同,迟疑道,“您一定听说了我从圣路德小学辞职的原因我原来的确是这会有影响么”郁骥文说:“这个对于电影本身的影响不大,不过,我先同你交代一声,你做了电影演员,自然会被大众认识,而女明星总是要忍受很多的风言风语,有的时候会很难听,我希望你有这个准备,也有这个承受力。”“我明白,”薇莺点头,“我明白。”郁骥文笑道:“明白就好,纪小姐,我同老李老蔡都很看好你,你要好好努力啊。”薇莺从群星公司出来,先去钱庄兑了三十块大洋出来。她拿着钱回家,金碧讶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同傅团长多待一会”薇莺放下手里的东西:“金碧,我没有去见傅团长。”“那你干什么去了”金碧与韭芽都不解的看着她,她粲然一笑:“我找到新工作了。”“啊”两人瞪大了眼。薇莺拿出三捆红纸扎好的大洋,颇为兴奋的计划着:“这是订金,我们的日子总算可以松快一些了。待会儿我和韭芽出去买些肉回来,我们改善改善伙食。明日我再去绸缎行裁几匹时兴的料子回来,这眼看着要过年了,我们做两身新衣裳。”韭芽与金碧都沉默着。“薇莺,”过了一晌,金碧担忧的瞧着她,说“你的新工作是做什么的”“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薇莺笑道,“是拍电影。”这下两人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薇莺解释了一番原委,道:“常听人说电影明星的薪酬高,原来是真的呢。”金碧站起身拉着薇莺的手:“这样说来,前些日子你都是去找工作了”“是啊,”薇莺说,“沪上的工作不好找,我怕你们担心,就没敢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金碧叹了口气:“薇莺,你可真是”薇莺笑道:“如今已经找到工作了,前些日子的难处就不用再提了。你慢慢把身体养好是正经。”“姐,”韭芽一眨不眨的看着薇莺,一脸与有荣焉,“你可真有本事。”金碧也笑起来:“是啊,以后薇莺就是沪上大明星了,大明星啊,想想就觉着欢喜”“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大明星也不好当,”薇莺笑叹,“我如今就想着多挣些钱。”难得有情郎是日后时常被人提起的沪上电影明星纪薇莺出演的第一部电影。纪薇莺在戏里饰演一位大家闺秀,因不满旧式家庭的压力而离家出走,在外头吃了些苦头之后又回到家里,与未婚夫喜结良缘。饰演女主角的是知名影星梁燕珍,她的戏份是薇莺的姐姐。从开机后,薇莺就开始忙碌起来,她每日要背台词,琢磨角色,拍戏时又因为是新人常常要浪费些胶片,她还要顾着导演与同一个剧组的演员的情绪。薇莺慢慢觉得这份工作不仅难做,压力比起当初在玉琴楼甚至更沉重。百忙中她只去医院匆忙的看了一次傅正襄,他的情况恢复良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一日,傅正襄正在病房里看报纸,傅正安推门进来。傅正襄撩了撩眼皮:“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这个大忙人居然有闲工夫来看我”“看你”傅正安笑起来,“哈哈,我今天是得了个消息特地来告诉你。”“说。”“你一定感兴趣的,喏,你的美人哪,真本事,马上要成电影明星啦”“什么”傅正襄扔下报纸,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盈去做电影明星你们的情报是不是搞错了”傅正安摇头:“别说你不相信,就连我当初听到也是不敢相信啊。”“她不是在圣路德小学教书么”傅正襄火冒三丈,“怎么会又折腾到电影公司去”“这你可别问我,我得到的情报只是些表面的事,不如把思桥叫来问问。”谢仕甫很快就赶到了,乍然一听说薇莺演电影,也是吃了一惊。“思桥,”傅正安问道,“纪小姐不在圣路德教书,我听说跟孙家有关”谢仕甫怔了怔:“是,薇莺的事是孙碧心透露给学堂的。”“什么事”傅正襄问。“薇莺曾经是永安会乐里的姑娘。”“艹”傅正襄大怒,“我早说孙家那帮玩意不是东西,一家子全是些使阴谋诡计的杂碎”傅正安摇头叹气:“的确是,孙家从前朝开始就是墙头草,从来拿不出个正经立场,居然也在燕京混得人模狗样。真不知你们谢家是怎么想的,就你这一个嫡子也舍得跟孙家联姻。若不是小姨三番四次的拜托我管着你一些,我其实是不大赞成你们这桩婚事的。”谢仕甫道:“我是无所谓,这又不是双方合作,而是他们求上我们家,我们为了显出诚意才答应联姻,娶谁不是娶”傅正安微微吃惊的瞅了他一眼,傅正襄道:“既然你要娶,那你也该管一管你的女人,不然日后给你惹上什么麻烦。”“当然管”谢仕甫冷哼,“我既然敢娶,就不怕她兴风作浪。这一次薇莺的事,是我疏忽了。”傅正襄无奈道:“纪微盈这女人,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傅正安笑道:”等到她拍的电影上映,我要去看一看。怀瑾,你这女人说到底是没打算跟着你啊。““她敢”傅正襄沉下脸,摸了摸胸前空荡荡的口袋,低声骂道,“娘的”傅正安递出一根烟,笑声更大了。谢仕甫怔忡间,也跟着微微一笑。本卷完作者有话要说:﹏╰b,熬夜空调温度太低搞得偏头疼,注意力难集中,如果本章有什么错字或者bug,请大家包涵请个假,想休息两天,下一更星期六。虽然知道有可能因为停两天掉收,但是没办法,┬_┬谢谢大家捧场,终于写到民国娱乐圈,马上就是下一卷了,应该也是最后一卷、第三十一章薇莺拍了十几天的电影,终于入了些门,在摄影机前不再那么拘谨,动作和表情都丰富了许多。编剧李云秋见她的表演越来越生动,专门为她写了几场戏,让她的戏份更加吃重了。这日,她在摄影棚里拍了一整日的戏,等到黄昏散工后,她满脸浓妆,恹恹的坐在黄包车上,差点睡着了。黄包车到了漱石里的牌坊下,此时的路灯已经亮了,她刚付完钱,一转身就看见傅正襄军帽下沉郁的双眼。“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压抑着怒气问。薇莺疲倦的说:“一直在拍戏。”“拍戏,哼,”傅正襄冷笑,“你真是本事了不得啊,这是准备做电影明星”薇莺皱眉:“做电影明星怎么了”傅正襄哼了一声,猛的抓住她的胳膊,重重的扯着她往外走。到了车门,一把将她推进去。“去亚尔培路。”他上车之后吩咐司机。薇莺挣扎:“你干什么我要下车”“你老实一点”傅正襄吼道。薇莺恼道:“你快放我下车,你身上有伤,我不想跟你吵。”“你还记得我身上有伤啊”傅正襄气得发笑,“我还以为你连有我这么个人都忘了呢”听他这么一说,薇莺很有几分心虚:“我真的每天都很累,回到家里倒头就睡。”她偷偷抬眼瞧了瞧他,见他面上濒临爆发的怒意,凑近了些:“你别生气,我本来打算过两天就去看你的。”他沉着脸不说话,她伸手搂住他的腰:“没骗你,真的。”“纪微盈,”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从圣路德小学离开,为何不跟我讲。”薇莺一怔:“要如何跟你讲”傅正襄忽然很灰心:“微盈,你遇到难处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我能帮你”“想过,”薇莺说,“可你能怎么帮我给我钱把我养起来,还是给我个工作,最后又被人羞辱,不得不被迫辞掉”薇莺松开了手,坐得离他远了些,她面上浮现一丝倦怠与茫然:“傅正襄,我明白我又走了一条不好走的路,可我要生活,要养家,若要我伸手找你要钱,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骄傲。”“微盈,”傅正襄心中又怒又怜,“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她忍了又忍,还是按耐不住将心里的话讲出来:“因为你没有给我足够的安全感。”他吼道:“我恨不能一颗心都剜给你,你还要我如何”傅正襄头一次感到这么无力,他是真的能对她予取予求,无奈她偏偏不愿开口,不愿伸手。薇莺看着他落寞的笑了笑,不再说话。亚尔培路上有